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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魔鬼
    虽伤不在要害, 但箭伤医治起来素来不易。

    而且傅闻钦受伤的地方还是左肩,她重伤未愈的地方。

    上回被剜去的腐肉还没有完全长好,但好歹已经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这次又是一箭穿过, 实在谈不上好受。

    赵韫有些紧张, 他好想亲自去看一看女人的伤势, 但是陛下在这儿, 他不敢过去。

    太医忙着为傅闻钦取箭,舒眷芳在等羽林卫抓刺客的回音。

    她看了眼神色怔忪的赵韫,道“华君似乎很担心。”

    赵韫尽量自然地回禀“臣侍已经是第三次亲眼见到刺客了,这次险些死于非命, 自然惶恐。”

    “是啊。”舒眷芳缓缓道,“还好有卫将军在,救你一命。”

    陛下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赵韫不由看了舒眷芳一眼, 却见她神色如常。

    “多谢。”取箭的过程长达半个时辰之久, 傅闻钦摸着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处对太医点头示意。

    那太医道“将军可要多爱护左肩, 上次的重伤未愈,这次又这般,好在将军身子骨健朗,若是再有下回, 可真说不好会伤及筋骨, 那这条胳膊算是废了。”

    “我知道了。”

    赵韫听着, 心里又止不住地难过起来。

    她从漠北打仗回来,受了那么重的伤,提前了那么久过来,就是为了来看他一眼。

    回想起傅闻钦在云烟阁了无生息躺的那整整三日, 赵韫就觉得心口发胀。

    “将军受了伤,晚上就回府休息罢。”舒眷芳忽道。

    傅闻钦道“臣无碍。”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羽林卫已经看见那人的身形了,想来今夜刺客定不会来。”舒眷芳起身,望了眼青黑的天色,不冷不热地笑道,“否则大臣该说朕苛待将军了。”

    傅闻钦头也不抬,冷声道“不必。”

    “卫将军”舒眷芳眯眸,三个字咬牙说出,含着十足的怒气,“朕与华君今日都受了惊吓,皆需要安心休息。”

    傅闻钦沉默着,她知道她再拒绝下去,舒眷芳又该怀疑她了。

    于是她也咬牙回道“可以。”

    可以。

    仿佛是勉为其难地给了舒眷芳一个恩准一般。

    舒眷芳心火顿时窜起,面色阴沉地可怕。

    然而,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对这个刚刚救她性命的将军降罚。

    赵韫在一旁悄悄看着,心道舒眷芳如此,今晚他留下恐怕不会好过。

    劫后余生的庆幸在此刻被浇了个冰冷,赵韫僵着身子,不知今夜须得如何度过,白梅给他拿来的那个藏红花药包,他戴在身上了。

    沉默了一瞬,傅闻钦起身道“那臣告退了。”

    舒眷芳没有出声,冷着脸往内殿走,对赵韫命令道“还不快跟上”

    赵韫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正要转身离去,却发现傅闻钦没有关门。

    他微愣,然后很快在方才傅闻钦坐过的桌旁看见一颗白色的东西。

    门外,傅闻钦回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迟疑只一瞬,赵韫提升道“陛下,臣侍把门关好。”

    他迅速关了门,用袖子往那张桌子上一带,牢牢将那颗药握在手里,缓步向内殿走去。

    卧床上,舒眷芳寒着脸,用可怕的神色盯着赵韫看,冷不丁道“你和傅闻钦,认识”

    “未曾。”赵韫轻快一笑,“陛下缘何这样问”

    舒眷芳阴仄仄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而赵韫觉得自己脊背一寒,小腿都开始发起抖来。

    “陛下今日受惊了。”赵韫强露出一个笑来,拿起桌上的茶盏,“臣侍给陛下倒茶。”

    赵韫背身对着舒眷芳,立马将那粒药丢进杯中,用水冲开。

    药是无色无味的,且入水即化,见状,赵韫稍松了口气,端着茶送到舒眷芳唇边。

    舒眷芳却井不去饮,她双目死死盯着赵韫的脸,突然猛地抓住赵韫的腕子。

    赵韫吓了一跳,努力稳住身形才没把茶水洒了。

    “朕好像从第一次见你,就让你跳舞来着。”

    “却每次都不知道为何,总是被打断。”

    赵韫大气都不敢喘,听着这话,讨好地笑道“这有何难,陛下满饮此杯,臣侍这就跳舞。”

    “把衣服都脱了。”舒眷芳沉着脸。

    “是,陛下。”赵韫强作镇定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想起前夜此人在床上是如何的合她心意,舒眷芳神色稍缓,从赵韫手中接过了茶杯。

    但她井没有喝,落手就放在了边上。

    赵韫退开几步,将玉手搭在腰封上,开始缓缓解衣。

    他笑着,微微眯起眼睛。

    他快要哭了。

    就在今夜,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他只知道舒眷芳此刻非常生气,今夜也必将十分漫长。

    “快点你磨磨蹭蹭干什么”舒眷芳低吼一声,她微微发福的面庞此刻因为怒气肿起,看上去可怕极了。

    赵韫差点哭出声来。

    但他还是极力忍着,一滴眼泪都没掉,用婉转柔和的声调说“陛下,既是脱衣舞,就要边跳边脱才有趣味。”

    舒眷芳想了想,点头允准。

    赵韫缓缓挪动着步子,轻盈地跳起舞来,他面上浮起一抹艳色的笑意,轻轻晃动着腰肢。

    身上那件外披将落未落,轻悬在肩头。

    舒眷芳悠然看着,渐渐有些不耐烦,催促道“快脱。”

    赵韫身形一颤,外衣应声而落,堆在他的脚踝处。

    他光着脚,地板的寒气让他觉得刺骨。

    然而舒眷芳还是没有喝下那杯茶。

    赵韫只好继续跳着,尽力换着不同的姿势和更高的难度,以祈求身上最后一件中衣能脱得慢些。

    然而舒眷芳根本无心欣赏这些,她看了几眼就烦了,又开始催促“脱”

    中衣的腰带便又被解开,赵韫忽然转身背对着舒眷芳,雪白的衣衫褪下,露出他莹白如玉的双肩和脊背。

    他转过头,对舒眷芳回眸一笑,媚态生姿,风情万种。

    舒眷芳看得浑身一热,忽然抬手,猛地饮下那杯茶。

    赵韫亲眼看着她喝了下去,跳舞的动作顿住了。

    等了等,舒眷芳又皱眉道“怎么不动”

    然而赵韫再也不想往下脱了,他看着舒眷芳喝了下去,便浑身都发起抖来。

    他下半身都僵住了,再也无法挪动一步。

    舒眷芳猛地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看着赵韫,似乎准备教训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床侍。

    赵韫吓了一跳,他立马拉上自己的中衣,只回头望了一眼,无尽的恐惧漫上他的心头,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下午,那柄利箭穿刺而来,将要射中他,将要坠入死亡。

    赵韫失声,无声地喊了一声,他什么也喊不出,只知道自己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

    他想逃,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想要逃走的念头。

    极致的恐惧充盈在他心头,他赤足狂奔着,从内殿跑了出去,光着脚跑向外殿。

    “你去哪儿”

    身后的那个女人嘶吼着,仿佛一匹野兽,像是魔鬼,赵韫深深地后怕着,他脸颊都躺下一丝清澈的泪迹,觉得那个人要来抓他了,她有那样一双尖长可怕的大手,就要过来抓他

    赵韫浑身上下的每一处都绝望地叫嚣起来,他冷透了,寒意从脚底遍及他的全身,他甚至觉得他今夜要死在这儿了。

    刹那间,一道月光照在赵韫脸上。

    殿门大开,一个修长笔直的身影站在正门的位置。

    赵韫愣了一瞬,但他的脚步井未有片刻的迟疑。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朝那个身影奔了过去。

    傅闻钦张开了怀抱,等着迎接他。

    一声轻响,赵韫几乎是撞进了傅闻钦怀里。

    他浑身都颤抖不已,双手用了十足的力,紧紧篐住女人的背。

    一股强烈的恐惧遍布他的全身,他觉得身后那个魔鬼正在直勾勾地看着他,她的利爪将要穿透他的脊背,将他从女人的怀里拖拽回去。

    赵韫抖得厉害。

    傅闻钦拥紧了他,低头吻在他的额头上,温声道“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微凉熟悉的触感多少安抚了赵韫的情绪,他在傅闻钦怀里埋了很久,才敢回头看。

    舒眷芳重新魔怔了起来,又开始自言自语,自己动作着。

    傅闻钦把男人抱了起来,让他的双腿夹住她的腰身,而她则一遍遍抚摸着赵韫脑后,一遍遍地轻吻他。

    赵韫攥紧的双拳迟迟无法分开,他方才恐惧到了极点,现在整个人都缩在傅闻钦怀里,轻轻抖动着。

    为了让男人更快地平静下来,傅闻钦抱着他坐在了一处榻上,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托住赵韫冰凉的脚掌,柔声问“脚丫子这样冰,肚子又疼了怎么办”

    女人的话语让赵韫知道这不是他在做梦,此时此刻,他真的在女人怀里,正和她紧密相贴。

    有那么一瞬间,赵韫真的觉得,就这样死了多好。

    他终于放松了双拳,将自己的双手双脚都缩在女人怀里,汲取着源源不断的温暖,生怕往外露出一点,他就被人抓走了。

    而傅闻钦也在紧紧抱着他,让他感受到安心,让他知道他已经完全地安全了,不会再被人抓走。

    “吻我罢,将军。”赵韫出声,带着润意的眸子看着傅闻钦,“用力些,吻我。”

    炙热的气息接踵而至,傅闻钦调试了温度,用灼热的感觉包裹着赵韫,侵袭他的唇舌。

    她没有很用力,还是很轻柔,但绝对热烈,一丝间隙不余地与赵韫拥吻。

    她感觉到男人的身子渐渐不再发抖了,他冰凉的体温开始回暖,他一双透粉柔软的双手被她紧紧抓着,他整个人都被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傅闻钦不知道赵韫心里有多害怕,他口中一片干涩,两个人热切的吻好像是在干蹭着。

    饶是如此,赵韫还是极力地回应着她。

    一吻毕,赵韫几乎接近平静。

    他还是不愿意从傅闻钦怀里下来,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抱在一起。

    半晌,赵韫道“她一定知道了些什么,她刚刚一定看见了。”

    傅闻钦注视着他。

    “这是最后一次了,将军。”赵韫阖眼,有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明天我就会被赐死。”

    “不会。”傅闻钦握紧他的手,“我会让她先死。”

    “信我,赵韫,有我在,你什么事也不会有。”顿了顿,傅闻钦又道,“你的父亲,你的家族,一点事都不会有。”

    赵韫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枕在傅闻钦右肩上。

    他软声吐息“你又不在乎我的生死,怎么会为了我弑君呢。”

    他没有指望傅闻钦真的为他做到这些,他知道情人的话语,哪些该信,哪些不该。

    然而他就是想跟傅闻钦说这些,仿若撒娇。

    “我在乎。”傅闻钦坚定地回答他,“我在乎你的全部,远胜于我的生死。”

    这些漂亮的话太好听了。

    赵韫发红的眼尾微垂着,可可怜怜的模样无处不惹人怜惜。

    “那你今日明知我在,还安排了那样的刺杀。”他软声抱怨,却用柔软的唇去细吻女人颈侧。

    “今日的刺杀,不是我安排的。”傅闻钦道,“是真的有人想杀舒眷芳。如果不是你在那儿,我想,我不会拦。”

    赵韫的呼吸一轻,那不是傅闻钦做的。

    她没有儿戏他的性命。

    一时间,赵韫也不想关心究竟是谁想杀舒眷芳。

    他只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傅闻钦受伤的左肩。

    “疼不疼”他问。

    “不疼。”

    赵韫眉心一蹙,显然不信,道“你让我看看。”

    “没事的。”

    那个地方留着狰狞的疤痕,实在算不上好看。

    “让我看看罢。”赵韫又摆出一副要哭的样子,“白日我站得远,我都没看见。”

    傅闻钦无法再拒绝了。

    她坐起身子,把怀里的甜心挪到身边,然后解开腰封,褪下一只袖子来。

    傅闻钦只穿着一件衣服,很好脱。

    赵韫见被包扎过的地方些微地渗着血,伸手想去碰,却又不敢碰,手指不进不退地悬在空中。

    傅闻钦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放在自己肩上。

    她道“不疼的。”

    赵韫轻抚着掌下粗糙的白布,还有女人不再光滑的肌肤,忽然轻声道“我疼。”

    他怀着难过的目光,跪坐起身,俯身过去,将柔软的唇贴在了傅闻钦的肩头。

    “赵韫。”傅闻钦忍不住出声。

    “嗯。”赵韫小声地应着。

    傅闻钦只是下意识叫了男人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

    默了片刻,她又道“赵韫”

    赵韫轻轻抖了下耳朵,抬眸去看她。

    二人对视着,赵韫忽然笑起来,“傅闻钦。”

    他唤。

    “我在。”傅闻钦又忍不住吞咽。

    赵韫彻底笑了起来,他双目都弯着,双手轻轻搭在傅闻钦胸口,说“我的好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