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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空蒙尽头
    “好好好,原来连这个都是装出来的么?”念念无可奈何地摊开了双手,谑笑道:“君上,您这次的跟斗栽得可真是一点也不丢脸啊。”

    “不可能!”烟儿“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她除了结阵唱歌跳舞,旁的就什么都不会了才对。怎么可能窃心听音呢?她从来也没有表现出来过!而且,就以她那点薄得要命的法力,又能听得了谁的心音?”

    “她的法力是很薄,可是,她用针将麝兰的法力封印住了,哪怕是一点法力没有的曦晨……曦晨大人都能读取她的心音,难道阵法天下第一的若离却不能?”念念的指尖点在水波上:“不出意外,大概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我们就会失去可以窥视玄机宫的视野了。”

    缠住麝兰的丝线将水波之外的声音传入若离的耳中,若离打了个响指,念念的那颇有特点的,稚嫩而清脆的声音萦绕在碧羽阁,传入每个仙灵的耳中。

    “嗯,念念大人,您是会失去玄机宫的视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有点短了。因为我还得向冥王殿下汇报他一心一意相信的女子,可不是一心一意在帮着他的,而是联合着默穹仙君,还得让她好好向您认罪呐。”若离抓住她的衣服,将她的脸贴在虚空的水面:“麝兰,那些你从没告诉过冥王殿下的伙伴,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觉得知道真相的越多,越容易搞砸了事情。所以只是利用我们之前在玄机宫的亲密关系,和他们对于若离的不满,让他们为我做事而已。他们不知道我是冥族的探子,更不知道我是一心一意帮着君上的——”她咬咬牙,吐出了一个名字:“影部的空。”

    “空”这个被埋葬在禁忌中的名字,向本已不平静的风中燃爆了火药,掀起一阵呼啸的热浪。

    利用了笙歌的信任,利用了沐魂的误解,最终给当年的玄机宫与沐魂在冥界的势力造成了致命打击的,浮韶培养的顶尖杀手。

    嗣遥矛盾与罪恶的心情,在听到“空”这个名字时,就被吹得干干净净。

    之前他的眼睛还在麝兰与若离之间来回流转,正如他的心一般摇摆不定。

    一方是他的忠诚所在,一方是他的挚爱。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男子,却也很难选择自己究竟应该站在哪一边,才不会感到后悔。究竟该帮着谁,自己的内心才会不受谴责。

    麝兰已经给了他再明白不过的答案。

    “你是空么?”

    麝兰在心中早就想到,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大概嗣遥就会站出来,与她为敌了。但是,纵然是她,内心中也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的期待——她期待,至少有一个他能明白,能够看穿她的谎言,能够明白她的真心。

    不过,他眼中的担虑与充满了罪恶的爱意,还是化作了无边的怒火,燃烧到了麝兰的身上。

    “用你的眼睛看,你觉得,我是谁?”

    麝兰灰蒙蒙的眼睛注视着嗣遥,不紧不慢的声音如空一般,沙哑而冷血。

    “空——”嗣遥的手一拢,沾满了血迹的刀架在麝兰的脖子上:“你把我的阿兰藏到哪里去了?”

    “死了。早就死了。像她那样拎不清,优柔寡断的女子,找不清位置,又不被任何人了解的生灵,哪里有什么权利活在这个尘世里呢?”她的目光越过嗣遥,注视着看不见的潋滟水波:“不过,我对君上您,却是始终如一。哪怕您不信我,背叛我,杀死我,羞辱我,我对您的心,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麝兰。”若离冷声道:“偷偷看着你的,可不止冥王殿下,还有默穹仙君。你对冥王这样说,不怕你那边的主子气急败坏么?”

    “他气急败坏又能怎么样?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凭我一己之力,刺探玄机宫与默穹哪一边情报的。而且与默穹联合的话,在碧羽阁内安排得力仙族也会变得容易些,如今暴露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如何都是一死,我可不希望君上再次误会我,再次把我当作那种心性不专一的白痴。”麝兰的舌头卷起,舌尖上幻化出一枚冥族特有的毒药,她轻轻一吐,毒药落在嗣遥的刀上,将刀刃染成了深蓝。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在了嗣遥的刀上。

    她死的时候,没有一点点的表情。开心也好,悲伤也好,恐惧也好,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张淡泊的,生无可恋的脸。

    就像是所有通过了所有试炼,磨平了心性,而起始终没有遇见挑战她信念就死去的冥灵一般,是从空壳变成空壳的状态——从会呼吸的空壳,变成没有意识的空壳。

    剧毒将她的身体腐化成一滩血水。

    她想,她这样的生命,大概是没有任何的权利变成美丽的繁星或是闪光的碎片在空中游荡的——那不适合她,她也配不上那样美丽的死法。

    想一想也是件相当可笑的事情,她做不到问心无愧,对谁都是一样。尽管她那么拼命地,想要维系好各方的平衡,然而,她终究太弱了。既没有一击毙命的绝对硬实力,也没有杀伐决断运筹帷幄的头脑,有的只是周旋在几方之间,心力交瘁,强烈的痛苦还不能被理解的孤独的伤悲。

    黑白相间,能够映出影子的翡翠,在融化前,最后映的,是嗣遥的影子。

    嗣遥也看到了那一双没有了躯壳保护的琉璃珠子,眼神中的幽怨,让他泛起了一种寒意。他总觉得,她似乎是在怪他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露出了那样脆弱的神情,她却没有任何机会知道了。

    而嗣遥一瞬间的恍惚,也被倏然倒下去的若离吸引而去。

    她始终含着一口气,让自己的气势不要弱下去——让自己不能输给默穹,更不能输给浮韶。

    可是,她的手腕还是很疼痛。那些无情的刀刃,在她的身上,留下的是真的,极深的伤口。

    地上血红的海,消失得麝兰是汇聚的溪流,而若离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潭血注的清泉。

    麝兰,那样平凡的麝兰。

    没有出众的五官,没有出众的法力,慢慢吞吞的性子,似乎一直也不是那样引人注目的存在。生之时,只是藤蔓枝节上的兰花,阳光出来,凋零枯萎,却不曾有谁记得她的样子,仿佛那碧绿的羽藤上,从来没有长出过小小的花苞。

    只是,在她的整个存在都没抹消的刹那,越来越模糊的画面终于消失在那一潭清水之中,浮韶的手试图触摸遥远的残尸,却只让修长的手指变得湿漉漉的。

    他呆呆地,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水,从颤抖的手不断地滴落,溅成小小的圆圆的涟漪。然而,圆圈之中,已经没有了他失去了两次的——她的脸。

    “阿空——!”浮韶相当失态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然而,他的声音回荡,在声音的尽头,本该有谁等着他的终点,却——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