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22、听戏
    到北京的头几天, 梁苏本着一颗替身体原主尽孝的心,陪梁秋唐父子跑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从天坛到故宫再到颐和园,老人一路逛下来兴致很高,还遗憾这次没有把梁青的两个儿子带来, 和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姐一起逛北京城长见识。

    “哎呀, 飞利浦和伯恩都对历史不感兴趣, 他们只喜欢运动。”梁青在一旁小声抱怨,“您让他逛故宫, 还不如让他去体育馆打几个小时球。国内的体育馆都破旧不堪,场地设施也差,我还怕他们运动起来受伤。”

    “你别说他们,你小时候也一样。”梁秋唐精神矍铄, 头脑清晰,丝毫不像是年近古稀的老人。“当年让你进学堂比登天还难,送到教会学校英语还是结结巴巴, 只有去了香港生活所迫才进步些。”

    梁青在外甥女面前丢了面子, 绞尽脑汁想替自己解围,老父亲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只听老人长叹一声, 扭过头对梁苏哀伤地说“我让司机去买了国家大剧院的票, 传统经典剧目打金枝,你下午陪我去看吧。”

    梁苏点点头,这几天跟着梁秋唐活动量很大, 北京城又正值盛夏酷暑,她巴不得找个不晒的地方歇息一下午。真没想到,陪这个企业家外公比平日在学校里读书累许多,就算路教授那边研究工作安排的很紧,她也能忙里偷闲找到喘息的机会。

    不过最近的劳累也不是没有收获。梁秋唐看到这个聪慧漂亮的外孙女, 极其喜欢,在到北京的第三日就让儿子带梁苏去购物。梁青旅居西方多年,又是身价不菲的生意人,根本看不中国产的商品,直接把梁苏带到了花美金的华侨商店。

    不同于八十年代百货商场的单调,华侨商店的货架上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不少都是西方顶级奢侈品,丝毫看不到计划经济的影子。梁青见终于找到了个能花钱的地方,十分兴奋,一连给梁苏买了七八条连衣裙,四五双鞋和两个包,还记下梁苏的尺码,说回了加拿大再邮寄冬装给她。

    梁苏抚摸着带着大o的精致购物袋,感慨万千。上辈子她被消费主义洗脑,沉浸在奢侈品名牌中几近迷失方向。如今再次和它们重逢,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她的内心居然翻不起一丝波浪。这些金贵的东西在现在的梁苏眼里与普通的生活用品别无二致,唯一的差别就是这些东西打理起来要麻烦许多。

    趁梁秋唐和司机交代行程的时机,梁青低声对梁苏道“中午回到宾馆你洗个澡换身衣服,外公下午估计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梁苏点头答应,她已经隐隐猜到六七分。在庐景的时候就听王婶说过,她父亲是民国时代有名的京剧演员。不但在梨园世家的一众子弟中拔得头筹,而且还给不少在历史教科书上出现的大人物表演过。虽然听王婶提过外公一直看不起这个在台上涂脂抹粉男扮女装的男人,如今竟能主动提出去国家大剧院听戏,看样子也早已释然。

    梁苏顶着似火骄阳回到宾馆,刚拿了换洗衣物准备冲凉,就听到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声一下接一下响起。她只得放下衣物,带着湿漉漉的汗水坐在床头柜前接电话。

    “小梁同学,这几天玩的乐不思蜀了吧。”电话那头的于鹤立语速很慢,嗓音犯懒,听起来带着几分自由散漫。

    “嗯。”梁苏咬着嘴唇算是应答。上次她急中生智把他塞进衣柜之后,等到梁青带她去餐厅于鹤立才脱了身,之后几天两人很默契的不再联系,现在他突然打电话来梁苏还真有点不适应。

    “别误会,这个电话是替路恩平打的。”于鹤立干笑两声,“昨天白天打电话来你不在,我就猜你肯定玩的乐不思蜀。提醒你,路教授之前交代国家图书馆的资料你记得查,借阅证我早上已经放在前台了,下周最高法有一个经济案件的庭审,他也打好了招呼让你过去旁听。”

    “我会按时完成的。”梁苏打心眼感激于鹤立德提醒,又鼓起勇气问他,“这几天你怎么样”

    “我嘛,吃了睡睡了吃,还有就是看报纸和新闻。家里因为实习的事情吵翻了天,说我开年就念大四,不能再这么自由散漫下去。”

    梁苏想象着于鹤立在家庭争执中受夹板气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有什么好吵的,你不是一向对实习不感兴趣吗大不了就去单位里混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我想回重庆实习,我妈一直坚持让我回北京。”于鹤立语气低沉地问梁苏“你觉得我该怎么选”

    “随便”二字刚卡在喉咙里,又被梁苏慌忙咽了下去。“容我好好想想,这不是件小事,我觉得你还是听听林主任的意见。”

    “林主任说,我最好要为日后工作打算。这老滑头不是说了和没说一样吗”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叫于鹤立的名字,他应了一声,草草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梁苏洗过澡,换了一身白底红边的小洋装这年头北京大街上最时兴的款式。她打了个电话叫了吐司和牛奶到房间来,随手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换着频道。

    于鹤立多半要留在北京,之后不出意外她毕业之后就会被分配回江苏,从此天各一方。再加上半路杀出个大亨外公梁秋唐,一心一意劝她转学去加拿大。这下子更让她犯愁了。

    梁苏慢条斯理的吃了面包和牛奶,又拿出新买的娇兰口红抹了抹,喷了点香水准备去大剧院。刚下楼就看到梁秋唐独自一人坐在大厅里,全神贯注的翻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籍,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梳的一丝不乱,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梁苏坐过去叫了声外公。梁秋唐放下书,眼中满是慈爱的摸了摸梁苏的头。他让服务员小姐吩咐司机过来接,一面由梁苏扶着,静静朝大厅走去。

    下午的戏梁苏在满堂华丽的布景中看的眼花缭乱,婉转优美的唱词却没能听懂半句。她不时晃一眼身边端坐着的梁秋唐,老人正看的津津有味,想必是因为在国外看不到的缘故。

    梁苏咬牙干坐着,终于挨到了曲终人散。梁秋唐满足的眯着眼,手中的拐杖拄的咚咚作响。司机带着他们到了附近高档茶楼要了个雅间,又上了壶极品铁观音和六七样精致茶点。

    “苏苏,今天下午的戏你不喜欢”梁秋唐喝了口香气四溢的铁观音,又拿起块豌豆黄咬了一小口,满足的叹了口气。

    “不是,只是以前没听过。”梁苏乖巧的咬着一小块儿驴打滚,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下午怎么没看到大舅舅”

    “你大舅随着商务部的官员去看项目了,合同条款已经送到房间,晚上回酒店就给你看看。”梁秋唐无奈的笑了笑,“也是你大舅愿意被忽悠,我是不打算在这里投资的。也好,商务部那帮人很积极,主动说我们和平饭店和航班的费用挂他们账。”

    “外公,您不是很有钱吗”梁苏脱口而出,又马上觉得自己太不礼貌,可惜已经没法收回去。

    梁秋唐神色如常,“是啊,但对方盛情难却,特别是你大舅有兴趣。这次他们抢着支付了航班和酒店,回去之后我也会安排给他们寄礼物,你大舅爱交朋友,我也就随他去了。”

    听完这一番话,梁苏对眼前的老人更感兴趣,“您的生意遍布全球,为什么不愿意回祖国大陆投资呢现在国家实行对外开放政策,很多针对华商的条件都十分优惠。”

    梁秋唐没有回答,反而提问梁苏“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同意你父母的婚事吗”

    梁苏见老人问的畅快直接,也坦荡地如实说不知道。末了又忍不住加上一句,“别人说您觉得我父亲是唱戏的,恐怕有辱门楣。”

    梁秋唐闭上眼摇了摇头,“你父亲出身梨园世家,我并没有太多想法。你母亲和他的事传到我耳朵里,我就差人悄悄买了张票,整场戏都在观察他。说真的,他担得起古人文中的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八个字。如果我是个姑娘,没准也会不由自主爱上他。”

    “只可惜我调查过他的经历,发现他早年也曾在各种报纸上发表过文章,是个有进步思想的青年。后来承接祖业成了梨园名旦,还兴办实业做生意,同时在京中的收藏界也小有名气。这或许在你们年轻人看来是才华横溢,但要我说这个人心性不定,如果接了我的产业只怕会东一榔头西一棒赔个底朝天,所以说什么也没同意他俩的婚事。后来兵荒马乱,你母亲滞留大陆,还是嫁给了他。”

    梁苏一手托腮一手端着茶杯,听得几乎入神。只听梁秋唐又道,“国内政局不稳,五十年代搞公私合营,六十年代搞运动,打到,前几年又搞起了什么改革开放。谁知道再过几年会不会又把我们划归为革命的敌人,把产业没收国有,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