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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亲……
    楚斯人与花繁弦简单寒暄几句,便一同前往被占据的王府。

    王府书房中,楚斯人、花繁弦和妹酉三人分别站在书桌三个角上。

    楚斯人随意翻弄书桌上的书,开口道“我这次前来并未带来大量武器和粮草,真正能算得上大周士兵的人也不多。”

    楚斯人抬起头,“扶苏城人力武力都很有限,这些士兵中还有一大部分是青身族人。”

    楚斯人朝妹酉笑了笑,“这次多亏了青身族人,我们才能损耗如此小的拿下花州州府和这些前来救援的花州士兵。”

    楚斯人叹了口气,“这些花州士兵也是大周子民,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伤太多人性命。”

    妹酉露出白牙,笑道“放心,族人用的毒只是让他们暂时晕过去而已,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的,之前腹泻那群城内花州士兵不也好端端的嘛。”

    楚斯人“如今陛下人力稀少,物力不足,要想致胜只能出奇,只能行诡道。”

    “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些将领自己做主,与陛下无关。”

    花繁弦低声道“这是自然,我也没打算把责任推出去,接下攻打花州其他城池恐怕也得用这一招了。”

    妹酉“没有武器和粮草,我们就拿花州的好了,拿花州的东西打他们花州。”

    楚斯人“其实,只要花州州府攻打下来,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我们可以直接招降他们。”

    “先帝将花州封给华九灵不过十数年,花州平民百姓还是认为自己是大周之人,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在陛下落难时出兵相救,无非是华九灵没有领头,而他们也在犹豫摇摆。”

    楚斯人笑了,“这些善于见风使舵之人最懂得识时务,他们会投降的,至于不投降的那些,就要麻烦花将军和妹酉将军了。”

    楚斯人正色道“我们大周兵力不多,请两位将军珍惜对待,最好不要让他们有太多伤亡。”

    花繁弦“这个你放心,我一向身先士卒,不会让自己死在大多数士兵前面的。”

    楚斯人“不,千万不可如此,毕竟,万人也不抵一个花繁弦,这是陛下对我说的。”

    “陛下也要我转告二位,希望二位能够一切平安。”

    花繁弦和妹酉二人的神情忍不住柔软下来。

    花繁弦无措地摸了摸鼻子,“遵、遵命”

    妹酉笑容灿烂,“我都听陛下的。”

    花繁弦“哦,对了,还有一事。”

    花繁弦将花州王府中的那个卷轴拿出来递给楚斯人,并说明了情况。

    楚斯人思量道“此人既然派人偷偷送来这个卷轴,说明他不是华九灵那边的人,那这人是谁”

    花繁弦“我一一盘问过府中下人,据说,前不久有位先生前来投靠华九灵,华九灵原本是厌恶这些谋士文臣的,不知道那位先生怎么说的,竟讨得华九灵欢心,让华九灵把他当作贵客来对待。”

    “下人不知道那人全名,只听华九灵唤那人为崔先生。”

    “崔”楚斯人不由得一愣,“难道是崔家人”

    妹酉“我听说他们崔家不是都投靠了魏国吗这次魏国出兵,统领这只军队的还是崔家家主崔为之,怎么他们又派人来花州,还给陛下留下卷轴”

    楚斯人用手指缓缓摩挲着卷轴,又凑到鼻尖前嗅了嗅。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其中的渊源。”

    “过些日子,陛下将亲自动身前来,届时,劳烦花将军将此卷轴呈现给陛下。”

    花繁弦一惊,“万万不可,如今花州局势未稳,怎可让陛下”

    楚斯人笑道“陛下说,正是这样,她才要亲自前来,陛下想要看看,若是她御驾亲征的话,这些昔日大周的臣子敢不敢对她刀剑相向”

    花繁弦想了想,心中暗笑。

    他们只怕是不敢。

    季薄情积威仍在,那些一城太守、将军怕是不敢忤逆她。

    更何况,这些来花州任一城官员的大臣都是经过先帝和陛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大概怕年纪尚小又无心政治的花州王被下面人架空,这些大臣即便有才华,也都是些懦弱或心性脆弱之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当了墙头草。

    花繁弦忍不住笑出声,“他们大抵是不敢的,他们一个个都曾沐浴过皇恩,知晓陛下是个什么性子,要是让陛下不满,即便是世家家主,她也能让他羞惭自尽”

    他笑着笑着,又慢慢停了下来。

    那个羞惭自尽之人不正是他的友人吗他这是怎么了非但原谅了她,还觉得她做的极为出彩了

    花繁弦心中情绪涌动,既有对友人的惭愧,又有对季薄情的复杂感觉。

    他此时方才有些醒悟,好像自从陛下跟她打了个那个赌之后,他就一步步滑向以她为上的境地,如今面子、里子、身体、心灵都为她臣服了。

    他一时无法确定,陛下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促成了他这种转变,他只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深究为好,毕竟,眼下他所行之事皆是为国、为民、为知己,他不悔。

    正如楚斯人和花繁弦预料的那样,自他们把花州州府攻陷,又俘虏了一批花州将军后,再攻占花州其他地方,便是势如破竹,短短几日便连得三城。

    等到季薄情又带着一批玩家士兵来与他们汇合之际,这只由大周女帝率领的军队所到之地,各城太守皆开门投降。

    他们甚至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向陛下负荆请罪,任由陛下处置。

    季薄情一般都会当着所有士兵、平民和玩家的面,抽出荆条,狠狠抽打跪拜的大臣。

    季薄情一边抽打,一边如数家珍此人科举及为官经历,“你是光乾元年进士,是朕登基后第一届皇榜进士,朕还记得你的字体别有风骨,做编修时常常给朕上书谈论国家大事,文章中无不透露着你志向,你欲为大周前往北戎为大周征战王庭,朕因此对你印象尤为深刻,你如今可还记得当年的志向”

    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守,身上养尊处优久了皆是富态,听到季薄情这番痛斥,竟连辩解也不敢,弯下身,双肩颤抖,被打的抽泣起来。

    他只觉得陛下这一荆棘一荆棘并不仅仅是抽在了他的身上,还抽在了他仅剩的羞耻心上。

    他如今这般贪生怕死、唯唯诺诺的样子是他当年高中进士、意气风发之时想象不到的。

    当年,他以为自己会为国而死,死在战场,甚至一直想要弃笔从戎,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步步堕落至此。

    季薄情含泪道“朕记得你本本奏折,记得你桩桩件件,记得初见时你的豪言壮语,可你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丑态百出,简直生不如死。

    季薄情扔掉沾了血的荆棘,别过头,好像不想再看他。

    后背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太守踉跄地跪正身子,犹如第一次在殿上同众位进士一齐参拜陛下一样,恭恭敬敬朝她行了跪拜大礼。

    “陛下,是臣狼心狗肺,是臣不忠,臣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当年,臣愧对陛下”

    他怒吼一声,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猛地朝自己的脑袋砸去。

    花繁弦猛地踹起一块小石头,打在他的手腕上。

    太守手腕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手,手中的石头也滚落出去。

    季薄情立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冷淡地审视他,“你又捡回了自己的羞耻心吗”

    太守简直无地自容。

    季薄情无奈叹了口气,“你既然有勇气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活着继续为朕效力吗”

    太守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季薄情扭过头,对身后人道“将他压下去,他犯下的错需要赎罪。”

    太守抬起头,逆着光看向与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的女帝,眼睛被光线和羞愧刺激出了泪水。

    他哽咽着喊道“臣领旨谢恩”

    季薄情没有看他,他被士兵拖下去了。

    之后,大周士兵便可以长驱直入这座城池,城中其他事项便都可交由楚斯人来处置。

    夜晚,季薄情在太守府上暂住。

    她站在庭院中,关注着世界频道和论坛上玩家们发布的各种讯息。

    有些脚程快的玩家已经赶到了青山下,准备在秀江中捞出沉没的九鼎,但因为没有学游泳和潜水技能,反而导致一大片一大片玩家在江面上被淹死。

    世界频道

    不要在虚拟世界找真实妈的,就离谱,为什么我不能靠自己学会游泳和潜水啊

    到哪里说理就离谱我在现实会游泳,我还有潜水证,为什么我还是会被淹死,到水里面身体就被锁死,不能由自己操控了啊

    三月三这游戏设定就不科学

    季薄情忍不住心道你们这些玩家还想要讲道理呢,也不看看你们给本土居民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等到几个势力的士兵跑到秀江一看,好嘛,江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玩家的尸体,这些士兵不得要疯掉啊。

    好主意哎,你们说咱们这么多尸体,能不能用尸体把这秀江填满。

    滴滴答答你有脑子吗咱们现在是要处理填江的问题吗咱们是要捞九鼎

    老师傅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人教我游泳和潜水了。

    季薄情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抹衣角。

    她立刻回头去看,只见花繁弦正站在庭院前的回廊里,他依靠着红漆柱子正默默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见季薄情望了过来,他肩膀一滑,差点顺着柱子滑倒。

    花繁弦立刻站正,咳嗽一声,“臣惊扰了陛下。”

    季薄情笑了笑,“无妨,朕也正等着你呢。”

    花繁弦惊讶地瞪大眼睛。

    “陛下正等着臣”

    季薄情掐了一下一支探出头的蔷薇花,笑道“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朕。”

    花繁弦犹豫。

    季薄情“你只管问便是,繁弦,朕不仅是你的君,也是你的知己好友,你有什么烦恼不妨对朕说说。”

    花繁弦摇头,“倒也不是什么烦恼,我只是好奇,陛下真的将花州境内所有太守的生平履历都倒背如流吗”

    季薄情转过身,笑道“何止是太守,朝中大小官吏,各州牧,各分封王,朕都对他们有所了解,若是不知人,又如何能善用呢”

    “不过,朕的记忆力也不算特别好,只能记一些关键信息,有些太守信息,朕也会忘掉。”

    “你近来见朕似乎对花州境内太守如数家珍,那是因为花州境内二十一城太守,各个都是朕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他们每一个人被任命到此地当官前,朕都经过百般挑选。”

    季薄情转过身,身后是烂漫蔷薇,头顶是清冷明月。

    她看着花繁弦的眼睛,慢吞吞道“繁弦,朕将你当作朕的知己,这件事朕也不会瞒你。”

    花繁弦忍不住心生惶恐,那是一种被郑重其事对待,却担心自己无法让对方满意的惶恐。

    季薄情“你认为华九灵如何”

    花繁弦“我与她并没有任何来往,不过,华家之事三岁小儿都知晓,华家满门忠烈,他们家所有人没有一个死在床榻上,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花繁弦说到这里扯了一下嘴角,“唯独华九灵不同,她的行为应当算是背叛了陛下和大周,若是华家先祖泉下有知,定然会忍不住爬出棺木痛斥她,就因为她一个人的行动,让华家百年声望、满门忠义之名抹黑。”

    “华九灵身体里甚至还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可她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抛弃了大周,抛弃了陛下,实在为人所不齿”

    “即便她精通华家刀法,即便她兵法娴熟,我仍旧厌恶她。”

    季薄情折下一节花枝,笑着走了过来,“繁弦,朕尚未动怒,你怎么就先气成这副样子”

    季薄情用花枝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莫气,莫气,你现在可比华九灵重要多了。”

    花繁弦舒了一口气,“陛下”

    季薄情笑了,“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罪魁祸首应该是在朕的身上。”

    花繁弦一惊。

    季薄情“朕之前曾经就曾向你袒露过心扉,如今也不妨再袒露一回。”

    “大周皇室一向子嗣不多,到朕这里,拥有皇室血脉的就只剩下朕和华九灵了。”

    花繁弦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皮猛地跳动起来。

    季薄情“这下子你算是知道华九灵存在给朕造成危机和对朕的重要性了吧”

    “她活着对朕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她必须要在朕的掌控之下,先帝是这样想的,朕也是这样想的。”

    “华九灵年少成孤儿,先帝曾让她与我一同坐卧起居,一同读书学习。”

    “她在武学上完全继承了华家血缘所带来的天分,要比朕做的好多了,先帝便格外看重她,鼓励她,奖赏她,朕则像是被先帝完全忘掉了,就连教导朕的师傅们也是这样做的。”

    “朕那是还小,被娇宠惯了,如何能受得了这些”

    季薄情拉着花繁弦,一边说着往事,一边同他一起坐在回廊下。

    “之后,朕甚至因此大病一场,等朕醒来后,先帝就坐在朕的床边,告诉朕,朕并非是皇位的唯一人选,大周的帝位并不是只有朕能坐,但凡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不断有人来争抢,而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先帝与师傅们商量好,预演出来的若是朕不是皇位第一继承人所会遭受的一切。”

    “先帝要让朕明白,华九灵与朕真正的关系。”

    季薄情双眸威严又冷漠,“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互相争斗的敌人。”

    “若朕有身死不在的一天,她便是最理所应当继承正统大周一切之人。”

    “朕在时,华九灵不能太过聪明能干;朕若是不在,她又需要撑起整个大周。”

    季薄情浅浅一笑,“朕选择的办法便是培养她学武的爱好,让她厌恶学文。”

    “朕在时,她便是那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人;朕若是不在,朕身边的文臣自然能够辅佐好她。”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朕没有储君的情况下。”

    季薄情摆弄着手中的蔷薇花枝,“虽然朕是这样想的,可朕与她的关系却是很不错的,因为朕缺少玩伴。”

    “与她在一起时,朕便设下一个个圈套,让她依赖朕,相信朕,这些圈套自然也有先帝的帮助,先帝也会点评朕有哪些地方不足。”

    “大周沦陷,长安沦陷,朕被下大牢,华九灵之所以没有来救,自然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她从小到大学到的一切便是信朕,没有朕的命令不妄动。”

    “那时,她应该是觉得自己该等我的命令,不能妄进长安,她不信一个杨九春能将朕怎么了。”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繁弦,你看,看上去一目了然的水面,水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花繁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承认自己的头脑受到了打击,他没有想到政治是一件这么复杂的事情。

    好像一牵扯上政治,所有他自以为看到的一切、明白的一切下面都有了不同的解读。

    他该讨厌陛下吗

    不,若是他真能讨厌,在陛下向他坦诚李非凡死亡真相的时候,他就讨厌了,可是,他没有。

    他非但不讨厌,反而敬佩这样城府深沉的陛下,甚至还因为陛下能够耐心告诉他这一切而感到欢欣雀跃。

    他怕是疯了吧

    季薄情“朕如今算是明白崔不群为什么说人心不可能算尽,朕当年对华九灵所做的一切,也报应在了朕自己身上。”

    “这这也不能算吧”花繁弦立刻出言反驳。

    季薄情说她自己不好,简直比说他不好,还要若能他难受。

    季薄情“但是,近来,朕感觉到了华九灵不同。”

    “应该说自从朕下狱又逃脱后,华九灵的做法就不在朕的掌控中了。”

    季薄情甩着花枝,柔软的花瓣时不时碰触花繁弦的膝盖,“朕怀疑她身边有人引导她完成了之前的一系列布置。”

    这人不是捣乱的玩家,就是某个藏身局势后,意图拨动棋子,改变棋盘局势的家伙。

    如果真是后一种。

    季薄情笑了笑,“做的太明显了,简直像是专门做给朕看的。”

    “若是这样,他应当还留给朕一些什么,聪明如此,又做到这份儿上的人一定会忍不住炫耀的。”

    花繁弦惊呼“陛下英明,您怎么知道我手里有一封有人想要留给您的卷轴。”

    季薄情疑惑地看向他,随即失笑道“居然还真让朕给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