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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3)
    事情的结局当然是黄崇嘏的妥协。以一人之力与社会之习作斗争,只能喻之以卵击石。她作了一首《辞蜀相妻女诗》以表明自己的真实性别,说明不能答允婚事的苦衷,随即连夜带着老保姆弃官返回故乡隐居。诗日:

    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

    自服蓝衫居郡掾,永抛鸾镜画蛾眉。

    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铿然白璧姿。

    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

    事情解决的办法是“愿天速变作男儿”,这方法究竟是虚妄的,于是只好诉之内心了。

    我们知道,每个人的背后都藏着另一种性别的特质。心理学家荣格就认为,人格中有两个原型:“阿尼玛”和“阿尼姆斯”。前者为男性身上具有的女性特质;后者则是女性身上具有的男性特质。阿尼玛高度集中时,男人就会带有女性的一些性格特征,当阿尼姆斯高度集中时,就会赋予女性以男性的性格特征。在黄崇嘏身上,沉重的生存压力和社会压力使她充分加强了自己阳刚的一面,女性的阴柔对她完全没有助益,因此她自始至终极力地抗拒着女性的阴柔。可以想见,在她的身上,阿尼姆斯显然高度集中。这种性别的错位终于使她不能想象作为女性的生活。隐于乡间的她依然自觉地视自己为男儿,乃至终身未嫁,孤老乡间。

    另类的人往往更容易被历史记录。黄崇嘏的一生虽然是个悲剧,但她的身后名分却日隆。很多的笔记文、诗话等,都记载了她的事迹。而《女状元》和《再生缘》等更是以她为原型而作。当然,小说中的些须女才子们终究想的还是嫁个好郎君,比起黄崇嘏本人来,终是少了一股子的阳刚劲儿。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历代才女得名者,多与男性有关。红拂女,巨眼识英才,嫁得李靖才全了她“风尘三侠”之名;梁红玉,助其夫韩世忠抗金才有“扬国夫人”之誉。唯有这黄崇暇,却是独来独往立下了男人的功业。看这样的一番作为,后来者堪与其一比的只有鉴湖女侠秋瑾了。

    当然,秋瑾的出现得益于才女们一以贯之对性别问题的努力,尤其是明清两代。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约产生于明代末年,并在清代被不断加强。这当然是社会正统们对女性规范的一种强化,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一说法的产生可以理解为此时期正统观念对新出现的并趋于强势的风气的~种反弹。

    在这段历史时期内,女性们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生活格局,在公开自己性别的前提下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来养家糊口。比如清代沈善宝,她鬻文卖画不仅养活自己,更是撑起了一个大家庭。而且还收入颇丰,不仅养家更“独立经营八馆”,“聚资葬其父母伯叔弟妹于丁家山祖墓。”以女子之身而行男儿养家之事,在当时深受赞誉。当然,她最后还是回归于家庭。由义父陈克钰做主,嫁于山西朔平府知府武凌云为继室。

    有了这么多的铺垫,秋瑾隆重登场了。她带着几千年来女性的不甘与焦虑,在风云激荡的历史变动中,为女性塑造了一种崭新的形象:有担当、有力量,不再以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而闻名于世,她的存在只是因为她自己!

    秋瑾(1877~1907年),原名秋闺瑾,字璇卿,后改名竞雄,又称鉴湖女侠,祖籍浙江山阴(今绍兴市),出生于福建厦门。性豪侠,习文练武,喜着男装。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其父秋信候将其许配给今双峰县荷叶乡神冲王廷钧为妻。光绪二十二年,秋王完婚。王廷钧在湘潭开设“义源当铺”,秋随夫住于汀潭。这年秋天,秋瑾第一次回神冲婆家,于道喜亲友前朗诵《杞人忧》:

    幽燕烽火几时收,闻道中洋战未休;

    膝室空怀忧国恨,谁将巾帼易兜鍪。

    表忧民忧国之心,受到当地人们的敬重。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王廷钧捐得户部主事,秋瑾随夫赴京。因庚子之乱,转回家乡荷叶。次年生下第二个孩子——女儿王灿芝。光绪二十九年,王廷钧再次去京复职,秋瑾携女儿一同前往。

    光绪三十年(1904年),秋瑾不惜与夫家决裂,以自费东渡日本留学。认真起来,秋瑾思想当然比黄崇嘏更为深刻。在黄崇嘏那里,她因着弱势的性别,改头换面,以社会承认的方式——男性的面貌——来完成自己参与社会生活的欲望。而在秋瑾,则是完全自觉地以女性的身分来承担女性的社会责任。被捕前夕,她曾对劝她逃跑的人说:“要求男女平权,首先要做到男女平等的义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样鲜明的性别担当,让人敬佩。秋瑾心中,女子也可以跟男子一样顶天立地,承担社会责任。1903年在京师,她写下《满江红》抒发豪情: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

    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殊

    未屑!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

    不因人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折磨。莽红尘何处

    觅之音?青衫湿!

    作为男女平等的先行者,秋瑾的思想很难得到同时代人的认同,虽然她心比男儿,也有英雄寂寞、知音难觅的痛苦。秋瑾东渡日本,公开宣布与家庭决裂(并没有完全脱离家庭),她大胆的行动在晚清风气渐开的年代,还是有一定的同情者,尤其是她被官府迅速处死之后,更获得了社会广泛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