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个月过后，老爷才可下床走走，也能吃点硬质食物。黄少林也终于有机会和老爷讲述民间贫困潦倒之感。老爷坐在亭子里，听他慢慢道来。

    那日得知自己被骗了财产时，事已过，贫困潦倒的他也坐实了“贫民”的称号。他在客栈多住了几日，不知该如何和老板说，一旦离开客栈，他也便无瓦遮头、流离失所。因此厚着脸皮对费用不闻不问，直至老板追要房钱，他才被赶了出去。身无分文的他整整挨饿了一天，身上又全无值钱之物可卖，因此就决定卖掉“尊严”。

    讨饭。

    想想也是，曾经的黄氏大少爷要在路边讨饭确实是尊严尽失。他不知要在何处讨饭，也不知该怎么讨，所幸的是不远处有一个乞丐正做着“见人就拜”的生意。黄少林屁颠屁颠，臭不要脸地又在别人地盘旁边做起这档子事来了。

    黄少林眼巴巴看着隔壁乞丐那缺了个口的破碗，多年至今，这是他自从出生以来首次对拥有一个缺口破碗生起掠夺想法。可他怎么拉得下脸来？只可另想它法。

    隔壁的乞丐抬眼望了望他，“喂，我说这位小少爷，您在这站著作甚？”

    不巧他正找讨饭专用碗，没空搭理这位资历深厚的乞丐。

    乞丐见不答，问“您找何物？”

    黄少林找不到，站了半晌才回答乞丐说“我找碗。”

    “干何事使得？”

    “讨饭。”昔日大少爷需要多少勇气才能说出这等词语，无人能体会。那乞丐冷笑几番“讨饭用什么都行。但你那细皮嫩肉，干干净净地怎么瞅都不象是讨饭的。估计天黑了你也一文钱讨不到。”

    黄少林问该如何做。

    此时一只牛步过，就在他们的摊子前拉了坨屎。黄少林看着牛粪发呆，心想处处都在闹饥荒，这头破牛在哪吃得那么好，拉的屎是又大又臭。睁望时，乞丐也看着那坨屎问黄少林“您是真下了要当叫花子的决心了吗？”虽然此话听得奇怪，可黄少林别无他法铮铮看着他点头答说“是！”

    “那您可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是。”

    这乞丐左看看右看看，鬼鬼祟祟凑近牛屎，将手插进那坨粪里。黄少林看得直缩下巴。别说牛屎，黄少林连牛都没亲眼目睹过。他怎么也想不到牛屎会是那么大一坨。乞丐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黄少林和的牛屎，后又将牛粪捧在手心里，跑到黄少林跟前就往他身上擦。黄少林忍不住惨叫一声。不仅往他身上擦，还在“细皮嫩肉”上抹。黄少林是又推又挡，怎么也挡不住乞丐的脏手。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最终，乞丐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道“行，现在模样上还是有点儿感觉了，为师就教你秘诀罢。”

    美其名曰是秘诀，实际上就是跪拜路人。

    这时黄少林还不忘高高在上地怒斥“难以置信！男儿膝下有黄金！我黄少林一生只跪拜过天地父母，除此之外膝盖则从不为任何人曲折。”

    乞丐竟讲起大道理来，那种话黄少林闻所未闻。“有钱您就是爷，没钱您就是孙子。您想饿死我也没法子。记得那圣人孔夫子说‘无钱无路，人不如畜。有钱有路，待人如畜。’咱们曾是那待人如畜的少爷少官们，可时过境迁，您如今就是不如畜的那类人了。”

    “你胡编什么...孔夫子何书所记？”黄少林虽说不爱读书，可至少也读过。

    “您瞧，您这都较真儿。”乞丐再度补充说“此孔孟，非彼孔孟。有道理便是圣人之言不是？您看，这书面上的孔孟之道可谓是‘圣人纸面语，枉天害苦民。孔孟儒道用，贫困罪人当。墨庄释道述，废墨使人嫌。圣人华词无一用，不抵贫民露一语。’”

    黄少林默默的听着。

    “您听明白没？”乞丐问，黄少林不耐烦地说“苍天在上，你不怕被雷劈啊？”

    乞丐拍了拍胸口道“您不知，我曾也是风流子弟，满腹经纶。可惜白读一世书，落得个双手空空百事休的下场。到了民间才得知，圣贤仅止于当朝当代。道理谁不懂，可饥腹谁来填？尊严谁没有，可饥腹难熬啊。”

    黄少林听得真切，贫民平日都自称奴才。他们纨绔子弟也便没把他们当人了。乞丐说的对，谁没有尊严。等自己沦落到此地步，他才知世道里的人们活得有多艰苦。现在的他知道，可未来的他从未再思考过此事。他咬咬牙，跪倒在地，问乞丐下一步该怎么做。

    乞丐好似终于将徒弟教好般高兴，他忙念叨一口诀“见女口喊儿女愁。见男口喊自个儿愁。”

    听完，他便照着做。

    前所未有的场景就此开幕，昔日的黄家大少爷满脸满身屎粪的正跪在地上讨饭。尊严尽失，手脚麻木，可惜天黑了一分钱也没讨到。乞丐见他饿得可怜，自己碗里也只够买一个馒头的钱。对男人来说一个馒头哪够。可他还是将馒头掰一半，伸给满身别扭难受的黄少林。

    乞丐碗里抢饭吃的事黄少林真拉不下脸来做。他嘴硬说不饿。再有就是，乞丐对摸过粪便的手还当做玉手，不顾忌的直接将馒头拿在手里，他也好意思掰那馒头，看得黄少林反胃。白花花馒头上印着棕色手印，黄少林真不敢吃。不是不敢，是打死也不吃。他虽是如此打算的，但乞丐就是不会看他眼色，说他笨又不笨，聪明呢？又好像不大机灵。他只猜对黄少林的部分心思，对另部分心思倒似一点儿也没察觉。

    由于以为黄少林不好意思吃，他拿起半个馒头就往黄少林嘴巴怼。

    黄少林反抗也反抗不得，谁让乞丐占着强有力的上风呢？黄少林盘坐在地，乞丐直直站着，拿着馒头就往他嘴巴里怼。把受害者塞得满当当连话都说不出口后，他才安乐地坐在黄少林身旁。满脸笑嘻嘻，让黄少林哭笑不得。虽然满嘴是馒头，可也吃到那种又臭又浓的味儿，这里就不赘述是何物了。

    黄少林实在是饿得慌，咬紧牙关就将馒头慢慢吃下去了。他倒是奇怪，明明处处闹饥荒，这块大馒头，乞丐又是怎么得来的呢？嘴里全是馒头，动都动不了。于是黄少林全吐出来，再慢慢吃。嘴巴正嚼着，他便将疑问抛出给乞丐。

    乞丐天真无邪地瞅了瞅他，见他吃得欢畅，就表示不想说。

    正嚼馒头的嘴巴突然停顿。

    乞丐挑眉问“你难不成不知道这些都是洋人垃圾堆里抢来的吧？”

    那晚，黄少林虽说是吃了点东西，可后来也被他吐空了。

    第二日，他和乞丐两人换地盘，换到一条苍蝇都没一只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