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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弥彰
    梁苏三下五除二打发走了何来, 把大包的证据找了个档案袋一股脑塞进去,沉甸甸的拎在手里回寝室。贺晓茹留了个便条贴在门上,说今天要给政治系本科生做思想教育辅导, 晚些时候再回来。

    梁苏觉得何来还算有心, 当初买电热毯时的所有东西都尽可能完整保留着,除了时代所限很多材料不太规范之外没有别的问题。比如并没有完整的使用说明书,只有一个简易的包装袋,上面印着花哨的牡丹凤凰图案。

    梁苏觉得这个案子蹊跷的点就在电热毯上, 那电热毯已经使用一年有余, 按理说漏电的话早就发现了,为什么相安无事直到导致孙芬芳的死亡而且孙芬芳的几个孩子都曾经睡过这床电热毯, 却安然无恙生龙活虎着, 哪怕是何来本人也多次睡过, 为什么不偏不倚一下子就电死了孙芬芳呢。

    既然冥思苦想许久未果,梁苏索性把那透着古怪的现场照片放在一边, 又看起医院的急救记录来。孙芬芳是触电而死的, 这点在好几项记录中都能够得到印证, 梁苏并不怀疑这个结果可是出警记录分明说现场一切正常,哪怕是电热毯都没发现异常, 这点的确让人匪夷所思。后来孙芬芳去世,所有的个人物品都按照传统习惯付之一炬, 也包括那床杀人的电热毯。

    这时候寝室的电话铃声想起, 于鹤立慵懒中带着磁性的声音听得梁苏胸口微微发颤,“亲爱的,来店里一趟,为夫今天卖出了好几样电器,带你去见见世面。”

    梁苏不知道于鹤立胸中又有什么鬼点子, 却也敌不过自个儿的好奇心,放下证据随意换了身衣裳就出去了。电器行这时已经处在半打烊的状态里,一边的卷帘门早已放下,另一边懒懒的卷起一半,透出里面昏黄的壁灯来。

    走进电器行,于鹤立正盘腿坐在一张躺椅上,随意的翻着手中的托福书。梁苏走到他身边坐下,说了新收案件的事。于鹤立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反正你也不用急,多的是时间慢慢想。大不了先发个律师函呗。”

    梁苏摇摇头,只说案情古怪,又说起何来信誓旦旦要为妻子报仇却极其看中赔偿金的事。于鹤立让梁苏先动身,市中心开了家西餐厅,今晚带她去见见世面。两个人依旧跳上那辆灰扑扑的面包车,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市内开去。

    “对了,刚才你说的案件我有个奇异的想法。”于鹤立平视前方,熟练地换挡,“你不觉得这个生意人深情的有些不合时宜吗都说升官发财死老婆是中年男人的三大幸福,我虽然不赞成,但举得这么说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以何来的经济条件,他续娶妻子并不算困难。”

    “确实,何来看起来情商智商都不错,虽然外形普通,但娶个想改善生活的年轻姑娘易如反掌。”梁苏苦笑道,“但我们没有证据。而且作为律师也没有帮助案件侦破的义务。不过如果真的找到确凿的证据能证明何来有杀妻的嫌疑,还是可以报告给警方,这毕竟是每个公民义不容辞的责任。”

    西餐馆坐落在解放碑百货商场的附近,看起来刚开业不久,各种陈设都是簇新的。

    于鹤立兴致勃勃的教梁苏握着刀叉切牛排,梁苏只能装着生疏的模样尽可能去学,心里却仍然牵挂着案情。于鹤立见梁苏学的快,愈发觉得自己教人的技术炉火纯青,于是笑呵呵的切下一大块牛肉放进嘴里。

    “唉,说真的,这牛排味道差强人意。”于鹤立把嘴里的牛排匆匆咽下,又灌了一大口咖啡。

    “怎么说”梁苏小口品尝着牛排,她其实没有吃出这东西和上辈子大城市牛排馆里的高级和牛有什么区别。总之一样清淡无味,如果能自己选,她宁愿去学校外面的火锅店里点一盘麻辣牛肉,投进红通通香喷喷的牛油锅底里,再蘸上芝麻油和蒜蓉调制的油碟,这才叫做唇齿留香。

    梁苏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尝不出味儿,只觉得难嚼的很。”

    “他们画虎不成反类犬,其实北京的牛排馆子无论是苏联人还是东德人开的,都会细细的把火候分为三分熟、五分熟和七分熟,哪像这样一样囫囵煎了送上来。同样的牛肉,七分熟可能鲜嫩中带着肉汁,全熟可就干柴难咬了。改天有机会带你去大城市见识下真正的西餐。”于鹤立笑着说。

    梁苏听了于鹤立的话,仿佛脑海里沉淀了一下午的多米诺骨牌被推到了第一片木板,顿时堵塞许久的思路都通透起来。同样的牛肉,不同的做法导致与完全不一样的口感。那么,同一块电热毯呢

    上辈子梁苏在初中理科成绩不错,只是高考分班时误打误撞进了文科班。她依稀记得,导体和半导体之间其实可以相互转换,如果电热毯当时被做了手脚,其余人睡着没事,而孙芬芳上去的时候本来不导电的腈纶电热毯一下子变成了导体,接通电流,那么孙芬芳的全身也会被电流穿过,自然凶多吉少。

    把一块腈纶电热毯变成导体的方法有许多,可以在里面加入金属丝,也可以泼水,还可以在孙芬芳的衣服上做手脚。如果是这样,那孙芬芳就会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连警方都只会把这个死亡当做意外。

    梁苏放下闪着冷光的刀叉,心里全是何来一面诉说深情,一面大开狮子口要赔偿的模样。刚吃下去的牛排在喉咙中泛出一股腥气,实在让她心里堵得慌。按照何来的说法,孙芬芳和他白手起家,生儿育女相互扶持多年,刚搬进了舒适的大房子里却遭此横祸,实在太不幸了。

    于鹤立看出梁苏吃饭的心不在焉,以为是牛排不合口味,又点了罗宋汤和蛋糕给她打包回寝室当宵夜。梁苏拿着手中的纸盒,说急着要去专家楼找导师一趟。毕竟这事情她是第一次遇到,有些束手无策。

    路教授此时正洗了澡穿着睡衣在床上听收音机,迷迷糊糊的听见门铃响,打开一看见梁苏抓着两个袋子站在门口,袋口露出的纸盒上还有重庆新开的西餐厅的名字。于是闪身请梁苏进来,又到厨房冲了两杯咖啡。

    “这么晚还送吃的来,是不是觉得我无夜宵不肥”路教授笑呵呵的打开纸盒,拿起巧克力蛋糕咬了一口,摇着头说,“不够醇香绵软,奶味也不足,还加了许多白糖,看来厨师一定偷工减料了。”

    梁苏知道路教授早年曾旅居海外多年,对西餐的要求一定比她高很多,只得红着脸说自己班门弄斧。

    “没事,反正聊胜于无。对了,你喝咖啡睡得着吗受不了我去给你换菊花晶。”路教授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糕点,“说吧,这么晚过来又有什么事”

    “如果委托人有犯罪可能,而我却没有证据,那该怎么办”梁苏愁眉不展,并没有心情去碰雪白瓷杯中黑褐色的液体。

    “打击犯罪不是我们的义务,我说过,没有必要越俎代庖。”路教授口气轻松的看着梁苏,“我早就说过,做这一行要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如果只有一颗寻求正义的心却没有合适的方式方法,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伤人害己。”

    “我知道,但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有杀妻嫌疑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放浪形骸,还可能拿到巨额赔偿金。”梁苏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才半夜过来求您的指点。”

    “如果是我,会让这个案子有条不紊继续进行下去。该起诉起诉,该追究民事赔偿追究民事赔偿。”路教授微笑的扶了一把眼镜,“何况律师举报委托人的事一旦传开,以后找你办案的人数量会急剧减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派。”

    “但袖手旁观我实在干不出来,尤其是面对这种人命关天的问题。”梁苏有些发急了,“我们虽然职责不是惩罚犯罪,但看着犯罪发生却无动于衷,好像也不是咱们法律职业共同体应有的做派。”

    “我没有叫你袖手旁观。”路教授微笑着含了一口咖啡,缓缓咽下,“你呀,还是太心急了,要记住,欲速则不达。”

    “您有办法”梁苏声音一下子太高了八度,“太好了,我就知道案子的事您作为导师不会不管。”

    “那可不一定。”路教授气定神闲抬了一杠,“如你所言,只是不想纵容杀妻恶魔逃脱法网而已。不过小梁你千万要记住,必须尽可能挖掘出证据来,一招将恶魔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不然一旦他有喘息的机会,你会成为他下一个报复对象。杀人灭口对他不算难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有做到滴水不漏,才能保护好你自己。”

    梁苏这下子有些不理解了,“您刚才还说律师不能举报委托人的。现在一下子又信誓旦旦要打击犯罪,还要让我保护好自己,这难度一下子太大了些。”

    路教授笑吟吟地说“可是法官可以。你在起诉时只要把可以证据都交给法官,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