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又是少年宫上课的时间，莫易进少年宫之前，心里多多少少保留着几分忐忑。这几天晓曦对他一直半搭不理，好些话她也不愿接口。

    女生真是让人捉摸不定的生物，这句话莫易不敢明说，心里却暗暗表示认同。前几天的柳微如此，现在的常晓曦更是如此——可把莫易的心思用透，口舌费尽了，眼下已实在无计可施。

    少年宫这时灯火如昼，白炽灯延续白天的辉煌，映照出进出门每人的热闹。但热闹是他们的，莫易伫立一旁，颇显得心不在焉。

    将近上课之前，晓曦终于出现。她推着单车，穿过接送孩子上课的人流。莫易一眼就望见了她，心里的紧张与忐忑也达到顶点。

    他不知道，常晓曦的心里也带着几分忐忑。晓曦近来觉得，自己的小性子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她前两天跟莫易打了一场冷战，今天竟又和自己父亲吵嘴。是不是越亲近自己的人，越该无条件接受自己的不良情绪？自己心情烦躁，为什么偏找他们宣泄呢？

    在看到莫易走近的那一刻，常晓曦心里一虚，稍稍侧过头去。她的动作落在莫易的眼里，却是一个负气未消的信号。他鼓起勇气问道：“还在生我的气呢？”

    “啊？”晓曦意识不到自己的表现给莫易带来怎样的误会，她回过神来，才明白莫易为何有这样的试问。一时间她又不知该作何解释了，索性低下头去，选择性无视了莫易的话。

    这又是一个令人误会的信号，莫易一阵惶恐，语气也不由得战战兢兢几分：“我知道你宽宏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计较这些。对了，那天的围巾是你织的吗？真暖和，我就知道，我女朋友就是这么贴……”

    “住嘴。”常晓曦脸都红了，她飞速抬起头来，又飞速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脚下。她继而用自言自语似的声音说道：“啰里啰嗦的，跟个阿婆一样。”

    莫易本来紧张得像个小孩，听到这句话后，如释重负地长吐了一口闷气。常晓曦看他一惊一乍，笑容里怎么都透着几分傻气。她不可自抑地觉得莫易的样子真是有趣，于是益发埋头，“嗤嗤”地低笑数声。

    两人身后，老旧的建筑正饱浸在新生的喜悦之中。孩子们的笑声与闹声传来，笑闹声中，满载着简单、澄澈而震撼人心的释然。莫易就是被震撼者，因为这笑声正萦绕他的耳际。

    时间已近上课，在两人之外，接送的家长已渐渐散去。两人从无言中回过神来，正听见少年宫里传来“铃铃”的声响。

    常晓曦率先意识到该进门了，她眼中带笑，嘴上却不耐烦似地催促着道：“走啦走啦。”她自己绕过莫易，轻快跨过大门的门槛。

    莫易于是牵车跟上。门口没有寄存车辆的场地，莫易把它抬过门槛，停放在莲池边空旷的地方。

    两人双双进门的时候，正赶上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莉莉老师。莉莉抬眼瞧了瞧他们两个，打趣地道：“我说怎么你们还不来呢，原来是上哪儿发狗粮去了。”

    莫易尬笑不答，常晓曦则不好意思地问：“今天的考勤怎么样，上课的孩子都到了吗？”

    “到得差不多了，”莉莉也正经答道，“就是我的钢琴班上还差一个。我正准备打电话问问，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晓曦好奇地问：“是哪一个没来？别是路上出现什么状况……”

    正说着，晓曦停住询问，倾耳听向身后传来的声音。身后是一道女声，她略带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们迟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三人的表情又各不相似。各自一愣之后，晓曦放心回头，冲着来人点头示意。莉莉则神色平静，只用缓和地语气道：“快进来上课吧，下次可要早点。”

    莫易的神情尤为精彩，他望向来人，心里不知该怎样表现为好。他也保持神色平静，冲来人点头说道：“没事，路上出点状况也是难免的。梓慧，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在进门以前，林梓慧也暗暗怀着无比的忐忑。她最近跟文明保持着频繁的联系，在得知对方事务繁忙的时候，她还主动提出为他分担一点家里的琐事。今天文明把儿子文晖交给了她，临行之前，密切嘱咐了一系列的事宜。

    饶是林梓慧平日温和，面对这个倔强的小男孩，还是难免心生几分无奈。小文晖的性格好像他的爸爸，年纪轻轻，就已十分注重自己的仪态。他把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当成小号的燕尾服，从领口、袖子到每一个纽扣都整理得齐齐整整。

    这一整天里，文晖跟随梓慧，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超过十个字的正常对话。梓慧看他对自己的态度，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小男孩的敌意与倔强。林梓慧头疼已极，她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有能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近。

    下午梓慧接他放学以后，带他到M记去吃披萨。没想到小男孩以“不吃不健康的东西”为由，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这一顿饭。无奈之下，梓慧只有带他回家。她自己不怎么擅长做饭，只有勉强炒了两个鸡蛋。小男孩似乎是故意气她，竟不碰半点儿她炒的东西，只无声地喝下一碗白粥。

    一阵手忙脚乱以后，梓慧蓦然想起，原来这天晚上还有一个钢琴班的课程。她风风火火地带着小男孩赶到城东，偏偏又在LC区里迷路。LC区布局紧密而不规则，她心里着急，偏偏又无可奈何。好不容易找到少年宫的大门，她耳听得一阵铃声，心知自己已经迟到。

    林梓慧今天一直感到惴惴不安，她全然没有想到，原来带孩子是一件足够让她狼狈的事情。她这时见了莫易，心中不免感到：自己这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只怕大失平日里的形象。

    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几丝长发，林梓慧慢慢缓和自己的气息。她重又挂上一个雍容和雅的微笑，冲莫易关切的眼光回应道：“实在抱歉，我平常没有到过这片地方，所以有些找不到路。真是碰巧，没有想到，你原来也在这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