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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原本寂静的主院顿时灯火通明, 仆从穿行庭院,身影如织,他们进进出出大院, 只因为主人突然回来。

    清扫主人的居室,更换被褥,送上取暖的炉火, 点燃熏香炉,准备御寒的羹汤等等

    没有主人的主院, 平日里像似陷入沉睡,主人回来后, 顿时苏醒。

    越潜点灯照明,把脱下的衣物穿回去,没有女婢帮忙, 他穿戴得很慢, 系结衣带时更是艰难,只得手齿并用。

    他在屋中花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终于穿戴整齐, 打算出屋时,抬头一看, 就见一个婷婷袅袅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是公子灵的侍女。

    “越侍在吗公子要越侍过去。”侍女站在门外,轻轻扣门。

    越潜应声“知道了。”

    门外很快安静,侍女离去。

    越潜打开房门, 庭院的灯火立即映入眼眸,死寂的主院恢复往日的热闹,而公子灵向来漆黑的书房和居室里头,灯火如昼,仆人的身影在灯光下交错。

    公子灵此时应该在书房, 家宰端着一碗羹汤往书房走去,公子灵的居室仍有数名仆人在里头忙碌,还没收拾妥当。

    越潜立在书房门阶下,双手握起,作揖呈辞“公子,属下来了。”

    屋中的昭灵刚接过家宰递来的御寒羹汤,他闻声立即将那碗热汤搁下,目光落在门外行礼之人。

    门阶属于灯火阑珊的地方,昭灵只见得一个颀长而静穆的身影,还能辨认出他的双臂抬起作揖。

    果然如药师所言,他的伤臂好得真快。

    昭灵道“上前来。”

    有意抑制情绪,昭灵收回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家宰身上,询问家宰“浴室的热水准备好了吗”

    家宰连忙说道“老奴这就去厨房催促”

    虽然是老头,家宰的腿脚灵活,人很快就消失在庭院里。

    越潜进入书房,走至昭灵跟前,室内暖和,燃着炉火,灯架上的十数盏灯尽数点亮,灯火照亮屋中的主人。

    公子灵做盛装打扮,就坐在书案前,他平日经常坐的位置,只是此时案前放着一碗羹汤,而非竹简帛书。

    听到脚步声,公子灵没有抬头,正低头喝着汤。

    冬日的郊野寒冷,何况是天黑之后,风要比白日更大,更凛冽。

    缓缓抬起脸,昭灵问“右臂的伤好些了吗”

    越潜的右臂很自然的垂放在身侧,表面看不出有伤,袖子整洁,不见丁点血迹。

    “回禀公子,经由药师治疗,已经无大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越潜说话时,将双手合拢至身前,动作流畅,那只受伤的手臂似乎已经不再疼痛。

    昭灵早就从药师那边获知越潜的情况,药师的话,他不大相信,越潜的话,他也不大信,因为这人对疼痛感迟钝。

    接过侍女递来擦手的丝巾,昭灵把那碗才喝两口的羹汤往旁一推,他命令越潜“袖子拉起,拆开布条。”

    这样的命令使人困惑,不过越潜还是照做了。

    他卷起右臂的袖子,在侍女的帮助下,拆开布条,将伤口呈现。侍女拆布条的动作很小心,生怕弄疼越潜。

    昭灵走到越潜跟前,低下身仔细察看伤臂,心里暗暗吃惊,他虽然不曾受过刀伤,但也知道那么严重的刺伤,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手指隔空移动,像似在抚摸伤口,昭灵喃喃道“还真是如药师所言。”

    他没道出药师说的话,越潜却能猜到。

    两名侍女一人牵住越潜的伤臂,一人为他重新包扎伤口,布条一圈圈往伤臂上缠绕,侍女的动作细致又温柔。

    昭灵坐回书案,看侍女为越潜包扎伤臂,越潜保持跽坐的姿势,低头敛眸。

    正值妙龄,貌美如花的侍女,挨靠在越潜身边,他没有多看一眼。

    “已经准备好热水,请公子沐浴。”

    家宰站在门外,过来通知主人可以洗澡了。

    布条重新缠在伤臂上,越潜放下袖子,站起身来,两名侍女跟随昭灵离去,书房很快只剩他一人。

    不清楚公子灵今日为何突然出宫,来到别第,总不是为了看他的伤口吧。

    越潜不这么认为,也不往别处想。

    冬日的别第不适合居住,公子灵住上一晚,明日应该就回去,何况,也快过年了。

    浴室的门紧闭,唯有门缝渗透出些许光芒,公子灵在里头洗澡,身边有贴身的侍女,也有干粗活的女婢。

    此时主院逐渐安静,先前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仆人大多消失无踪,家宰走到越潜身边,问他“公子可曾说要住几日,几时回去”

    越潜看了眼天上挂的圆月,回道“公子未提起。”

    家宰看向院外漆黑的山林,说道“老奴去安排仆役夜巡,一会公子要是有什么差遣,越侍到前院唤老奴即是。”

    公子前些时日才遭遇过刺杀,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家宰心中想的是务必叫仆役彻夜巡视宅院周围,保护好公子灵。

    家宰离开主院,越潜回侧屋,公子灵不知道何时才会从浴室出来他沐浴后,就会入睡,也许不会再有其他差遣。

    合衣躺在床上,越潜想象公子灵在浴室脱去衣物的模样。

    他衣袍之下的肌肤白而细腻,四肢修长,不瘦不胖,身体健康,他的头发黑顺而柔软,眼睛明亮而清澈,鼻子长得很秀气。

    越潜这般想着,心中没有亵渎的意思,因此他很克制,没去回味不该回味的部分

    过了许久,浴室的门被打开,能听见公子灵和侍女的脚步声往庭院一侧走去,又过了不久,主院静寂下来,外头除去风声,没有其他声响。

    夜已深,越潜仍旧没有脱下衣物,仰身躺在床上,以手臂做枕,若有所思。屋中的灯一直亮着,越潜的眼睛没有闭上,他毫无睡意。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么,也许根本没有在等待,只是失眠罢了。

    院墙之外,能听见一伙仆役巡逻经过时的交谈声,声音听不太清楚,风声很响。

    风声之中,似乎还有一个唤声,在唤越侍。

    有人在唤他,声音又轻又小,就在门外。

    是侍女。

    越潜骨碌爬起身,打开房门,果然见到门外站着侍女,侍女显得有些腼腆,声音细小“公子唤你。”

    没等越潜回应,侍女已经转身离去,她的身影轻飘飘的,消失在黑暗中。

    公子灵的寝室就在前方,屋中的灯大部分被熄灭,因此从门窗透出的光十分有限。

    进入寝室,站在床帷之外,越潜能看见床帏之内公子灵躺卧的身影,他已经脱衣卧床。

    越潜进屋的脚步声比较轻,但昭灵知道他到来,两人就隔着一层床帏,注视对方的身影。

    公子灵幽幽道“过来,让我看看你。”

    掀开床帷,没有丝毫迟疑,越潜来到公子灵跟前,见对方已经从床上坐起,越潜缓缓屈膝,跪着一条腿,双方视线得以平视。

    屋中昏黄,给两人蒙上一层暧昧的暖色,此刻寝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此刻整座主院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一盏床边的灯火,有限的光将两人笼罩,余下的全是黑暗。

    为了看清越潜的模样,昭灵身子前倾,低下头,他并伸出一只手,手暖和又柔软,细细地触摸越潜的脸,从眉眼到鼻子,再从鼻子到嘴唇。

    最后移到耳边,指腹在耳边摩挲,摩挲的是发丝。

    整个过程,越潜不发一言,他不像之前那么错愕,很平静。

    昭灵看他衣冠整齐,知道他没有入睡,他也在等待是吗否则侍女刚刚唤他,他便就过来,怎么可能穿戴整齐。

    被对方摸脸时,越潜的内心可不像脸上那么冷静,公子灵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衫子,一头长发披肩,他刚从被窝里出来,身体如同一团火,往外散发着热气。

    看着他端正的发冠,紧系的缨带,一丝不苟的样子,昭灵着手解缨带,他解开缨带,摘去越潜的发冠。

    发冠之下是发髻,发髻的样式属于时兴的样式,不像越潜自己束的发髻,朴实无华,还有些过时,昭灵轻语“谁帮你束发”

    越潜回道“女婢。”

    手指往上移,放在越潜的发髻上,发髻插着一支骨簪,普普通通的骨簪,他自己置办的东西总是很简朴。

    公子灵取下骨,放下越潜的头发。

    看他也像自己那般披头散发,昭灵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很满意。

    贴着越潜的耳边,昭灵低语“这么说来,衣带也是女婢帮你解开”

    挨得如此之近,越潜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何况公子灵的音色在他听来又相当特别,此刻,越潜的嗅觉听觉还有触觉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灵敏。

    越潜眼眸低垂,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自己解,只有系结衣带时,需要有他人相助。”

    小心翼翼地碰触越潜的伤臂,沿着手臂往下,握住对方的手背,手背很温暖,昭灵喃语“药师说你体质异于常人,他医治过上千人,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越潜如实回道“我幼年就是这般,但凡有伤口,总比别人好得快。要是没有这点异能,也很难在苑囿里存活。”

    这本该是个秘密,在昭灵面前,越潜没有隐藏。

    昭灵的脸凑上前来,亲吻越潜的唇,不忍听他往下说。

    他清楚越潜幼年为奴,生活有多艰难,也见过他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样子。

    温润柔软的唇,暖呼呼的身体,熟悉的气息,有多少个夜晚,越潜忆起并回味。

    他有较强的自制力,但公子灵正是使他失去理智的人。

    一切,顺从本能。

    这夜侍女没有住在主人寝室的侧间里,或许是公子灵的命令让她们离开,或许是意料到会发生的事,自觉避开。

    昏暗的寝室里,那些或低沉或压抑的声音,都消匿于呼啸的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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