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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祁白茶目送霍擎离开房间,门关上,彻底隔绝了门内阴寒的视线。

    前世梦魇还未从脑中清除,祁白茶按着眉心,想要借用这最原始粗鲁的办法将讨厌的东西从脑中摘除。

    他明明身在沧州,转眼却回到了百年前。

    早就死绝的晏离舟出现在他眼前,与从前不同,很多事情都变了。

    他根本没有偷窥晏离舟,也没被关过柴房,他是在弟子大选上被晏离舟相中,才真正和晏离舟说上话的

    但,就算一些东西变了,晏离舟还是那个晏离舟,他依旧装得一副清高,背地里手段阴毒,下手丝毫没有顾忌。

    嗅觉灵敏最大的坏处,便是隔了那么远,依旧能闻到乾坤袋上沾染的属于晏离舟的恶心味道。

    有多久没有闻到那股冰雪消融后的雪松气息了呢,记忆不受控制倾巢而出

    山风太大,吹飞了阿娘亲手编织的发带,祁白茶伸手往空中一捞,指尖只堪堪触碰到尾端的流苏,发带划开天幕与落雪,随风将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缠住,白衣剑尊从他们眼前经过,金光穿过层层雾霭落在他清冷眉眼上,他启唇轻笑,天地瞬间冰雪消融。

    “真好看,这是你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如羊脂白玉的手心赫然躺着一根红色发带,那刺目的红打碎了那片纯净的白,也沾染上那人的味道。

    他抓着那人递还回来的发带,遥望那人挺拔如松的背影,对方在与身边的仙尊说着话,谈笑间都不似世人所说的那般冷情冷性,是有温度的。

    他收拢五指,将发带攥紧,掌心似乎能感觉到残留的一点属于那个人的温度。

    画面转瞬切换,他躺在肮脏的地板上,四肢筋脉皆被寒剑挑断,他疼到全身渗汗,竭力咬破嘴唇才不让害怕的声音倾泻,他蜷缩在一角,死死盯着月光下面容冰冷的剑尊。

    白衣剑尊手持千山月,一步步向他走来,鲜血滑过剑身凝聚在剑尖上,行走间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破旧的屋子里,到处可见蛛网与灰尘,即便这样,那人也干净的不染纤尘。

    “师、师尊,我好疼”他想伸手抓住那人的白衣,才想起他的手筋已被对方挑断了。

    他承认他一开始确实不怀好意,入无尘宗是想盗取宗门秘宝,可后来他将这念头打消了,他只想留在师尊身边,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师尊要杀他

    “你是妖,该斩。”剑尊眉眼微垂,清越动人的嗓音协同利刃,直直扎入他的心脏。

    祁白茶依旧抓着匕首,掌心窜出烈焰,木桌在烈火中吞噬,他的目光落在安然无恙的乾坤袋上,木桌的焦味也无法掩盖晏离舟的气味。

    那人生前最后的面容似乎还残存在他的脑海里,隔了那么久,始终记忆犹新。

    容颜昳丽的男人被红莲烈焰吞没,少许红莲火对即将步入大乘之境的尊者没有什么危害,而那个男人却承受不住红莲火的炙烤。

    剑尊泷月君你终究撑不起这名号。

    你是妖,该斩。

    你常说正邪不两立,可你何尝不是妖

    你一身修为是怎么来的,你自己都忘了

    你自诩清高,卑劣却烂进了骨子里。

    他目睹晏离舟在火海扑腾。

    晏离舟终于向他伸出手,如当年的他那般,被火焰焚烧的喉咙发出粗嘎的泣音。

    “救我”

    原来,再高傲的人也会向人哀求。

    曾经高高在上的剑尊落得如此狼狈,他本该是快意的,可心中却涌出了无数悲凉。

    祁白茶踩碎烧成黑炭的桌腿,弯腰捞起灰烬中还完好的乾坤袋,他拆开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火蜮丹,金灵涎,极品玉露散全是疗伤圣药。

    还真舍得把这些宝贝拿出来,晏离舟想做什么

    如今他还不是妖王,他是狼狈出逃的落魄小妖,现在的他弱小可欺,晏离舟看他不爽,大可直接了结他,又何必拐弯抹角的对他好

    恍惚间,祁白茶想起白日里有着古怪行径的晏离舟,琉璃双眸流转的纯真不像是能装出来的,清越动听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他、他也要跟着。”

    “我要带他走。”

    祁白茶随手将乾坤袋抛到角落,任凭溃烂的伤口继续折磨他。

    万幸的是,前世大劫中觅得的上古妖力还在,不管晏离舟想做什么,他都不怕。

    与之前一样,他要跟在晏离舟身边,看看晏离舟究竟想要什么。

    窗外新月如钩,祁白茶勾起唇角,额发被夜风掀开,他打了个响指,黑夜中响起冰冷的嘶嘶声,黑雾钻出别院,徐徐往碎雪峰的仙阁游去。

    月凉如水,寒气从半开的窗扉漏了进来,寒光一闪,黑头蛇从七寸处断成了两截

    晏离舟睡觉不老实,从床头翻到了床尾,从侧躺变成了趴睡。

    无尘仙尊下令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晏离舟修养,巳时刚过也没人来叫他起床。

    晏离舟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锦被上趴着一条黑白相间的毒蛇,它腹部被利器切开,血液早就干涸了,张开的蛇头正对他的方向,隔得太近,轻易便能看到黑色的信子与肉粉的口腔。

    晏离舟瞬间清醒,尖叫着,连被子带蛇将它们踹下了床。

    千山月被晏离舟的叫声惊醒,学着他的语气大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晏离舟惊魂未定,转头就看到那柄会说话的剑又从他身体里跑出来了。

    “救”

    千山月扑进他怀里,晏离舟一声救命卡在嗓子眼。

    剑柄抵着他的肩窝,冰冷剑身摩擦着他的衣襟,锋利的剑刃特地避开他,活像个撒娇的孩子。

    千山月的声音如幼童般稚嫩,出口也像在撒娇“阿离,昨晚有东西溜进你房间,我帮你杀了,我棒不棒”

    晏离舟“”我谢谢您送我这份大礼,哪有人把死蛇放在床上的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出口了。

    千山月扭着剑身,理直气壮“你以前不是说,邀功要放到台面上来,我不把它放你面前,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

    晏离舟“”

    是他错了,千山月它根本不是人,思维也不可能和人同步。

    他想起了奶奶家的狸花猫,那只猫特别喜欢他,他每次去奶奶家过夜,隔天准能收到那只猫的礼物,例如老鼠,蟑螂,或者还没吃完的鱼干

    话归正题,晏离舟指着床下的东西,问道“它哪来的”

    无尘宗一年到头下不完的雪,蛇群只盘踞在积雪稍化的山腰和山脚密林,怎么可能会爬到积雪皑皑的山顶

    千山月清楚个中缘由,解释道“它可能是感应到你身上的同类气息,特意来亲近你的。”

    晏离舟“”

    千山月“此时刚入夏,正是蛇类交配的季节,你妖身暴露,它们自然馋了。”

    晏离舟“我怕蛇。”这个馋字也太诡异了吧

    千山月“你原身也是蛇,为何要害怕你的同类”

    晏离舟“”

    千山月“无尘仙尊说过,他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还在蛇堆里抓着它们编麻花呢。”

    晏离舟“”

    千山月越说他越心慌,等于说,他现在就是一只诱人的猎物,特别招蛇喜欢。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晏离舟想起什么,立马甩开千山月,“你砍完蛇后,有没有擦干净自己”

    千山月横在空中,银白的剑身看不到一点污浊,它道“蛇血被我吸收了,我很干净呀。”

    意思就是,它根本没擦。

    晏离舟迅速脱掉被千山月碰过的衣服,将它丢到床下。

    他大病初愈,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这要冻着可怎么办

    千山月急了,刚靠过去就被晏离舟躲开,来回几次都被拒绝,它也是有脾气的。

    千山月怒道“你嫌弃我”

    晏离舟抬眸,薄薄的眼皮已经覆盖了一层红,他改抱住枕头,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怕蛇。”

    千山月听到他的服软瞬间消气,它想要安慰晏离舟,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恢复正常。

    千山月把裹着死蛇的被子丢到外面,再将自己彻头彻尾洗了一遍才回来邀功。

    晏离舟看模样已经恢复正常。

    千山月“阿离,我真的干净了。”

    晏离舟还在消化他的招蛇体质,闻言也只是看了它一眼,哦了声就没再说话。

    千山月想挤进晏离舟与枕头之间,又怕这么窄的空间会伤到晏离舟。

    千山月不开心了“你抱着它做什么,你抱着我呀”

    晏离舟“抱着你我嫌硌得慌。”

    千山月想了想,和他打商量“你抱着我,来一条蛇我就帮你砍一条。”

    晏离舟一听到蛇,眼眶又开始泛红。

    千山月立马改口“长虫,是长虫砍完长虫我帮你收拾,保证一点影子都不让你看到。”

    晏离舟眨掉睫毛上的湿润,不敢确信“真的”

    千山月“真的”

    千山月摆动着身体,像只邀功的小兽,他以为这次晏离舟会松口,却听晏离舟道“你身上被蛇碰过。”

    千山月“”

    晏离舟“你早就脏了。”

    千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