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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2020
    卧室的窗帘紧紧拉着, 密不透风,不泄露一丝日光。

    栗枝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早些时候在秦绍礼那边居住的时候, 卧室窗帘特意更换了一遍, 厚厚的,能遮挡住所有的光。

    拉满后,整个房间都浸泡在与世界隔绝开的沉寂中。

    后来栗枝搬到这里时, 发现表哥给所有卧室装的都是类似质地的遮光窗帘。

    病好之后, 睡觉好像也成了一种负担, 睡到半晌, 呼吸的压迫感让她挣扎着醒来。

    身体上好似压着沉甸甸的东西, 梦境光怪陆离, 大片大片的阴翳, 好似乌云压顶,始终遮在头顶,黑乎乎的一大片, 透不过气。

    栗枝冷汗涔涔醒来。

    已经十二点了。

    睡眠质量下滑导致睡眠严重不足, 她需要睡好长好长时间才能缓过来。

    耳鸣仍旧在,说不清楚是病毒的后遗症, 还是情绪糟糕的臆想。

    最近没有点外卖。

    栗枝意识到最近外卖员对她这一户似乎也有些畏惧, 每次都远远地放在门口。

    不过,对方的担心或许也有道理。

    她能理解。

    大家都是有妻儿有责任的,有时候一场病压垮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整个家庭。

    厨房之中还有米面,蔬菜是昨日里社区服务中心志愿者送来的,栗枝认真思考,该吃些什么东西。

    不过吃什么好像都无所谓了, 嗅觉和味觉虽然回来了,但吃饭对她来说好像失去了乐趣,只是单纯的咀嚼,单纯的为了活下去而做的必须事情。

    栗枝打开门。

    窗帘被人拉开,阳光灿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味,坐在沙发上的秦绍礼放下杂志,笑“起来了”

    栗枝盯着他身上的睡衣。

    看着有点眼熟。

    像是

    她之前买给他的。

    秦绍礼的衣服多的能够装满两个衣帽间,平时他工作忙,偶尔在家也要处理工作,如这般、大白日悠闲穿睡衣的时候并不多见。

    栗枝买了好多好多情侣睡衣,但对方穿的次数极少。

    栗枝问“这衣服”

    “最近才翻出来,”秦绍礼笑,“很漂亮。”

    他站起来“快去洗手,方才你一直在睡,我简单做了几样,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秦绍礼语调温和从容,栗枝却没有动,她看着秦绍礼去厨房中,耳侧只听到盘子和勺子接触的声音,浓郁的香味弥漫出来,充斥着这一方小天地。

    秦绍礼的手艺一如既往,完全不是他口中的“随便做做”,用绍酒腌制过鸭脯肉和冬笋放在一起煸炒出香味,蒸好的香菇围绕着摆在两侧,明油将鸡茸和淀粉炒出玻璃质感;小薄皮中裹着虾肉、火腿末、蛋清、葱椒泥,捏成漂亮的小笼包模样,挂上蛋糊裹着面包糠炸到金黄,栗枝咬了一口,热气腾腾,才发现里面还加了小小的豌豆。

    栗枝忽然有一点点饿了。

    她也很需要和人交流,和人沟通。

    且不论长达两周的治疗期,在治疗结束后,她在酒店中集中隔离了两周,现在又在家中

    见到上门的社区服务人员、医护人员和志愿者,栗枝都会格外地开心。

    她太需要和人好好聊一聊了,聊什么都行。

    吃到一半,栗枝终于忍不住,问他。

    “你怎么来这儿”

    秦绍礼和她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最多的约会,基本都是秦绍礼带她四处吃吃喝喝;至于“寝不语”,秦绍礼就爱听她叫,不叫也会哄着、或者掐着脸颊让她出声。

    秦绍礼说“避难。”

    轻描淡写两个字,秦绍礼语气轻松随意。

    从见到她起,秦绍礼就没有将她当作病人来看待。

    栗枝抬头看他,终于露出点笑容。

    她说“尊贵的秦先生还有需要避难的时候”

    “怎么会没有”秦绍礼说,“还好善良的栗枝小姐愿意收留我,才不至于让我流落街头。”

    他语气调侃,放下筷子,用瓷白的勺子往栗枝那只绘着奶黄色小鸭子碗中盛粥“今天炖了西米八宝粥,加了糖桂花,银耳,芋头粒,马蹄粒,红豆,想多吃哪些”

    这点和以前一样。

    在吃穿上面,秦绍礼照顾她照顾的很仔细,他说的这样自然,就好像她从未主动与他分手。

    哦不。

    他比以往更在乎她的感受,而不是礼貌性的询问。

    比以前

    更像男女朋友。

    栗枝想了想“想要马蹄粒和红豆,再加点桂花也行。”

    秦绍礼盛了一碗粥,放在她手边。

    栗枝继续刚才的话题“合着你转来转去,发现我这儿最适合你”

    “那倒不是,”秦绍礼微笑着说,“我只想来这儿。”

    只。

    不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更不是权衡利弊的选择。

    只是唯一。

    栗枝捧着素白的小瓷碗,试图去嗅桂花的香味。

    她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绍礼说“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

    栗枝说“刚确定关系就拉着我上床,这不算坏”

    冷不丁被她翻出来这件事,秦绍礼一怔,笑起来。

    他歉疚地说“抱歉,那时你太可爱,情难自禁。”

    这个人说话太好听了。

    好听到栗枝低头吃了两口粥。

    表哥走后,她一个人懒得做饭吃,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拿汤包和蔬菜、肉放在一起煮,连续吃了几天,食不知味。

    可秦绍礼做的饭菜很好吃,他甚至还做了精致的摆盘,用芹菜嫩生生的叶子和橙红色胡萝卜切成的小爱心做点缀。

    这点小小的把戏,成功地让一个丧气的女生打起了精神。

    “那你在这里这么久,工作不忙吗”栗枝问,“公司不需要你吗”

    “你说哪个”

    一年多没了解过他的动态,栗枝憋了一会,才说出他原本所在公司的名称。

    她知道,那算得上的是家族企业,秦绍礼是他这一代人中的翘楚。

    “前天递交了辞呈,”秦绍礼轻描淡写,“还是自己最自在。”

    栗枝愣了下。

    “怕什么”秦绍礼笑起来,“怕我没钱付寄宿费”

    “这倒不是,”栗枝脑子里乱糟糟的,“那你”

    “人本就不该拘泥一方天地,”秦绍礼缓声说,“能出头的未必只有一处。我还有些小钱,不多,不过也足够满足一个漂亮女孩的所有愿望。”

    他没有告诉栗枝。

    蛰伏多年,终于在近几日和家中摊牌。

    父母自然震怒异常,只可惜如今的秦绍礼羽翼已丰,已经不是能够被他们轻易威胁拿捏的人了。

    秦绍礼心里清楚。

    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算什么东西。

    “况且,”秦绍礼问,“倘若哪天真穷到吃不起饭,荔枝小姐要不要好心聘请我做你的私人厨师”

    他说的真诚“川淮鲁粤,浙闽湘徽,只要荔枝小姐点,我都能做。”

    就像一个认真的求职者,秦绍礼温和请求“给个机会”

    栗枝被他煞有介事的介绍逗笑了。

    她清清嗓子“再议。”

    “不过我很贵的,”秦绍礼说,“荔枝小姐可得好好努力,争取包的起我。”

    栗枝反驳“你干嘛说的像是我养你暖床”

    秦绍礼一本正经“体力活倒也不是不可以。”

    栗枝嘀咕“强买强卖,奸商。我看你不是也可以,你是很乐意。”

    秦绍礼笑起来,他唇角的小梨涡终于露出来。

    “所以,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秦绍礼说,“我随时奉陪。”

    一顿饭吃的肚暖腹饱,栗枝不好意思让他一人做家务,和他一同去了厨房,帮忙整理。

    视线无意间扫过刀架,栗枝愣了一下。

    原本放刀具的地方,空空如也。

    栗枝问“刀呢”

    水龙头开着,哗哗啦啦地流淌。

    秦绍礼头也不抬“嗯太危险,防止有入室抢劫的,我全收起来了。”

    栗枝不理解“哪里有那么笨的贼入室抢劫还要用主人的刀”

    秦绍礼笑“世事难料荔枝,能麻烦你帮我拿一瓶水过来吗我有些渴,谢谢。”

    栗枝评价“娇气。”

    这样说着,她仍旧打开冰箱,将矿泉水拿过来。

    她用力拧开瓶盖,冰凉的水冻得她手指一颤。

    瓶身上冷凝的痕迹被她的手指以触碰,立刻显现出清晰的指痕。

    栗枝盯着指痕看了半天,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厨房。

    不仅仅是刀,还有一些削皮器、甚至于尖锐的叉子。

    所有有可能伤害到人体的利器,都被秦绍礼悄悄地收了起来。

    下午栗枝做了一会工作,她现在的状态其实并不太适合赶进度,但游戏即将开始二测,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赶工,和团队伙伴交流。

    眼看快到了下班的时间,薛无悔忽然发了一条私聊。

    薛无悔「栗枝,我刚买了些葡萄,很甜」

    薛无悔「想吃吗我晚上下班后带给你」

    如果秦绍礼没有来的话,说不定栗枝就同意了。

    栗枝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客厅中电视开着,还有吸尘器的声音。

    秦绍礼闲来无事,正在做卫生。

    栗枝低头,给他回复。

    荔枝「谢谢你,不过不用啦」

    这次,隔了好久,栗枝才收到他的信息。

    薛无悔「我是不是来迟了」

    栗枝「不是」

    栗枝「哪里有什么先后呢」

    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先后之分呢。

    今天一整个白天,栗枝心情还算不错。

    她太孤单了。

    孤独的人长途跋涉了好久,终于寻见绿洲,终于有人愿意和她聊天。

    以至于她忽略掉了,有些糟糕的情绪,总是会在深夜里,在无人的时候,在她独处的时候,一点儿一点儿攀爬上来。

    抑郁就是一座活火山。

    人永远无法预料它什么时候会爆发。

    栗枝晚上睡不着。

    越是想睡,脑子里越是逼迫她去回忆那些糟糕的事情,从初中到现在做过的所有糗事,几乎不停地在耳朵旁边缠绕、播报。

    「她肯定是装的,矫情,做作什么劲」

    「考差了就说自己精神不好,啧」

    「屁大点事,想这么多,闲的」

    「」

    闭上眼睛,又是邻居家老夫妻唯恐避之不及的眼神,全身上下都喷上消毒水,相隔一层的玻璃封的严严实实,不肯见她。

    哪怕搬走了,也要说一句“真晦气”。

    栗枝躲在被窝中发抖,猛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叫她的名字“荔枝,荔枝。”

    她茫然穿鞋下床,打开门,看到只穿着睡衣、两只脚甚至穿错拖鞋站在门口的秦绍礼。

    栗枝问“怎么了”

    他低头,盯着她的脸,放缓声音“做噩梦了怎么哭这么大声”

    “我没哭啊。”

    栗枝只觉他莫名其妙,脸颊有些痒,她伸手一摸,摸到自己温热的眼泪。

    她愣住了。

    脸上全是泪水。

    她的的确确在哭。

    秦绍礼低声问“睡不着”

    栗枝点了点头。

    他将栗枝打横抱起来。

    荔枝很轻,甚至比她读高中时还要轻。

    这种重量令秦绍礼心里一震,拧出辛酸的水。

    轻手轻脚将荔枝放到床上,他脱掉鞋子,侧躺在她身后。

    秦绍礼的身体好暖。

    栗枝说“我现在还在隔离期。”

    “你已经健康了,不要怕那些流言,”秦绍礼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低声说,“真不放心的话,我陪你一起隔离。”

    栗枝神情恍惚,她抬头,只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

    她好久都没有被人触碰过了。

    别说肢体接触,住在同一单元的邻居,就连和她住在同一个楼都觉着晦气呢。

    最恐怖的不是病毒,是人心。

    秦绍礼坦然地拥抱住她,下巴搁在她头顶上。

    栗枝的手掌心,完整地接触到他的胸膛。

    这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不害怕她。

    在他眼中,她仍旧是荔枝。

    秦绍礼低头,像拥抱孩子。

    整个人被搂在怀中,栗枝脸贴到他胸膛上,感受到他的手掌,温热宽大,正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她听到他温和的声音“睡吧,荔枝。”

    “无论如何,有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写了又删,没能粗长起来。qaq

    明天仍旧双更。

    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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