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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外头哪有惨哭声?人们都饿得半句都蹦不出来。这凄厉的天灾将人们兽性激发出来,有些人的家里不幸被烧毁,只都站在街上拿着一个黑色柱子吃,黄少林仔细一看,那不是黑色柱子,那是一个孩子的手臂。吓得他忙将头缩回骄里。

    黄少林走至码头,见到许多洋人航船离港。

    他上前问一老者“这洋人要驶往何处啊?”

    老者说“东边有块肥地被洋人买了下来,把农民赶走了不知要做什么。农民都不知去哪种地,虽说是给了一笔钱,可没粮食这钱也没用啊。市场上都没粮了,为了掩皇上耳目,他们都将老百姓们囤积的粮食上缴国库了。反正只要皇上不饿着,南镇的灾事就不会被戳穿。但财富不济的洋人,无奈也都要走了。养不活人的地儿,留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也想走,可坐船离岗要有碟牌。无奈啊无奈,穷人真是无路可走了。”

    黄少林听后,无奈地回头望向花姑娘和孩子们。花姑娘见那神情就知,事情定不顺。解释原委后,花姑娘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他不知为何,也无心再问。

    后来花姑娘要买地,买房子,说是至少给孩子们一个安身之所,不必处处流浪。他很同意。花姑娘顺势就提到“少爷,房东要是得知要买地的是黄家人,房东就定会提高价格。若不是,就必定价钱平宜,现只要不是黄氏便行,可我们找谁呢?”花姑娘专攻他最弱之处,那就是钱财。

    心不在焉的黄少林点点头称是,这儿的地盘房东他大多都认识,要是让他们得知自己落魄,还不知会怎样。“不如就用你的名罢。省的熟人认出我的名来。”

    花姑娘这就带着黄少林给的钱财“买地”去了。她说要带着孩子去看看地,等看完了,就给少林一个惊喜。黄少林笑了笑说“还有惊喜?随你罢。”花姑娘驾着马车带着孩子们离客栈而去。

    城里的种种惨相被黑夜覆盖,寂静得让人忘却现实、感叹起人生来。花姑娘带着孩子去看房久久未归。黄少林躺在床上,想到有家的感觉是有多么好,总比孤身一人有趣得多。离家以来,他从未睡过好觉。纵使客栈外的街道铺满尸首,黄少林仍能安居与此和花姑娘用男女之欢忘却一切。

    正思索着,他缓缓在肮脏的卧榻上睡去。

    翌日巳时花姑娘仍然未归。

    花姑娘那么大个人也不至于出意外。于是他又等多了两日。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人还是没归来。终于他忍不住到处询问。道路上人烟稀少,问有没有见到女人和孩子那就太费力了。他只可问哪处有地卖。他问来问去,走来走去,随即便开始慌了。孩子们呢?黄佑家呢?他责怪自己为何让她单独出行。直到有个蹲在巷口的老年人说他几日前见到一个坐着轿车的女人,驶往港口。

    港口?黄少林忙徒步赶到港口,他问上次见到的老者情况。

    老者却回答“她坐船走了。”

    黄少林对着老者摇头怒吼“她不可能走的,她不是要买房吗?!你一定是看错了。”

    事实如此,无论他再怎么问,老者的答案也只有那句

    “那姑娘,真的走了。”

    黄家老爷日日夜夜坐立难安、水米不进。陈淑贤怎么劝,怎么问他也只是支吾些有的没的。老爷精神恍惚,全家人也都心情不畅。老爷活生生的被逼成了瘫子。

    年轻人的身体都顶不住这样糟蹋,更何况老爷呢?虽然不哭不闹,可却日日念叨着“少林,为父当得不好。当得不好。”连连重复这一句话。可见他又多爱这儿子。这少林就是因英俊聪明而被袁小姐强硬转到自己名下,少耀纵使是有多少出息,老爷最爱的也还是少林。世事弄人啊,最爱的儿子跟名妓走了,最有出息的儿子英年早逝。老爷子的身子撑不住,整日躺在床上闭目不语。

    一日,陈淑贤招呼前来拜访的华尔顿夫人和比利克尔夫人。她们二位都是法国人在中国生活。陈淑贤和她们是多年好友。得知老爷生病后,比利克尔夫人就开始推荐正做心理医生的儿子。只是她儿子在法国,不知何时才回来。

    夫人们的话也没什么用,只是希望能给予陷入困境的陈淑贤一点支持。陈淑贤儿子不在,丈夫病倒,精神上一定难过之极。陈淑贤听到她们的话,眼中噙满泪水。

    突然一阵叫喊声将她们吓得脸色苍白。

    “夫人!夫人!少林回来了!赶紧去门口迎接!”

    老爷子糊里糊涂地向大门跑去,丫鬟们也只当老爷犯病不予理会。老爷子却赤着脚板奔到门口,打开门便真见到了个人。他高兴得眼眶蓄泪,忙将那浪人拖回家中。

    陈淑贤见老爷犯傻,不知他跑到门口去作甚。披着衣裳便到门口向外觑去。只见老爷抓着一男子的手,泪眼汪汪,嬉皮笑脸地喊说“少林回来了!”

    夫人仔细一看,这哪是少爷?

    那人满脸胡子脏得一塌糊涂,身上又臭又腌臜。老爷定是犯傻了。夫人气得忙叫人将他赶出去,乞丐见要被人赶走,就忙说“父亲!母亲!我是少林啊。”

    “放肆!胆敢装作是我黄家大少爷?”夫人怒斥。

    老爷看看夫人又看了看身旁的乞丐。后竟温柔地将乞丐遮脸的头发挑开,就像挑开门帘般,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轻声细语地报告夫人“夫人,您看,这还是我们家少林罢?”

    那立体的轮廓虽被土粪掩得难堪,可还是有少林的影子。她忙问“真是少林吗?”

    乞丐答“母亲,我真是少林啊。”

    陈淑贤听这熟悉声音,心里便愈加肯定这就是少林。她含泪忙喊“来人,给少爷备水净身!”

    老爷紧拉着肮脏邋遢少林的手,将他牵进屋里,止住说“不忙着净身,先备饭!少爷一路上一定饿的难受。吃饱了再说。”随后又转头望向黄少林问“孩子,饿了吧。马上就有吃的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手?”老爷平生最厌恶脏乱的人,今日竟一点也不嫌弃,拉着儿子,又抱又嘘寒问暖的。夫人都忍不住那股味儿,同坐一个房间都气味熏天了,老爷竟还要跟儿子并肩而坐,毫无嫌弃的神情。

    夫人们见到母子相聚,纷纷都先告辞,并且高兴地祝贺她。陈淑贤着实觉得无礼,但夫人们没放在心上,只希望下个礼拜陈淑贤能到比利克尔家赴宴。陈淑贤答应了。夫人们都坐马车离去。陈淑贤脸上露出温婉的微笑,安排着丫鬟们做菜,烧水。

    “饥渴难忍啊。”黄少林在房屋中说道,想起这几天的飢饿,他庆幸自己能回到家。虽说浑身腌臜像极了乞丐,可他的天性仍难以褪去,吃饭前,他仔仔细细地洗了手,洗了脸,将糟乱的头发绑起来,后才狼吞虎咽地吃起了东西。

    老爷眼泪直流,真不知黄少林这是经历了何事。饭菜端到桌子上后,陈淑贤坐在桌旁,看着略像以往细皮嫩肉的少爷狼吞虎咽,夫人好奇,忍不住问他“少林,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他想回答,可满口的东西他不知怎么才能快点咽下去。老爷拍拍儿子的背说“慢慢吃,吃饱了再说其他的。”看着儿子就心满意足的老爷,耐心地等儿子进膳。

    进完膳,黄少林开始讲述他一路上所见所作的一切。老爷去帮儿子拿一杯热茶,而黄少林则将经历讲得起劲,夫人见老爷久久未回,一时又好似听得一阵碎响,回头一瞧就惨叫了一声:

    “老爷!!!!”

    黄少林起身往夫人身后一瞧,看到的只是昏倒在地、一动不动的老爷。

    田郎中诊完脉,从老爷房中缓缓走出,说老爷只不过是饿昏了,近日只能喝粥,千万别吃硬质食物,便走了。夫人和黄少林进去围坐在老爷卧榻边,夫人吓得失声痛哭。老爷是她的一切,她怎能不急。他们一进去老爷便睁眼了。他在床上气息微弱地问“夫人,刚刚我梦见我们家少林回来了。又脏又糟得还饿的不行。”

    夫人哭着,娇弱弱地拍了一下老爷的手“老爷没做梦,少林真回来了。”

    老爷抬眼看了看少林说“原来真的回来了,这次别再走了。”

    他恢复往常一样冷静沉着,这让黄少林也放心许多。老爷的突然热情实在是诡异。不过家里粮食那么多,老爷怎么可能会饿着呢?他禁不住问夫人家里是否是没了粮食。夫人苦笑,“不是,是老爷日日夜夜想你想得将身子都给饿坏了。老爷刚刚见你吃饭吃得高兴,自己却忘了自己好几日未曾进过一颗米了。”

    黄少林低头沉默。

    “少林,你把手给我。”老爷伸手要抓住儿子的手,黄少林伸了过去,老爷紧紧攥住,放心安然地睡去。那天晚上黄少林坐在父亲身旁陪父亲度过难得的一夜。翌日夫人一大早去给老爷喂粥时,竟看见老爷仍在紧攥少林的手。无奈叹了口气,孩子伤害自己,痛的却是父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