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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家宰从釜中舀起羹汤, 把一碗汤摆在食案上,他对坐在食案前用餐的越潜祝贺“恭喜越侍越侍而今救下公子,国君必有大赏呀”

    越潜用左手喝汤, 动作不大自然,他惯用右手,不骄不躁回道“这是尹护卫的功劳。”

    家宰知道越潜的性子, 不喜欢张扬,仍由衷夸赞“要论功行赏, 越侍是第一等功,尹护卫算作第二等功。”

    继续喝碗中的羹汤, 越潜没再说什么,不指望国君赏赐他,心里对打赏这事也不在意。

    一名女婢站在越潜身旁, 她被家宰命令喂食越侍, 不过越侍看来更喜欢亲力亲为。

    “唉,我听说尹护卫的一条腿被大鼎砸坏, 恐怕以后再不能担任护卫一职。”家宰分割一只烤鸡, 摆上盘,他做的是厨子的事, 今日待越潜像对待主人那般。

    想起尹护卫受伤时的惨况,搁下羹匙,越潜由衷道“未必, 日后或许能康复。”

    烤鸡刚端上食案,家宰又端来一份蒸鱼,一份羊肉,一盉美酒,十分丰盛。

    家宰拿起陶盉, 为越潜酌上一杯酒,激动道“越侍临危救主,真乃英勇无匹公子要是有个好歹,我们这些下人都得治罪,越侍搭救公子,如同搭救我们的命啊”

    不只是奉承,也是出自真心感激,家宰甚至命令庖夫给越潜煮上一份羊肉。

    牛羊肉也好,佐食的酱也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上。百姓吃鱼,士人吃鸡,有身份的人才能食用牛羊肉。

    越潜只是个侍从,明显僭越。

    扫视跟前的食物,越潜若有所思。

    当时根本没去想,如果公子灵遭遇不测,他们身为公子灵的仆人会被治罪,更不曾去想,救下公子灵,会有什么奖赏。

    意识到有危险,动作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一手攀住木柱,一手揽抱公子灵,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越潜瞥眼仍吊在脖子上的伤臂,药师刚为他换过药,布条整洁,已经不见血迹。

    用左手执起一双竹箸,越潜试图夹块蒸鱼食用,他用不习惯左手,筷子拿不稳,女婢站在越潜身旁,一直等事做,见自己终于派上用场,连忙过来夹菜。

    越潜大口吃喝,无论是羹汤,是美酒,是羊肉,是麦饭,吃饱喝足,然后睡觉。

    每日做的不过是这样两件事,其他事也不方便做,唯有单只手臂能用,在康复前,像个残废。

    热水灌进大浴盆,热汽腾升,越潜脱去所有衣物,跨坐在盆中,他的伤臂搭在盆沿,防止沾水。

    身子惬意地后倾,在水汽氤氲中合闭双目。

    不久,门外传来女婢的声音“越侍,要加热水吗”

    寒冬里,浴盆里的热水凉得快,隔着门,越潜道“过来。”

    以往手臂没受伤,越潜会自己提热水进浴间,不劳女婢送进来。

    女婢推开浴间门,提着一桶热水进来,她进来时,正好见到越潜背对着她,从盆中起身。

    浴间燃有灯火,对方身影模糊,披着衣物,高大的身处于黑暗中,令人感到一股压迫感,女婢始终低着头。

    哗啦啦,往盆中加水。

    主院十分寂静,主人公子灵不在,他的侍女,护卫等人也都不在,此刻唯有这浴间的一男一女。

    加好热水,女婢退出浴间,把门关上,她候在外头。

    越潜继续泡澡,没意识到适才女婢对着他,心中惴惴不安。

    盆中的热水没多久又凉了,越潜出盆擦身,他单臂穿上贴身的衣物,套上衬袍和外袍,而后才唤女婢进来,帮他绑衣带,系腰带。

    由始至终,女婢始终低着头,人因为紧张,动作显得笨拙。

    越潜留意到这名女婢的模样,鹅蛋脸,有颗泪痣,年龄约莫十五六岁。

    她似乎唤做葛,曾听过其他仆人喊她名字,是负责侧屋杂务的女婢。

    离开浴间,越潜返回侧屋,此时天早黑了,主院寂寥而漆黑。

    相比冬日里大风呼啸的别第,越潜更喜欢南齐里的家,不过他不想带伤回家,以免常父为他担心。

    清静的宫苑里,昭灵和国君一起喂食巨笼中的飞鸟,两名涓人捧着鸟粮跪在他们身侧,涓人待国君毕恭毕敬,待公子灵也是。

    国君用长竹夹夹住一只虫子,递进笼中,数只鸟儿飞来夺食,其中一只抢得食物,一口吞下,国君缓缓道“这么说来,救孩儿的正是那名越奴”

    “父王,正是他。”

    昭灵手中也拿着竹夹,他用食物引诱笼中鸟,试图抚摸一只从竹笼里探出脑袋的鸟儿。

    这只鸟儿有个羽冠,但不像凤鸟的羽冠那般炫目,也没有漂亮的长尾巴。

    手刚要碰上羽冠,鸟儿警觉,丢下食物仓皇飞走,关在笼中多时,但它并不亲人。

    涓人把鸟粮往上呈,国君再次夹住只虫儿,递进笼中,他面上神色不改。众多鸟儿涌来争食,一只凶悍的大鸟扑来,赶走其余鸟儿,从国君手中获得食物。

    国君把长竹夹一掷,扔给涓人,像似没了兴致,涓人慌忙接住竹夹。涓人手拿竹夹,捧着鸟食,走至笼前,喂食笼中鸟。

    “寡人记得他人应该在作坊里头,何时成为孩儿的侍从”国君稍作思索,显得漫不经心。

    确实,对日理万机的国君而言,这本就是件不足挂齿的事。

    眼疾手快,抓住一只落在竹夹上觅食的小鸟,昭灵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听着清脆的啾唧声,昭灵露出笑容,说道“儿臣见他敦厚老实,颇有些勇力,便留他在身旁,充当侍从。算来,也有好些时日了。”

    国君看向玩戏中的小儿子,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沈吟“那就,赐他不死吧。”

    要是早先知道,儿子把蛇种余孽留在身边,国君会觉得碍眼,并且动杀心。如今看他有救主的功劳,那便算了。

    放开手中的鸟儿,昭灵回过头来,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救下儿臣一命,父王不赏他就算了,怎么还想杀他。”

    国君悠悠道“寡人饶他性命,便是最大的恩赐。”

    两人一同往亭子走去,国君老了,腿脚不那么便利,昭灵搀住国君的一只手臂,很亲昵。昭灵不是太子,年纪也不大,不受国君猜忌,在国君面前,身份不是君臣,一直都是父子。

    父子坐在亭上,身处冬日萧条的苑园。

    “阿灵,寡人看在你姑母的情面,打算将渠家余下的人口流放剩县。”国君提起这一件事,如同在说天凉了般自然。

    渠家在融国十分显赫,家主甚至娶了国君之妹,还担任莫敖一职。正因为家世显赫,母亲是国君之妹,父亲官任莫敖,渠威才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所谓余下的人口,也就是没参与渠威刺杀行动,无相关的人员。至于相关的人员,早已经是死罪。

    昭灵言语顺和“儿臣听从父王安排。”

    几天前才遭遇到刺杀,逃过一劫,但他从未请求严惩主谋。

    这孩子面软心慈,能宽恕人,这样的性情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国君拍了拍昭灵的肩膀,说道“这些人在剩县要是不服管束,或者心有怨言,寡人必不饶恕。”

    杀念起,即便是亲妹妹一家,国君也不会手软。

    越潜在别第养伤四五日,药师也来了四五回,每次匆匆来,匆匆去。身为宫廷药师,有自己的职务在身,又要出城进城医治一名侍从,药师确实很忙碌。

    伸出伤臂,看药师拆开布条,伤口的情况比前日好上许多,已经不淌血水,看得出来,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

    药师检查伤口,往上头洒药,自言自语“奇也怪也,我从医三十年,医治上千人,从没见过这样好的皮肉。”

    类似的话,药师上次过来换药也说过。

    越潜清楚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体质异于常人,伤口总是好得很快。

    给伤臂重新缠上布条,药师喟然“这样也好,免得我天天两头跑,可累煞我了。”

    越潜心知他辛劳,致谢“药师辛苦了。”

    药师摆了下手,继续忙手头的事,等他包好伤臂,才抬头道“越侍有所不知啊,我每日过来给越侍换药,回去还得进宫谒见灵公子,将越侍的伤情转述。”

    药师的话使越潜一怔。

    “越侍这伤好得快,最多再过半月,手臂就能提物。我今日给越侍换药,得后天再过来了,唉,国君的宠姬求子心切,乱信巫言,也不知道服食什么东西,正在生病。”

    药师背上药箱,无奈摇了摇头。

    亲自将药师送出院门,越潜目送药师登上一辆马车,离开城郊。

    从今日起,越潜的伤臂不用再吊在脖子上,它垂直放在身侧,就是不小心碰触到伤口,也不觉得很疼。

    越潜试了试伤臂,已经能抬高,手也能抓握东西,就是还不能提动重物,也做不了细致的事,譬如系衣带,束发。

    站在院外,望向远山,北风吹拂衣衫,越潜忽然有种孤寂感,觉得莫名,这种心境不知因为什么而产生。

    一向活得粗糙,从不揣摩自个心思,越潜转身回屋。

    在别第养伤的这几日,实在无所事事,药师离去后,越潜独自待在主院,执着一册竹简进行阅读。

    竹简上的内容是岱国国君与谋士的问答,涉及古史地理和政治,大有可观。

    前段日子,越潜时常去南齐里的乡学听课,他从一名书生手中购得五卷策书,无聊时,会拿出来翻看。

    阅读书籍的习惯,多多少少受到公子灵影响。

    公子灵住在别第时,经常手不释卷,经过书房门窗,经常能看到他坐在书案前读书的身影。

    通读一篇深奥难懂的文章,对越潜而言不是一件易事,等他领悟其中的道理,周边的光也暗下来了,已经是黄昏。

    收好竹简,站起身环视四周,这主院真是空空荡荡,以往好歹有个尹护卫在,没觉得如此冷清。

    夜晚,女婢葛端着一只盛满水的大木盆,进入越潜居住的侧屋,她把木盆放在架子上,拧干巾布,将巾布递给越潜。

    越潜接过巾布,擦洗手脸,又将巾布递还女婢。

    如是这般,一个拧巾,一个擦洗,来回两趟,配合默契。

    洗脸,洗脚,越潜都是自己来,他不大喜欢被人伺候。同理,他也不喜欢伺候人。

    没过多久,葛再次端起那只大木盆,朝门口缓慢移动,怕将水溅在屋内,她两条脚微微抖动,身体不强壮,显然有些吃力。

    越潜的手臂忽然探到葛身前,他抓住大木盆的一只耳,单臂就将木盆提起,葛根本没意料到他会这么做,惊诧回过头来。

    葛瞪圆眼睛,见越潜单手把满盆的水端到户外倒掉,然后再把减轻后的木盆塞回她怀里。

    没说什么,越潜回屋。

    葛抱着大木盆,模样呆滞,好一会才想起得离开了,她默默将房门关上,低头沿着石道行走。

    被服侍的人相助,以往从未遭遇过,葛回想着,心里很意外。她低头走路,没留意四周,走至院门,险些撞着一名提灯的仆人。

    葛抬头一看,提灯仆人身后竟是公子灵,她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

    昭灵没有理会这名冒冒失失的女婢,一向也不喜欢惩罚下人,他从葛的身边走过。

    家宰不是说公子回宫过冬,得明春才会回来吗

    葛心里感到疑惑,又想到越侍还受着伤,也没法伺候公子。

    熄灭灯火,越潜正准备脱衣入睡,忽然听见院中传来数人行走的声响,很反常。越潜没有下床,去外头察看,他从纷沓而至的声音中,辨认出公子灵的脚步声。

    听脚步声可知公子灵走至侧屋前,并做停留,就停在越潜门外。

    公子灵身边有执灯的仆人,借着火光,越潜看得见他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身处于灯火下的昭灵,看不见身处昏暗屋中的越潜,不过这个时辰,越潜肯定还没睡下。

    只是稍作停留,昭灵的身影很快离去,脚步声往院子深处而去,那是他的居室。

    公子灵怎么会出现在别第

    服侍公子灵多时,越潜知道他对使用的物品极为讲究,他的房间已经有好几日没人打扫,床被也未更换。

    以往公子回来别第住,总会提前通知。

    此时天已经黑了,公子灵今夜看来是要在别第过夜,却不知道他为何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嗯,敦厚老实

    昭灵我说他是,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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