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继的葛逻禄人个个身形剽悍, 穿着灰白色的皮草棉袄,源源不断地向那个缺口汇入,军队被迫越冲越散,根本反抗不及。
因为这些葛逻禄人在流动, 骑马飞奔, 她们杀人也很随意, 好像就是凑巧可以杀了,便才杀一人性命, 尖利的刀斧一击断头, 血溅三尺。
相较之下,衍朝军队的伤亡几乎是葛逻禄的成倍
陈屑脸色发白, 她目光紧紧盯着后续的葛逻禄人,绞尽脑汁想着对抗的法子, 但她很快发现,情况再变得更糟。
“她们是想包围”陈屑咬牙切齿地道。
后续葛逻禄人的行进方向已经发生了变化,她们将明显少数的那一部分衍朝军队围了起来。
“她们是想先绞杀小部分, 再反过来绞杀我们”孙犁大叫着提醒军队注意, 更加用力地拼杀, 但这些葛逻禄人的团战马术太过精湛了。
孙犁试图斩杀马匹影响后继一部分的人, 但是目标人仰马翻后, 她会在最后一刻用力调转马头, 后续者的反应也极快,会迅速避开, 根本动不了这个尘土飞扬的人马战墙。
而被包围住的那一部分军队,等待她们的,无非是被单方面地屠杀。
千钧一发之际,一匹黑马飞驰扬尘而来, 风驰电掣,速度十分可观。
马上的女子玄衣冷面,一双银瞳映着月辉熠熠生光。
她手中拿着一把长剑,整个剑身已成血红。军师陈屑是最早发现此人的,她只无意中瞥了一眼,别再也没有移开。
那突如其来的女子宛如一个天降的杀神,所及之处血海连片,她的动作十分迅速,一剑斩下便会有三五人落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正向这边赶过来。
葛逻禄人显然已经乱了阵脚,一个颈带狼牙的首领叫嚣着让她们折返去杀了那个疯女人。
“那是”孙犁眯着眼。
陈屑目光沉沉,“卫将军,傅闻钦。”
这果然是一场单纯的屠杀,从最开始的葛逻禄人围剿衍朝军队,变成了卫将军单方面屠杀葛逻禄人。
她自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拼杀而来,浑身浴血,但她的动作并未有过丝毫的停顿和迟缓,甚至颇有节奏,像在切菜。
孙犁满目震惊“对方对方有多少人”
“粗略估计,约六万”陈屑咽了咽口水,甚至忍不住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怀疑她所见到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显然孙犁有着和她同样的想法,颤声道“那是人吗我没看错吧”
“简直就是如有神助。”陈屑顿了顿,将口中那个含有贬义的“煞神”一词咽了下去。
衍朝军队也呆住了,她们甚至后怕地往后退避着,仿佛惧怕那把杀人不眨眼的血剑,会同样斩向她们。
不过显然,卫将军很有理智,且十分清醒,六万葛逻禄人,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要么是伤残,要么昏迷,最大的一部分则是直接选择逃命。
她们来得快,撤得也很快,狼狈而零散地离开。
陈屑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翻身下马,胸中徒然升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崇敬之情,正要上前问好道谢。
可对方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进尸堆中扒出一人,然后伸手结下了那人脖子上的狼牙。
陈屑认得那串狼牙,那是对方主将所佩戴的。
也就是说,葛逻禄主将已死,军心必然大受挫败。
女子捡起狼牙,仔细地擦拭清洗着,半晌,陈屑见她闻了闻样呀,露出鄙夷的目光。
“啧,真脏。”
“卫卫将军。”陈屑结巴着上前打招呼,“此地荒山野岭,狼群出没众多,将军若是想要,新射杀一只便可。”
傅闻钦抬了头,她眯眼辨认了一阵,才发现此人是军中的军师,方才她见此人穿着雪白的裙子,还以为是军队半路救的什么民妇。
“保护动物,人人有责。”傅闻钦看着她开口,“我回去再用酒精消消毒即可。”
“保保”陈屑有些无法理解此处深刻的思想,她继而道,“将军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傅闻钦毫无负担地回答“迷路了,错行至默里,问了人才赶到这儿。”
“”陈屑笑道,“将军记错地名了罢默里距离此地甚远,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到。”
傅闻钦却不再与她说话,专心将狼牙撞进一个布袋子里收好。
她抬眸,询问道“仗打完了,我们能回京了么”
“”
“”
陈屑和孙犁对视一眼,又回过头,发现这个卫将军竟然是认真的,一时无言。
“呃。”孙犁干笑一声,不冷不热的,道,“早就听说卫将军武艺高强果然厉害末将佩服”
“这只是场突袭,将军。”陈屑解释道,“真正的大军或许还在后面,而且,今日我并未在这些人当中瞧见黠戛斯人。”
“葛逻禄和黠戛斯,有什么区别么”傅闻钦问。
“穿的服饰有所不同,葛逻禄多穿灰白皮草,而黠戛斯会戴尖顶毡帽。”
沉思一阵,傅闻钦道“是一起的。”
“什么”陈屑没听明白。
“今日来的人中,有葛逻禄,也有黠戛斯,她们只是都穿了同样的衣服。我查过,她们两个部落加起来,统共才不到八万人。”
“您是说”
“今日她们联合若灭了你们,肯定会放一部分人回京,你们自会以为,她们不曾动用黠戛斯势力就大胜,届时再谈条件,岂不是怎么样,都是她们说了算,这是计。”傅闻钦缓缓解释。
“啊,竟是如此。”陈屑恍然大悟,“不过将军是怎么知道对方有多少人马的”
傅闻钦沉声“我自有我的方法。”
她有些不耐地看了眼周围,道“现在去端了她们老巢如何”
“现现在”陈屑震惊地看着她,然后将目光转向傅闻钦左臂上被剜得极深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样吧将军,先整顿一下军队,我替您上药,等天亮了再作打算。”
傅闻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觉自己受了伤,后知后觉一阵剧痛。
完了,若留了疤,在床上被赵韫瞧见了怎么办
不对,这次回去要坦白来着。
傅闻钦脸色白了白。
陈屑以为她是疼的,赶忙将人带去了营帐,回头嘱咐孙犁善后。
到了帐中,有了灯照着,陈屑才看清傅闻钦的伤口上泛着黑,她脸色一变,道“将军,她们刀口上喂了毒,恐怕光上药是不行了。”
“不知其他将士是否也中了毒,我去让孙犁注意一下。”
“应该没有。”傅闻钦道,“这是与那个首领交锋时被砍的。”
那个人一直被很多人围在中间,并不轻易出手,傅闻钦受的伤并非仅有这一处,但其他地方是正常的红色血液,便可说明其他人的刀刃上并无渗毒。
陈屑严肃道“那将军可要忍一忍,可能需要剔肉。”
傅闻钦垂眸,点头算是答应。
若是内服的毒药,傅闻钦还能通过身体机能自我消解。但她的外肤与常人几乎无异,只是会略微结实些。
毕竟创造者在实验她们的时候,必定要设置出足以消灭她们的漏洞,否则就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
她冷静地看着陈屑清洗刀具和消毒,然后递给她一块干净的白布。
傅闻钦眼神询问。
“将军咬着罢,恐怕会很疼。”
傅闻钦便顺从地衔住了那块白布。
疼痛的确是剧烈的。
傅闻钦并未侧目去看,她觉得那刀子剜在她身上冰寒得格外刺骨。
她额际渗着层细密的汗,眼神却是平静的。
忽然间想起,她这只左胳膊,其实很久前也受过一次伤。
那是个暑热未消的秋日,她请了假,驾车带赵韫去海边玩。
那时她和赵韫认识没有很久,恰逢赵韫刚过完生日,许了他要带他出宫去玩。
男人一开始还很惶恐“你会不会半路杀了我或是把我卖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十分钟意她刻给他的小木人,天天揣在身上,每晚还要缠着她伺候他的舒服。
三十多岁那会儿,是赵韫欲念最重的时候。
他经常在崇华殿不穿裤子,天气热的时候,她带赵韫出去,男人也不会穿裤子。
甚至只穿一件薄薄的丝衣,当然也还是乌色的,懒懒地躺在马车里唤她的名字,缠缠绵绵地勾引她。
那次出游,他便没有穿,坐在车内还不安分,将自己贴在她的背上乱蹭。
她专注着将马车驾驶平稳,一时没有搭理男人说的话,他就生气了。
分明是急促的下坡,他哼哼唧唧地起身缩回车里去,却因不慎失手没有抓稳,一个后仰翻了下去。
傅闻钦其实余光一直在注意着他,出发前,她就料想到了路上会遇到的一切意外,快速地揽住了赵韫的身子,搂着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
停下来的时候,赵韫的表情像快哭了一般,他一个劲儿地道歉,看上去可怜极了。
马车跑远了,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赵韫既没有穿裤子,也没有穿鞋,傅闻钦只好一路抱着他,重新回到马车上去。
是单手抱的,托着他的臀让他趴在自己身上。
因为当时,傅闻钦的左臂脱臼了。
她没敢跟赵韫讲,男人肯定会哭的,然后更加自责。
她带赵韫出来玩,只是为了让他开心,路上发生的一切状况都不该是破坏心情的理由。
但是很好的是,自那以后,赵韫再也没担心过她会突然杀了他,或是把他卖掉。
夜里也睡得安心了许多。
赵韫睡觉的时候,是会小声地说梦话的。
说了梦话,代表他睡得很好。
傅闻钦记得有一回在客栈,赵韫安安稳稳地躺在她怀里,突然惶急地抱住她大喊了一声“我的天”
傅闻钦本来就睡眠很浅,她立刻醒神下意识回护住赵韫,想去看看男人究竟遇见了什么麻烦。
可当她垂眸,赵韫还好好地睡着,甚至把粉软的舌尖探出来,搭在唇上,微喘着气。
傅闻钦担心他半夜咬伤自己,轻轻给他塞了回去。
“将军”陈屑忽然出声,呆呆望着她问了一句。
“嗯”傅闻钦提声。
“您没事罢”陈屑脸色有些见鬼,她刚刚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卫将军居然在笑。
她整个神情都变得柔和无比,咬着白布的嘴角正在上扬。
陈屑望了眼被剔下的腐肉,顿时觉得大为震撼。
“无事。”傅闻钦取下白巾,偏头看了眼自己已被包扎完毕的左臂,起身道,“多谢。”
陈屑抿紧了唇,睁眼看着卫将军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捏了一只闻钦,后来又捏了个赵赵。
但是觉得配不上赵赵的盛世美颜又偷偷删掉了呜呜呜。
大家中秋快乐鸭
孤寡司司一个人在家过中秋q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