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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16(一更)
    二十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上官金虹出手。

    他的一双子母龙凤环,似乎是一种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兵器,近几年来,江湖人都只瞧过他的独生子上官飞使这这种兵器。

    因此,也有人曾质疑龙凤双环是否也就不过如此呢

    当然,没有人敢在上官金虹本人面前质疑。

    曾有人说,上官金虹的子母龙凤环之所以可怕,并不是因为其招式诡异,而是因为他稳。能将这种天下至险的武器,练到一个“稳”字,这才是上官金虹的可怕之处。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已经进入了“手中无环,而心中有环”的境地,武功已臻化境。

    作为一个穿越到武侠世界刚刚满一年的人,罗敷其实不大了解什么叫做已臻化境现在她却已明白了。

    上官金虹的手中还是有环的看来,为了对付罗敷,他竟然使出了二十年都没用过的子母环,这可真是荣幸至极。

    龙凤子母环,字面意义,双环大小不一,子环可嵌入母环之内,左手持母环、右手持子环,内外皆无刃,瞧起来不像兵器,倒像是什么怒目金刚带在手腕上的金臂钏。

    不懂武功的人很难想象这种东西要怎么伤人。

    与上官飞过招时,他一出手就是险之又险的“龙翔凤舞脱手双飞”,被罗敷长鞭两下接住,说到底,罗敷也并没有怎么见识过双环的招式上官金虹会一出手就是“脱手双飞”么

    当然不会

    “锵”

    这是双环与长鞭碰撞时的金石相击声。

    劲气从短兵相接处爆发出来,空气好似被压缩成了极薄的利刃,爆发出一种尖锐的啸声,花海中漫天野花被吹得四处乱飞。

    原来,这子母龙凤双环的使用,竟然好像现代的那一种叫“指虎”的东西,而龙凤双环的招式,说是锐器或者钝器都不合适更像是一种拳法

    上官金虹走的竟是“白打”的路子手持双环是为了不让自己在短兵相接时以一双拳头去接招作用和罗敷的金丝手套差不多。

    罗敷简直都要惊讶死了

    武功的博大精深,果然不是个人能够完全了解的。

    长鞭本是软兵刃、长兵刃,打长鞭的第一个要诀就是拉开距离,然而罗敷手戴金丝手套,以长鞭做招,在空中打出带着刀势的鞭花,悍然与上官金虹近战

    这不是因为罗敷想和上官金虹近战,而是因为她拉不开距离

    上官金虹的快,好似无人能看清,当你认为那双环还很远的时候,它其实已经近在咫尺二十年前,许多人就只有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才真正瞧清了双环的模样。

    罗敷的水平要更高一些,上官金虹攻过来的那一刻,鞭花就已迎上

    随即,一阵奇异的感觉包裹了罗敷,霸道而冰冷的真气自短兵相接处爆发出来,使得罗敷的耳边犹如击大鼓一般,响

    起了极其沉闷而沉重的声音,这声音好似如同一层层的涟漪,将罗敷从头到脚、从肌肉到内脏,全都一层层荡进去。

    上官金虹内力了得

    内力,其实一直都是罗敷的弱项,但到目前为止问题还不算很大,因为她根本也没对上过以内力为强势的高手。

    这样的高手也很少,她注意观察过,这个世界上存在铁血大旗门,但不存在绣玉谷移花宫因而被誉为两大内功心法的嫁衣神功与明玉功一有一无,不过大旗门早已隐退,成为传说一样的地方,嫁衣神功什么的,也很多年都没人见过了。

    除此之外,江湖上的内功高手多推崇水母阴姬,石观音怕水母阴姬怕得要命,大约也同她招式出众而内力不如阴姬有关。

    水母阴姬隐居神水宫,轻易也不出宫,况且人家的品行并不差,一般没事儿也不喊打喊杀的,没来找过罗敷的麻烦。

    问题倒是都不在这里,问题在于无论是哪一种顶尖的内功,都不可能被称之为“舞蹈”,其余的琴棋书画也沾不到边,也就是说,罗敷根本就没办法通过系统外挂来把别人的内力给拿过来毕竟系统是「万人迷系统」,又不是什么「北冥神功模拟器」

    现下,她只能通过自己在武侠世界所习得的全部能力,去抗衡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的内力,也的确如同“环”一样。

    什么叫“环”

    一只环只要抓住了你,那就会死死地套住你,直到死亡才能将环与人分开

    上官金虹的内力就是这样一种类型,沉重、压迫,冲着罗敷的面门来死死压住,每一次的短兵相接,那种沉重如击大鼓一样的声音都会在罗敷耳边响起,一层层的在她体内如水的涟漪一样荡开。

    鞭花打出,迎风一刀斩的刀势将这巨大的压迫感一斩为二

    可有句诗说得好,抽刀断水水更流,以刀斩水,岂能奏效

    罗敷错误的估计了上官金虹的实力,她是否已然陷入了一种自己无法解决的窘迫场面之中

    但见她神色不变,手上炸开的鞭花忽然在一瞬间打出七招。

    很奇异,一根长鞭分三段,居然能在一瞬间打出七招,这七招已将上官金虹完全笼罩,好似瞄准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处命门,但这招式却又完全无迹可寻,令人不敢以全力去招架。

    上官金虹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罗敷虽然错误的预估了上官金虹的实力,但上官金虹难道没有错误的预估罗敷的实力么

    石观音的名气虽大,但“男人见不得”却是不见世的秘密。

    在罗敷之前,所有遇到过这招的人都死了,自然说不出这招式的精妙之处。石观音本人远居大漠,几十年不曾在中原现身上官金虹的本事就算再大,他也不可能清楚什么叫“男人见不得”

    罗敷与石观音的那一战,围观者众多,但“懂行”的人却不怎么多,如金灵芝、高亚男、郭定这样的看客,顶多能瞧出罗敷

    的身形是现学的,但具体招式的妙微之处,却难以复述,金钱帮倒是有向松在场,但向松是个什么东西,凭他那双狗眼能看出什么来

    武功的博大精深,原本就是不能为任何一个人所完全了解的这一点对罗敷适用,对上官金虹也同样适用

    现在,上官金虹已明白了,而他也陷入了同样的窘境之中

    他的内力强于罗敷,但内力这东西不是超声波、不是激光,更不是镭射眼,无法隔着距离杀人。强如水母阴姬,在原本的世界线中与楚留香相争,也得一巴掌拍在楚留香的胸膛上才顶事儿。

    倘若上官金虹的金环根本就打不到罗敷身上呢

    他的内力虽然强过罗敷,但他的招式却不如罗敷精妙。

    现在,这七招一齐发出,竟令上官金虹无法尽全力去招架、反击

    因为他根本看不透罗敷那飘忽变化的招式

    她似乎已使出了九分力,可招式却是这样的无迹可寻,谁也不能确保,以现有的轨迹挡下这招式后,她会如何变招,她虽然已使出了九分力,但只再肖的一分力,她的变招也足以能把上官金虹弄到死得不能再死

    上官金虹二十余年来都未曾遇到过这样凶险的态势了

    他突然发现,原来眼高于顶,并不是一件好事。

    双方以极快的速度交着手,转瞬已是二十招。

    上官金虹与罗敷的身形交错而过,各自站定。

    野花海中被劲气所激得漫天飞舞的花瓣飘然落下,犹如一场纷纷扬扬的香雪。

    罗敷缓缓回身,唇角已有一缕鲜血,面容浮起了不正常的苍白这是受了内伤的凭证。

    上官金虹也缓缓回身,他的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但胸前的衣襟上,赫然有一道被鞭梢抽出的破口

    鲜血缓缓从衣襟处渗出,将金黄色的衣衫染上了一点不和谐的颜色。

    罗敷道“你总穿金黄色的衣衫,是因为你很想当皇帝么”

    上官金虹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冷冷地凝视着罗敷,并没有说话。

    罗敷的唇角勾出了一点讥嘲似得笑容,道“这一次我去京城,见到真正的皇帝了,你猜怎么找”

    上官金虹还是不说话。

    罗敷道“我发现你和真正的皇帝比起来,顶多也只是一只东施效颦的公鸡而已,十分可笑。”

    上官金虹默然。

    半晌后,他才缓缓道“我杀了你,你自然知道谁可笑。”

    罗敷愉悦地笑了起来,道“你觉得你可以杀了我”

    上官金虹又不说话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罗敷到底有多不好杀了。

    内力的强势须得有招式作为切入点,而招式的威力则需要有内力作为支撑,二人各占其一,谁胜谁负,还很不好说。

    上官金虹已二十年没遇到过这样难杀的对手了。

    长鞭呼啸而出,金环迎鞭直上

    又是二十招后,罗敷的脸色依然苍白,上官金虹胸口的命门也被抽出了另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鲜血飞溅而出,剧痛当胸袭来,上官金虹的呼吸还是平稳的,但他是个人,不是神,但凡只要是个人,疼痛与失血过多就都是致命的由头

    罗敷微笑而立,上官金虹面无表情。

    罗敷叹道“你老了啊。”

    上官金虹默然。

    是啊,他老了。

    在一般的语境中,男人好像到了四五十岁,才正当建功立业的好时候,这说法对于做官来说倒是没什么错误,毕竟当官更多的需要的是遇事的历练,在体力上的要求不算很严苛。

    而女人们的最佳年华在十七八岁,但那不过只是男人的说法而已,男人喜欢鲜嫩的小姑娘,于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被不停地赞颂。

    抛开这种外界的评价因素,其实人体力的巅峰,就是二十来岁。

    上官金虹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而罗敷恰恰好正当强盛

    她年轻,她在体力上的优势是上官金虹所无法比拟的而上官金虹也已看出了罗敷的打算

    她在耗。

    二人旗鼓相当,各有长处,可罗敷只需要耗着他就够了,等到他这五十岁的身体被拖垮、反应变慢的那一瞬间就是他的死期

    上官金虹用金环这种人间至险的兵器,却是以一个稳字而闻名的,但现在,他的出招越稳,就越无可避免地会走向死亡

    上官金虹的内心终于泛起了一种强烈的后悔。

    他后悔没在和罗敷打第一个照面的时候就之间一掌拍死她,他更后悔荆无命

    倘若荆无命现在在场,仍然在自己身后观战,那么他绝不会陷入如今的窘迫之中,失去左右手对他的打击远比他想象的来得更快

    上官金虹的子母龙凤环之所以这样的稳,就是因为他为人够卑鄙。明明是一对一的决战,他身边却带了一个不遑多让的帮手观战,自然只需要稳稳出招就能赢,而对手因他的帮手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当然很容易出现破绽。

    一稳一急躁,谁能赢很明显。

    但现在,那个不能稳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上官金虹终于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后悔,但这后悔又是如此抽象、不够具体他该从哪一天开始后悔呢是否在荆无命还是个少年的时候,他领着他进入上官宅邸的那一天,事情就已经开始错误了

    他对他的看法是错的,他对他的培养也错了十年,十年之后,这错误以一种无法被补救的姿态悍然爆发,令上官金虹每每想起,都气闷不已。

    罗敷凝视着上官金虹好像突然老了十岁一样的脸,露出了又无辜、又可爱的笑容。

    突然,她的笑容收敛了。

    有人来了

    月影落下,一寸寸朝着野花海的边缘淹去,淹过了一个人的脚面。

    这人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劲装,人生得很高,手静静地垂在身侧,指甲修剪的很干净,骨里凸出,一看就是惯常握剑的高手。

    他的腰间果然别了一把剑,随随便便地斜插着。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好似一杆稠木所制作的枪杆。

    月光淹过他的脸,他的眉宇间隐隐露出蓄势待发的凶性,好似蛰伏已久、终于盯上猎物的野兽。他的双眸是死灰色的,此刻却因为兴奋而紧紧缩起,更带出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怖压迫感。

    是荆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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