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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呀是呀,我听说那个花姑娘可怜得很,黄老爷今天又叫我送东西来了。我顺带也将我做的鞋子送给那两可怜的孩子。”张嬷嬷和风门宅里的婢女聊得火热,只听楼上的花姑娘又唱起歌哄冰清,玉洁睡觉。嬷嬷快快告辞,将东西送上去。

    人和人之间有种潜意识上的默契,那就是对悲惨之事感触十足。因为只有在悲惨时,他人才觉得自己比你高一截。这纵然是很可笑之事,可难道不是如此?落难,这二字的意思是繁荣之人堕入人生低谷的结果。落难之人自尊心强,不愿任何人看不起自己,还像以往般好面子。因此惨状也便不得而知。那些说得出惨不忍睹故事之人,实际上都是些无病呻吟的。他们平淡无奇渴望关注,即使是捏造,他们也要捏造个一二件惨事来。黄老爷和俗人也不过是一丘之貉,就喜听些悲惨事物。

    张嬷嬷走进房间,手里拿着篮子说是送衣服首饰来了。

    “感谢张嬷嬷,敢问这是谁送来的?”

    “又是老爷送来的!我听过花姑娘的事迹,真真儿是个可怜的孩子。”嬷嬷又道“爹亲自缢母又去,空把冤仇心里念,携妹四处游四方,踏遍山水无处栖,不知年月如何熬,只把碎语凑做记,幸而少爷罕心善,将你带到黄门来。”

    “感谢张嬷嬷,张嬷嬷真有才。”

    “老咯老咯,奴婢父亲曾是书生,后来被朝廷误判杀死了。”、

    这不是,嬷嬷又说起自己的心酸事迹,说得头头是道,花姑娘脸上看似听得津津有味,这老奴才却不知她闷得发慌,嬷嬷却只坐下不停地说起往事来。

    此时,一个白色影子在门口闪现。花姑娘忙看向门口。突然之间她大喊“猫!!!!”张嬷嬷也被花姑娘的喊声吓得脸部狰狞。

    那只猫摇着他肥大的屁股,悠然自在地走进花姑娘的房间。花姑娘吓得站在凳子上声音颤颤巍巍地喊说“把他赶出去!快把它赶出去!”

    张嬷嬷见到是平日里那只大胖猫便道“别怕,别怕,这只猫是咱们黄家的守财神哩。”

    那猫得意洋洋地暗道“听到没?张嬷嬷说咱家是财神爷。”那猫抬眼看那吓得脚颤的花姑娘。

    张嬷嬷不客气地抓住猫的脖颈皮,猫暗想糟了,她竟然想将满身肥膘的自己单用脖颈皮撑起来?这怎么受得了?它一跃跳开,在地上不耐烦地喵呜地叫了一声。张嬷嬷知是弄疼它了,就放下双手将他抱起。给花姑娘看。花姑娘身体直往后倾。忙喊“我不喜欢猫,张嬷嬷您赶紧把他拿开!”

    张嬷嬷听后无奈将它放下。

    任由猫自己离去,去哪也不怎么限制。由于没怎么赶,猫也没离屋。这花姑娘也不知和猫又多大仇多大怨,竟拿起杯子啪嗒一声砸向猫,猫吓得浑身毛髪竖起,转身直往花姑娘方向跑去,轻身一跃,就欲往她脸上抓去,她也本能地用手挡住脸。随后手背深感刺痛,翻过一看,只见三行抓痕。张嬷嬷吓坏了,平日里这猫脾气和气的很;必是花姑娘砸被子把猫吓坏了。但这时也只可先顾着花姑娘。询问伤势过后,她后放下篮子忙就将猫抱走。

    花姑娘惊心未定,完全不见张嬷嬷人影,她才找东西包裹伤口。

    有一日送货的张嬷嬷病了,老爷无可奈何差小厮去送物件。

    小厮听嬷嬷说绢花姑娘美如画中人,早就想去瞅瞅了。可男女有别,他又是主屋里的小厮,怎么也轮不到他来风门宅,不曾想今日却有幸如此。若是有幸能见上美人一面,在黄家那么多年也没白干。府里成天都是些小丫鬟没有像样的,老嬷嬷一个个年老色衰哪有什么看头。他拿着篮子暗幸嬷嬷病倒。虽说是老爷下令将东西送去风门宅的,可他却因心里的小心思弄得鬼鬼祟祟,好似做坏事般。

    进了风门宅,到“绢花”屋门口时,他轻敲其门道“老爷叫给姑娘送东西来咯。”里面应声让进。小厮摩拳擦掌推开门一看,这不是多年不见得老友吗?花姑娘红得都去当镇楼之宝了,如今想让他人认不出才难?她太天真。小厮不断盯着她的脸,看看自己是否有认错。仔细打量后,他愈发确定。

    花姑娘早已忘却他。他也不便说些什么,十几年前那事不光彩,知道的人越多越倒霉。本欲放下篮子就离开,可这花姑娘竟对他使主子性子来了。

    “奴才,走后将门关上。”

    小厮点着头应说“是。”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愿意。从前他还不是买了她一夜吗?这时候竟厚着脸皮耍起主子架子来了。小厮心里不舒服,离开风门宅复命时计上心头。回到老爷身边后,他问“老爷,那青楼女子是您谁啊?”

    老爷坐在那破旧的皮沙发上,打量着今日报纸中的事务,许久未听“青楼”二字,倒有点生疏,半晌才缓过劲来。“什么?”他放下报纸问。近几日与外客合商船只停渡之事已让他焦头烂额,现在在阳光灿烂,闲意十足的软风抚树之日,一个小厮平白无故地竟提及什么青楼女子?竟不曾想还被质问自己和青楼女子有何关系。他气,却忍了下去,想听这小厮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风门宅里那个长发女子是老爷的谁?”

    “这与你要讲之事是否有关?”

    “当然有关,那个姑娘不是叶庆楼里的花姑娘吗?老爷把她带到风门宅里作甚?”

    “叶庆楼?”

    “是啊,叶庆楼,就是黄高爵街外十字路口往东走,再上杏园街去走到头就是了。本来她是小青楼里的妓女,后被叶庆楼的鸨子高价买到叶庆楼卖身,谁知屁股一挪就成名妓了。”

    老爷理所当然不会轻信小厮所说之话,他连小厮的名字都记不住,也谈不上信任。不过是让他在主屋里做点粗活。小丫鬟们力所不能及之事便交给他处理。平日里老爷很少叫他。丫鬟,嬷嬷则对他情有独钟,毕竟是主屋里唯一帮忙的小厮。

    话虽荒诞,可老爷确实是有过此怀疑,但后来又忘了。老爷淡定地展开报纸,掩住他整个上半身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厮竟不好意思地嬉笑道“老爷,我也是人啊。在花姑娘还是麻雀时,我帮衬过花姑娘。哪知她摇身一变成凤凰,我则沦为徒叹命途多舛的人。”

    如若此事属实,那就真应了那句:比鸿毛还轻的是灰尘,比灰尘还轻的是清风,比清风还轻的是女人,比女人还轻的是虚无。这句该是称赞女人的还是贬低女人的一直令人费解。女人变幻无常,青楼女子更是如此。但事实胜于雄辩,黄老爷冷静地说“我让人去查,你继续做该做之事。”随后继续看那毫无关注内容的报纸,他只不过是在用报纸掩住自己不淡定的神情罢了。

    “哎,对,老爷要是不信,就自己去青楼问问。”小厮说着就到厨房去了。

    碍于身份不便,老爷让两个家侍去小厮说的“叶庆楼”询问。半日后,大概快食晚膳时,侍卫们归来,他让到副屋里说。

    陈淑贤准备餐桌也不问何事。

    因此他们安然自在地大声禀告说“原来是真的!”

    老爷让他们先喘口气再慢慢道来。

    原来绢花带的那两女孩并不是妹妹,而是绢花的女儿。鸨子似因缺了绢花青楼生意日渐稀少,认为跟黄少爷少拿了钱。花姑娘曾是她的摇钱树,如今摇钱树没了,也没处伸冤。鸨子怒气难消。侍卫们捏着鼻音绘声绘色地学鸨子说话“绢花?管爷们说的是花姑娘?她早走了,被黄大少爷给赎了出去,她还带着两个女儿。那姑娘都不知给多少男人睡了,竟还给孩子们起名叫冰清,玉洁,真是可笑至极......”

    这一生被骗的次数不少,或许这才是铸就现失去暖意的老爷。可怕的是,人越老,即使不想要那么多暖意,也会受外在的温度影响渴望温暖,人越老就会变得越加脆弱。越脆弱就越渴望能有更多的人认同自己。眼看着半个身子已备好入土的准备,他却仍不见黄家后嗣。眼前的无奈,茫然,让他对绢花寄予极大期望。希望她能和黄少林产下黄家后嗣。虽始时,他有所怀疑,但内心深处对未来的不知所措,使老爷选择性失忆,将那种种疑点埋入土中。

    他偶尔会在失眠之夜想起此事,但又会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如若她真是个汉人,如若她真是个商人之女,那该多幸运。可惜事与愿违。不想提及之事,被那小厮强行挖出来,使得他不得不重视。在疑点被证实之前,那是不确定性的。当疑点已被证实,他便不能视而不见。

    但这颗老心真是痛。

    冰心难以伤害,但当融化冰让心脏表露无遗时,砍到的便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心。相较冰心,现在痛得多了。

    年轻时,在用“利己”理念说服自己时,他没有想到,所有人也都在用他所施行的“处世方式”。天秤是公平的,利益一方,另一方必定要亏损。人,都是有思想的,当天秤失衡,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强行恢复平衡。他利己,南镇里的所有人也都学着利己。他用利己的概念取到了成功,南镇里的人也都会奔着这个方向而去。现在他遭受到了报应,绢花只不过是在不择手段的利己,做着愚人的买卖。

    人们把黄高爵标作成功的榜样。他当时也认为如此。

    但现在,他却万不敢提及成功二字。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人。

    正在副屋里和两侍卫了解情况,门口听见塔塔两声响,紧接着听见夫人的声音“老爷——”带着些许疑惑她又问“门口的建三先生要见您,说是你们二人说好的。他在客厅里等您。”

    他马上应声“对,我是约了他。”约是约了,但建三又迟到了,明明是中午的约定,偏偏就拖到了晚膳。

    没等老爷开口,两侍卫就忙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