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文子在总部的时候，活动范围不会超过家长们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即使她不喜欢接电话、随时随地可能失联，负责找人的新村助理也能在十分钟之内把人从随便哪个角落里拽出来。

    比起助理，新村觉得自己更像个拿着高额工资的保姆。但前辈们告诉她，文子已经算得上是脾气不错的上司了。她要是早来两年被分到太宰那里，基本就别想有安静的时候，头发和性命都不保的那种。

    “其他人可能有点危险，不过你还好啦，用着很顺手，所以不会有问题。”

    “谢谢小姐，但我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感觉。”

    中原文子摊平在宽大的办公椅里，面前摆着礼品店里几百円就能买到的周记本。这类作业她通常都是编些内容填上去，毕竟老师不会相信一个孩子周一被人绑架、周二拯救全市人民、周三看亲爹打克苏鲁、周天半死半活中目睹亲爹屠龙，转过头来下一周还得从黑手党手里抢人。

    要是真把自己的日常写上去，文子觉得老师大概率会被吓到。所以她选择一边戴着耳机监听有过一面之缘的干部a的部下门罗，一边编造自己的快乐假期。在周记里，她爸爸有个同样是单身父亲的老板，很体谅自己的得力下属。所以文子现在正在茶水间里喝饮料吃点心，偶尔帮叔叔阿姨们做些端茶倒水打印材料的工作，大家都很喜欢他们上司的女儿。

    横滨的客观情况摆在这里，老师也不会强求孩子们非得出去踏青野游，能够在家长身边确保安全就已经是万幸。收到周记后的老师只会觉得中原同学生活在单亲家庭里真不容易，并不知道真正不容易的其实是被大小姐压迫着干活的部下们。

    “连这种程度的诱饵都能把他们钓上来，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小孩脸上满是天真的好奇，仿佛耳机对面不是高危的情报贩子接受拷问，而是森鸥外和太宰治手牵手跳草裙舞。

    她真的觉得这个人乃至这件事很有意思，谁给a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能把差点搞掉太宰治的老鼠掌控在手里对自己能力有清楚的认知是在黑手党里活下去的前提，可惜这家伙好像觉得有钱就能办到一切，买到的情报连真相的十分之一都没有说明白。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想掌握港口黑手党，最有效率的办法不是调查出所有人的异能、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伍，而是想办法把她爸爸控制住。别人什么情况她不知道，但文子自己清楚自己，行事的底线以她爸爸为准。要是哪天中也想掀了森鸥外自己当首领，文子敢保证顶上那位活不过两个小时。

    “11点35分的时候安排好车在楼下等着，我走之后把门锁上，不要动桌子上的东西。”

    文子跳下电脑椅，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穿上。和中也不一样，她一直都挺怕冷，每到冬天都要里三层外三层裹成球，即使在夏天也习惯穿着外套。

    新村连忙起身，“文子小姐，您这是”

    “课余兼职初次派遣总之就是些麻烦的事。”文子撇了撇嘴，“乖一点，好好工作。”

    “是。”

    女助理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低头给新上任的司机发消息。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上面精挑细选了更加优秀的人才负责接送干部。

    樱沢有纪一点也不清楚，给中原中也开车实在算得上一份相当稳定且安全的工作。中原干部为人可靠实力强大，只要自己这边别出了岔子，上司绝对会安排好部下的一切。

    总部楼层高电梯也多，兜兜转转绕了半天找了个没人的电梯坐到顶层，通往天台的大门紧紧锁住。文子打了个响指，咔哒一声门锁自己掉在地上，厚重的铁门被风吹开。

    身为重力操控者的女儿，她相当熟悉高空猛烈的风。特别是总部这种地标式建筑物，稍微一个不注意都能被风吹倒。浑身覆盖着一层金红色的异能力，文子顶着风踏上天台，走到面朝着港口的方向。

    她还戴着监听耳机，电波另一头的a正在跟陀思妥耶夫斯基打扑克牌。地点位于航行中的游轮上，人员全部是戴着项圈的a的部下，不可能被策反和收买。但要想把指甲盖大小的监听设备，无声无息地放到他们打牌的密室里去，对文子来说倒也不算一件难事。

    “我会在现实世界里看着你死的，那么，一路走好。”

    a的时间定格在说出这句话之后。

    耳机里传来成年人濒死时挣扎的气音，随后是靴子踩在地板上传来的脚步声。门罗布置房间时，“机缘巧合”之下把贴在袖口的微缩设备掉落在无人注意到的隐蔽角落。只是操纵这个级别的概率，对文子来说连打个喷嚏的难度都算不上。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异能力文子之前从太宰那里听到过，名字叫做“罪与罚”，具体效果至今尚未知晓。出于理智，她没有直接面对这个男人，而是选择隔着窃听设备把控对方的行动。

    脚步声停在窃听设备旁边，接着是金属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文子听见对方在笑，仿佛就在自己耳边一样。

    “不愧是那个人的女儿，真的是个天生的黑手党。”

    “感谢您的赞美，死屋之鼠先生。”

    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场对话，文子轻轻按了一下耳机，开启设备终端的外放功能，“不过上面有命令，什么都不能让你偷走呢。”

    “哈哈，要是条件允许，我最想偷走的还是您。”

    对面背景音中爆炸的声音越来越响，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加快了脚步向甲板上走去。间或夹杂着其他人的哀嚎和惨叫，文子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一只手按在耳机上，另一只手藏在口袋里。

    “看来你这次准备的相当充足。”

    “毕竟是我自己主动要求接的活嘛，总得干的漂亮一点，毕竟家里还有爸爸要养，多赚一点是一点。”

    7岁的孩子活生生说出了27岁的感慨，丝毫不顾自己两个监护人都是风华正茂的22岁。估量着对方离出口只差一步，文子无心再多闲话，金红色枫叶虚影消散在半空中

    “嘭”

    隔着老远，文子还是看见了海上船只爆炸掀起的火光和水波。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她终究还是没抗住寒意，乘电梯下楼。

    时间不多不少，正好11点35分。等在楼下的新村助理替她拉开车门，感觉到孩子身上的凉意时稍微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有多说。目送着车子离开后，这才回去继续干活。

    司机姓黑河内，17岁开始跟在中也身边，和樱沢一样因伤退到二线。和樱沢不一样，他接触过那会的太宰治，对文子现在这副表情有些心理阴影。听到吩咐后一言不发开往目的地，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车子刚开进横滨市区，文子的手机响起小奶猫欢快的叫声。她瞟了一眼司机，后者心领神会地拉上隔板，文子这才接通电话。

    “首领。”

    “任务完成的如何，小文子”

    “文件没有丢失，但老鼠应该是跑了。”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压迫7岁儿童给自己打工的森鸥外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嘴角挂着笑意，“我以为你的异能力能做到不留后患”

    “十分抱歉，但对方留有疑似空间传送能力者的后手。”

    “这样吗那好吧，下周末跟中也去东京，希望你玩得愉快，我特地为你挑了一件礼服裙”

    “您要是还想看见您那张古董写字台的话，我建议您收回刚才那句话。”

    干部的座驾经过改造隔音效果极佳，文子也不担心她刚才的电话会被司机听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闹市街景，文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一瞬间活像个被强行塞进儿童身体里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