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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篇-屈原(2)
    二

    屈原本是一个志为帝佐、胸有韬略、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干练正直、才能出众,也卓有文才的政治家、外交家。如果没有巨大的民族危难、大厦将倾而不得救的大悲愤,志士壮志难酬的大失望,也许就没有这“文小而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惊天地泣鬼神的鸿篇巨帙,千古绝唱。屈原逐而作《离骚》,悲愤出诗人。

    在被贬汉北期间,他写成了著名的长篇抒情诗——《离骚》。全诗凡372句,2,490字。今天门、应城、京山、云梦等县市即古汉北。怀王十六年,屈原因草拟宪令、主张变法和联齐抗秦,被内外反对势力合伙陷害,而被撤销了左徒之职。后来楚国接连在丹阳、蓝田大败于秦,才将屈原招回朝廷,命其出使齐国。至怀王二十四年秦楚联姻,二十五年秦楚盟于黄棘,秦归还楚国上庸之地,屈原被放逐汉北。

    汉北其地西北距楚故都鄢郢(今宜城)不远。《离骚》当是屈原到鄢郢拜谒了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后所写。诗开头追述楚之远祖及屈氏太祖,末尾言“临睨旧乡”而不忍离去,中间又写到灵氛占卜、巫咸降神等情节,都和这个特定的创作环境有关。

    这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长的一首长篇政治抒情诗,也是一篇光耀千古的浪漫主义杰作。诗人在诗中尖锐地批评了权贵集团的投机取巧、苟且偷生、黑暗腐朽,反映了屈原修明法度、举贤授能的美政理想,表达了自己对光明的热烈的渴望,对祖国和人民的无限忠贞。有人称之为《离骚赋》,或简称《骚》。自汉迄南北朝,《离骚》又常被举作屈原全部作品的总称。在文学史上,还常以“风”“骚”并称,用“风”来概括《诗经》,用“骚”来概括《楚辞》。

    《离骚》对诗人的政治社会理想有清晰完整的表达。春秋战国时代,我们的祖国处于一种诸侯割据、四分五裂的状态。屈原的时代,七雄纷争,秦楚为大国,他希望自己的祖国励精图治,不断富强,肩负起统一国家的重任。他回首历史,希望楚王效法“遵道得路”的尧舜,以“捷径窘步”的桀纣为戒鉴,关注民生,修明法度,举贤授能,把楚国建成强大的国家。他主张革新政治,打破贵族世袭制,减轻百姓负担,与民休息。他既深情地爱着他的祖国,也代表了时代的前进方向。

    我们还必须承认,屈原是一个有远大抱负和十分自信的人。他不象一般古代文人那样羞羞搭搭,薄幕曼妙,而是十分自信,敢作敢为。你看,“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我已具备这么多的内在的美质,我还要培养优异的才能。);“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等等诗句,无不透露着诗人的充分自信和崇高理想。他的行为与其思想也是完全一致的。

    “路漫漫其脩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通观《离骚》,整篇长诗都充斥着鞭挞权贵、申斥腐朽、追求光明的激热情感,为了理想为了祖国不惜牺牲自己的高尚情怀。面对变幻无常、忠奸不辨的楚王,贪婪成性、贪生怕死、蝇营狗苟的庸臣,他宁肯遭受迫害,也不变志从俗:“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屈原的确是一个卓有远见、胸怀韬略的政治家,如果楚王真正象他说的那样内修法度、选贤任能,外连大齐、团结诸侯,实现国家的富强,由楚国完成国家的统一未必不能实现。然而,楚王不是秦王,他昏庸无能,好大喜功,被利益集团、奸臣小人所包围。论韬略、心计、权术等更不是秦王的对手。因此,楚国正象庄子所说的那样无药可救。屈原从小失去父母,姐姐女媭就是他的唯一亲人。姐姐劝他不要“博謇好脩”,应该明哲保身。但诗人太过执著,他“上天入地”地一次又一次叩问,路在何方?出路在哪里?他不得寻。“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他选择了死,以死殉国,以死来坚持真理,以死与黑暗抗争。

    诗人的一生肩负着为帝王指路、为百姓谋幸福、使楚国强大的历史使命。在专制制度下,个人的才能只能寄希望于“王”的赏识,个人的命运只能与王权联系在一起。屈原没有孟子那种昏君可杀的思想,只有愚忠;他也没有庄子的超脱,只有一根筋式的执著。当国王清醒时,他可以发挥一定作用;当国王昏迷时,他只能当替死鬼。所以,屈原注定是一个历史性的悲剧人物。他的诗篇是他理想的描绘,是其人生的缩影,是那段楚国历史的反映。《离骚》通过诗人一生矢志不渝坚贞不屈献身理想的行动,表现了诗人为祖国为理想而奋斗不息的战斗精神;表现了诗人与祖国休戚与共、生死存亡相依的深厚的爱国主义感情;也表现了诗人追求光明正义、憎恶黑暗腐朽的高尚人格。她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典范,不愧为中国文学史上的伟大诗篇。

    屈原、庄子是同时代人,庄子年龄稍长。他们是同一时代的浪漫主义文学大师,是中国文化史上的两座高峰。一个在诗歌创作上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创造了惊彩绝艳、恢宏壮丽的骚体诗;一个在散文创作上取得了很高的造诣,创造了恢诡谲怪,神奇奥妙的寓言文。屈原和庄子都为中国文学写下了光辉亮丽的篇章,文学史上向来以《庄》《骚》并称。《庄》《骚》之所以并称,是因为屈庄同为战国时代的伟人。屈原以他的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高洁的人品,对理想的执着追求,为后人所仰慕;庄子则以他的博大精深的思想,超然于物外的洒脱为世人所景仰。

    屈原诗歌展示了屈原风格的人性美。如果说庄子作品中人性美是一种自然上的返朴归真美感,那么屈原作品中人性美则是人为创造出来的意志之美。

    《离骚》是屈原用他的理想、遭遇、痛苦、热情和整个生命熔铸而成的宏伟诗篇,是一篇具有深刻思想内涵的积极浪漫主义巨构,她发展了我国古代神话的浪漫主义因子。在屈原的作品中,原始神话中的浪漫无羁释化为作者的理想人生,成为我国文学浪漫主义的直接源头。《离骚》塑造了一个光辉、纯洁、高大的自我形象,他理想崇高,人格峻洁,忧国忧民,远在世俗之上;他坚忍不拔,顽强不屈,不怕牺牲。首先,他有着突出的外部形象的特征。“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长顑颔亦何伤。”其次,他具有鲜明的思想性格。他是一位进步的政治改革家,主张法治(“循绳墨而不颇”),主张举贤授能;他主张美政,重视人民的利益和人民的作用(“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反对统治者的荒淫暴虐和臣子的追逐私利(陈辞一段可见);他追求真理,坚强不屈(“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这个形象,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两千多年来给了无数仁人志士以品格与行为的示范,也给了他们以力量。

    这是她的浪漫主义精神实质。同时,《离骚》又大量地采用了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在《离骚》一诗中,诗人上叩天阍,下求佚女,回味历史,糅合神话,发问自然,纵横驰骋,想象丰富奇特,境界仿佛迷离,场景宏伟壮丽,有力地扩展了诗歌的表现力。诗中大量运用古代神话和传说,通过极其丰富的想象和联想,并采取铺陈描叙的写法,把现实人物、历史人物、神话人物交织在一起,把地上和天国、人间和幻境、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瑰丽奇特、绚烂多彩的幻想世界,从而产生了强烈的艺术魅力。

    此外,诗人夸张、比兴手法兴手拈来,运用娴熟,有着高超的艺术手法。首先,继承发展了《诗经》的比、兴手法,使喻体和本体水乳交融,创造出了优美、奇丽、新颖、灿烂的艺术境界,甚至出现了由一系列艺术形象和艺术境界组成的象征体系。大量运用了比喻的手法。如以采摘香草喻加强自身修养,佩戴香草喻保持修洁等。但诗人的表现手段却比一般的比喻高明得多。如“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第四句中的“芳”自然由“芰荷”“芙蓉”而来,是照应前二句的,但它又是用来形容“情”的。所以虽然没有用“如”“似”“若”之类字眼,也未加说明,却喻意自明。如王逸所言,诗人以“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近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王逸《楚辞章句?离骚经序》),从而以小见大,以近托远,表达强烈的爱憎感情,使人透过形象联想到真善美和假丑恶的社会生活内容。这不但使诗篇文采斑斓,而且创造出一种寄托幽远、耐人寻味的意境,开拓了以香草美人寄情言志的新诗境。其次,运用了不少香花、香草的名称来象征性地表现政治的、思想意识方面的比较抽象的概念,不仅使作品含蓄,长于韵味,而且从直觉上增加了作品的色彩美。其三,全诗以四句为一节,每节中又由两个用“兮”字连接的若连若断的上下句组成,加上固定的偶句韵,使全诗一直在回环往复的旋律中进行,具有很强的节奏感。其四,运用了对偶的修辞手法,如“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等,将“兮”字去掉,对偶之工与唐宋律诗对仗无异。其五,具有浓郁的楚国地方色彩。《离骚》中大量运用了楚国的地名、物称、方言、口语等,使全诗具有鲜明的地方和民族特色。其六,创造出了新的诗体形式。《离骚》突破了《诗经》以四言为主的格式,汲取南方楚歌的韵调和句式,采用散文化的长句,以六言为主,长短相间,灵活多变,创造出一种比较自由灵活的新诗体,扩大了诗歌的表现力。在结构形式上,它把《诗经》整齐短小的体制扩大为长篇巨制,幻想与现实交织,抒情与叙事结合,大气磅礴,完美生动地反映了丰富复杂的社会生活。此外,夸张手法的广泛运用,如关于诗人品格的描写:“揽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蕊。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等,为人物的刻画增添了神韵。

    诗经和楚辞是我国诗歌艺术的两大源头,也是光彩夺目的两座高峰。屈原继承和发展了《诗经》的四言形式,同时又对楚国民歌加以革新、提炼,进而创造了一种句法参差错落、灵活变幻的新诗歌形式——楚辞体。这种新诗形式,具有浓厚的楚地色彩,词藻华美,对偶工巧,以大量运用“兮”字为其特色。是屈原卓越的艺术才华与浪漫、神秘、丰富多彩的楚文化相融合的产物,具有“书楚语,作楚声,记楚地,名楚物”的特点。比起《诗经》来,更便于表达丰富深刻的社会内容,抒写奔腾澎湃的激情。

    在风格和气质上,楚辞和《诗经》也有很大不同。楚辞充盈着深婉细腻的情致和无处不在、十分强烈的自我意识。在情感上一改《诗经》的平典冲和,而变得炽热昂扬,抑或缠绵、细腻、深沉。那种十分张扬的个性意识,使得诗的生命充满了内质与魅力,深深地打动我们的灵魂,与诗人一起感动、流泪、欢歌、惆怅。从音乐方面来说,《离骚》,可能是楚国普遍流行的一种歌曲的名称。游国恩曰:“《楚辞?大招》有‘伏羲驾辩,楚劳商只’之文,王逸注云:‘驾辩、劳商,皆曲名也。’‘劳商’与‘离骚’为双声字,或即同实而异名。”刘勰说,“不有屈原,岂见《离骚》”(刘勰《文心雕龙?辩骚》),没有屈原便不会有楚辞体的产生。因此,屈原的出现,标志着贵族所垄断的定型化了的《雅》《颂》文学的结束,标志着由群众文学进入自觉的作家创作时代的到来。从诗的三次大开阖的情感抒发里,可以体味出诗人那种强烈的“忠、怨、去、死”的精神;充分体现出诗人的忧患意识、斗争精神和完善的人格。另外诗人运用奇丽的幻想,使诗歌的境界大为扩展,显示恢宏瑰丽的特征。这为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后世个性和情感强烈的诗人如李白、李贺等,都从中受到极大的启发。也标志着我国古典诗歌的发展跨入一个崭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