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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冬日过去, 城郊的冰雪早已经消融,雪水被太阳蒸发,道路干燥, 夹道草木青葱。

    通往泮宫的道路上再次出现学子络绎不绝的车队,一辆四驾车出现在道上,路上的马车自觉避让。昭灵坐在马车里, 从车窗往外看,车窗外是跟车的越潜。

    昭灵时而打量路上的车马, 时而打量车窗外这人。

    多日不见越潜,再次见到, 目光就时不时往他身上挪。

    越潜右臂的刺伤应该已经痊愈,见他使用右臂的动作很流畅,从受伤到痊愈不到一个月, 难怪医治他的药师会感到惊讶。

    随车而行, 目视前方,越潜沉稳寡言, 车中的人不唤他, 他不会主动上前嘘寒问暖,还是老样子。

    从越潜身上移开视线, 昭灵在道上行驶的数辆马车中,瞥见一辆特别眼熟的车七公子昭瑞的马车。

    昭瑞所乘坐的马车速度很快,往前追赶而来, 昭灵让卫槐放慢车速,在路边等候。

    马车追上来后,坐在车中的昭瑞掀起车帘子,他不急于跟昭灵打招呼,反而把越潜从头到脚看一遍, 问他“你家公子可曾赏你东西”

    他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那天,越潜在望月阁救下昭灵,昭瑞也在场,他向昭灵提议得重重打赏越潜,还说要“自掏腰包”,打赏越潜两名美姬。

    越潜不卑不亢道“回禀七公子,平日里多有赏赐。”

    “平日里也赏赐你美人吗”昭瑞朝昭灵眨了下眼,他知道昭灵别第里就没几个美姬,故意这么问。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越潜正打算作答,昭灵已经从马车里探出头,往昭瑞这边一瞥,悠悠道“七兄,我城中的府邸正在修建,缺几根大楠木,听说七兄那边也在修宅,有的话匀我两根。”

    昭瑞脸色都变了,支吾“我没向八弟讨就不错了,我那是要啥缺啥”

    眉梢微挑,昭灵道“怎么说要啥缺啥,不是不缺美人吗”

    八弟,我错了。

    昭瑞吃瘪,并且似乎悟了,问题就出在“美人”身上。八弟不像他们这帮不学无术的饭桶,平生爱好只有酒色。

    八弟不仅自己不好酒色,还深恶痛绝贴身的侍从成为酒色之徒。

    高风亮节,令人钦佩。

    昭瑞灰溜溜遁了,他的马车快速向前行驶,没一会儿就不见踪迹。

    其实昭灵哪会要他的大楠木,知道他穷。

    马车缓缓前行,昭灵一只手臂搭在窗上,头仍露在窗外,他留意夹道葱翠的树木,啼鸣的鸟儿,还有其他马车上挂的彩幡,春风拂脸,令人心情舒畅。

    睨眼窗旁的越潜,他这人沈毅又寡言,让人无法触及他内心的想法。

    美人。

    他喜欢美人吗

    马车抵达泮宫门口,昭灵由越潜搀扶下车。

    越潜一只手相执昭灵的手,另一手臂护在肩后,动作到位,照顾周到,无可挑剔。

    他这是出自侍从的本份,还是夹杂着其他情感呢

    从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看不出端倪。

    昭灵往泮宫的院门走去,他抬起一只脚,跨过门槛,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口。

    目送公子灵的身影离去,直至消失,越潜收回目光,他往御夫卫槐所在的位置走去。

    御夫的马车停在一棵大树下,挨靠着车身站着,阳光灿烂,他眯起眼望着天,说道“越侍听说了吗等城中府邸修好,别第的家宰就会过去掌管府中事务。”

    越潜反应平淡,说道“有耳闻。”

    御夫弹了弹衣袖,整了整衣冠,他说“我看公子以后呀,来不了几趟泮宫,咱们公子该上朝参与政事了。”

    公子已经长大,他的身份尊贵,肯定会被国君委以重任,他们身为御夫,侍从,日后也会跟着鸡犬升天。

    在卫槐看来是件值得贺喜的事,但越侍面上没有任何喜悦之情,有时候都觉得奇怪,他这人到底有没有喜怒哀乐

    午后,众多学子从泮宫出来,卫槐载上公子灵返回别第,越潜依旧跟车,还是老位置,站在车窗外。

    这一条从别第通往泮宫,从泮宫通往别第的道路,后来走得越来越少,渐渐也就不来了。

    沥沥春雨,随着斜风飘落在脸上,滋润人们的脸庞。

    家宰面带笑容,送走一位来客,那人是七公子昭瑞的侍从,驾着一辆陈旧的马车离开。

    马车得看和什么人家的马车相比,要是和公子灵侍从的马车相比,确实有些寒酸;如果跟普通官员家仆的马车相比,那是豪车。

    昭瑞的侍从驾车离去,院门还停靠着一辆三匹马拉的马车,车旁站着一名御夫。

    越潜从城里返回,正好见到这样的情景,他光看马车就能辨认来者身份,问家宰“新造尹在里头”

    新造尹是负责营造方面的官员,他平日里忙的很,还是第一次上门。

    家宰瞅着新造尹的御夫,小声说“来了有些时候,和公子正在里头聊话。越侍从城中府邸回来,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开春后,工匠便在昭灵的府邸中劳作,需要翻修部分房间,而且成为危楼的望月阁也需要拆除。

    这几日,越潜时常受昭灵差遣,派他前往城中监督府邸的工事。

    越潜回道“主院西间阁楼一根大梁有道裂痕,如果想更换木梁,必须拆除重建。”

    本来望月阁拆除后,就需要重建,如今发现连西间的小楼阁也存在隐患,需要大兴土木。

    家宰揣摩着这件事,他说“那就需要好几根巨木啊如今国君正在奚地营建别宫,木材都运往那儿去了,公子的府邸该不是缺少大木料”

    越潜进院,走前留下一句“不缺,就是重建望月阁和西间,需要百余名工匠,花费两年时光方能建好。”

    这座国君赐予公子灵的大府邸,曾经是莫敖的府邸,它宏伟壮观,富丽堂皇,但是房子越大,需要修葺的地方也越多。

    穿过一道道院门,越潜进入别第主院,他没有立即前往公子灵的居所,而是候在门外。

    越潜到来时,正好听见屋中的公子灵说“不必再劳民伤财,既然不更换不要紧,那就这样。”

    “再说我在寅都住不了多久,早晚是要前往封地。能修缮的修缮,重建就不必了。”

    新造尹奉承“公子,此言差矣。国君和君夫人肯定不舍得公子离京,公子日后必会在寅都长居,大宅以后说不定将成为令尹府咧。”

    令尹的权力仅次于融国国君,融国选任官员,向来内姓选于亲,外姓选于旧。也就是担任要职的要么是融王的亲族,要么旧臣之子。

    令尹一职,经常是由国君最亲密的兄弟担任。

    日后太子继承王位,而太子最亲密的兄弟,自然是公子灵。

    公子灵心意已决“新造尹按我说的去做,无需多言。”

    此话一出,新造尹连忙应诺。

    没多久,新造尹从屋中出来,他走得很快,赶着回去安排事情。既然公子灵不同意重建西间,那就尽力将那根木梁修缮,让它看起来完好如初。

    新造尹刚离去,越潜便进屋,他需要跟公子灵复命。

    昭灵本来一脸不悦,见越潜进来,眉头才舒展,问他“庭院中的花木你都看了吗”

    挨着昭灵跽坐,越潜一五一十回陈述“正值春日枯木萌芽,庭院中最大的那棵树是梧桐,东角有二三十株桃木正在开花。其余的杂木杂草无数,杂乱无章,属下已经叫花匠铲去,另选良种栽种。至于那棵梧桐树,紧挨着书房,枝叶茂盛,遮挡窗户,公子是否要斫去”

    昭灵呢喃“梧桐五六月时,便到花季了。”

    那么大的一棵树,满枝头都会盛开淡绿色的花,清雅美丽。

    略作思考,昭灵悠悠道“凤鸟栖梧桐,我是覃公后人,梧桐本是吉木。将它留下吧,别折损它的枝叶。”

    听见“凤鸟栖梧桐”与及“覃公后人”,越潜神情有明显的变化,他的眼瞳放大,喉结滑动,像似要说点什么。

    心中的话,终究没问出口,越潜应道“是,公子。”

    刚打算站起身,突然就被昭灵按住,这是不让他走。

    昭灵唤侍女取一块丝巾,帮越潜擦去脸上的雨珠。雨珠细小,沾附在眉毛上,发丝上。

    越潜正襟危坐,脸仰起,方便侍女为他擦拭脸庞,他双臂支在大腿上,闭着眼。

    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又是风华正茂的年龄,侍女低头凝视他的脸庞,手指隔着丝巾碰触到对方的脸,觉得英气阳刚,但不如公子灵清秀雅致。

    平日里伺候公子灵沐浴更衣,身为贴身侍女习以为常,按说不会忽然显得羞涩。

    只是知道他每夜留在公子灵的寝室里,两人的亲密关系,在侍女眼中根本不是秘密。

    越潜睁开眼睛,剑眉星目,目光锋利,像似鹰隼的眼,侍女心慌,不敢与对方直视,她揣紧丝巾,觉得似乎被看破心思。

    她们身处深院,其实就是知道,也无处可说,何况身为贴身侍女,性情稳重,懂得明哲保身。

    夜深,昭灵紧紧搂住越潜的背,压抑不住的声音从唇中逸出,他全身心投入,忘乎所以。

    片刻过后,昭灵稍稍缓过神来,他把头埋越潜的肩上,气息吹在对方耳边。

    越潜听见他嚅嗫着两个字,耳语声很轻。

    “美人。”

    越潜不需要有其他人,唯有他。

    听清这两字,心想,公子灵竟还记得七公子昭瑞说的话。

    两人都蒙在被子之下,浑身为热气包围,发丝为汗水渗透,即便是这样,越潜搂昭灵的手臂还是越搂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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