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有些明白她狼狈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他打量男孩文晖，发现他的眼里透出对梓慧的拒绝。他也没有想到，林梓慧这样注重自己气质的女孩，会因为一个小孩表现出自己的不安。

    但很快他又迎来梓慧体面的笑，梓慧大方自如，显然不想将她的狼狈向自己展示。莫易只得回答她道：“我是这里书法班的任课老师。”

    梓慧这时感受到了来自莫易身后两人的目光，她移目望去，只见两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端详。稍年轻些的那个女孩，看她的眼神里带了点隐晦的审视。

    梓慧不由好奇，她回头看看莫易，见莫易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她大概明白了这女孩目光里的意味，也明白莫易正处于什么样的处境。

    在心里某种高傲情绪的作祟下，林梓慧鬼使神差地问道：“这位小妹妹是谁呀？”她一面说着，一面摆出成熟而自信的姿态。

    莫易在心里暗道不妙，以常晓曦的脾气，一定把这副姿态当作挑衅。果然晓曦立刻针锋相对地道：“您是文晖的妈妈吧？看起来可真年轻。”

    “晓曦——”莫易忙站到两人之间，向林梓慧介绍道：“晓曦是绘画班的老师，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这位莉莉老师负责钢琴班，也是我跟晓曦的朋友。”

    三个女人这时都以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着莫易，莫易暗自慌乱一阵，面上却努力维持微笑：“梓慧也是我的朋友，你今天是替文明接送孩子来上课吧？”

    梓慧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就听莉莉插话说道：“我就说嘛，我没听说文晖的妈妈还在他身边啊。你说是吧，文晖？”

    文晖双手背在身后，他撇了撇嘴，冲莉莉坚定地道：“她不是我的妈妈！”他的眼神依旧充满倔强，稚嫩的脸庞也因而显得神情沉重。

    这话一出，梓慧的表情蓦然凝固。好半天以后，她才勉强摆出笑容，为自己开脱一般地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孩子爸爸的朋友。请你们不要误会。”

    气氛这时已冷得好似飞霜降雪，连灯光也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常晓曦也恍觉莉莉有些过分，她恹恹地道：“走吧，咱们该上课了。”

    梓慧强撑着道：“那就麻烦老师了。”她的目光黯淡，嘴唇被牙齿磕得发紫。在莫易的眼中，她的神色又是另外一种倔强。

    今天的课程进展十分顺利，孩子们的进步之快，令莫易由衷感到欣慰。他们再不是连笔都拿不稳的一群小破孩了，连以前最顽皮的张磊，现在写得也已经有模有样。

    不过莫易的心情并没有全放在课堂之上，下课以后，他立马在走廊上找到常晓曦。

    晓曦的眼光带着几分玩味，她盯着莫易道：“想不到莫老师的红颜知己还真不少，随便走到哪里，都能遇到那么一个两个。”

    莫易在心里叫屈，他苦笑着想到：这算不算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看来自己真是时运不济，怎么这样的事情都能接二连三地碰上。

    他尽力委婉地解释道：“我跟梓慧不能算很熟，她不过是我初中同学的表姐。”

    回想起方才两人言语上的交锋，就是莫易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不能全然了解林梓慧的心态，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女人有一种在任何事上表现自己高雅的本能。她以自信的姿态迎接晓曦的眼光，也许只是为了掩饰此前带小孩的狼狈。

    “是吗？”晓曦呛声道，“你同学的表姐气势不凡，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呢。”

    常晓曦当然更不明白林梓慧的想法，她只是单凭某种直觉，判断出那个女人对自己的挑衅。对方称呼“妹妹”的时候，分明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至于这优越感来自何处？常晓曦也不知道，她潜意识地以为，这种近乎无理的优越感，怕是从她与莫易的关系上衍生而来的。

    常晓曦性格上有一种倔强，她倔强地认为，每一份高贵都只是无理取闹。她尤其讨厌这样的目光加诸自己的身上，哪怕对方仪态万方、地位至崇。

    这样的心情是无法与人知会的，但她的一个表情，莫易即刻了解她内心的想法。他在心里轻轻一叹，只希望这事早点揭过：“她纵是天仙公主，也不过是偶然的过客。你不要太在意她。”

    “这么说，”常晓曦冷哼，“人家在你眼里就是天仙公主，活该我就只是烧火丫鬟？”

    常晓曦目光流转，顾盼之间，带着几分撒气似的埋怨。莫易被她看得心虚，赶忙脱口而出道：“哪里！在我眼里，天仙公主只有你一个。”

    “啊……”常晓曦万万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她一个愣神以后，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她稍微移开自己怯弱的目光，一面低低骂道：“油嘴滑舌！”她语气急促，似乎正极力掩饰着自己一时的愉悦。

    莫易也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烫，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说起情话居然这样顺口。眼见晓曦半转过了身子，只留给自己一个侧脸，莫易心下一动，轻轻拉住女孩的手。

    两人正腻歪着，却听见不远之外，一阵说笑声慢慢由远及近地传来。片刻以后，大厅前走进几个谈笑自若的男子，其中两个衣冠楚楚，举止间透露出颐气指使的气派。

    莫易对这群人的面相感到陌生，却对走在最前的那一位略感熟悉。他仔细回忆起来，这人好像是已经去世的何伯的小儿子。

    “我也没有想到，原来这老地方还有这样的用场。”何伯的小儿子正是衣冠楚楚两人中的一位，他这时冲着另一位道：“既然是为城市建设添光，那也算是我们的荣幸了。”

    他两人这样旁若无人地议论着什么，常晓曦的脸色却渐渐苍白。她忍不住问两人道：“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两人终于注意到眼前这位靓丽的姑娘，他们停住脚步，身后的几人也跟着立定。何伯的小儿子特意越众而出，他打量着晓曦，笑吟吟地答道：“我记得你就是少年宫的负责人吧？正巧碰上你了，我是陪这位领导来发一条通告的。是这样，现在市里研究决定，把这座古建筑列为保护文物，未来一个月内，就要把这里给保护起来。”

    这时另一个带头的人也道：“我看你们这儿是少年宫，是有益青少年儿童的公益性事业。这样，我也体谅你们的难处，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请你们抓紧搬离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