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庄子》呵，一本不朽的智慧之书，一部浪漫主义文学的彪炳之作。你给我们留下了经典独特的先秦散文，给我们遗留了精彩的寓言故事，给我们创造了那么多丰富多彩的成语。

    不朽的书呵，集中而精彩地体现了华夏民族在人文方面的智慧。你对宇宙的认识，对天人关系的体悟，对人类本性的揭示，无不透着高深大义。在现实生活层面上，你通过形形色色的寓言故事，揭示了表相下的人性本质，做一个纯粹的高尚的人的道理，给人们开启了一扇认识自己、认识他人和认识社会与自然的大门。

    不朽的书呵，个性鲜明地体现了华夏民族的文化底蕴，特别是汉语言文字的无限魅力。你的艺术风格、语言运用、创作手法都达到了一个时代的高峰，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瑰宝中的艺术珍品，世世代代被人们所欣赏所借鉴所化用。

    你的书呵，由于它在多领域所获得的巨大成就，千百年来一直为众多的人——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政治家、宗教家、养生家所珍爱，也为无数探求知识、富于幻想、追求自由自在生活的普通人所喜爱。

    我是多么喜欢你呵！因为你发他人所不能发，鸣别家所未曾鸣；表面上“不可与庄语”（《庄子？天下》），其实是外冷内热的真性情，尘埃富贵、傲视王侯的人格取向；“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的对于精神自由的追求；既遗世独立泠然蘧然，又虚己游世不离不弃的处世风采，引发我的无限向往和强烈共鸣。“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我也有过关于权位与学问、金钱与清静、荣誉与创作的选择，师古效你啊，选择自由自在的创造与研究，回归那心灵的净土。不变的是对祖国、人类和大自然的挚爱。

    庄子呵，我喜欢你。喜欢你的洒脱，喜欢你洞彻世事的睿智，喜欢你对对自由与美的不懈追求。你在本质上是一位诗人，你的文字、你的生活、你的理想本省就是一曲唯美的浪漫主义诗篇。这世间充斥着太多的利欲贪婪，很多人为名利、权势、富贵、情yu、金钱所累，生活在枷锁之中。还有那无尽的战火，弥漫的硝烟，赤裸裸的剥削、压迫、掠夺。你幻化为美妙的蝴蝶、幻化为一飞九万里的鲲鹏，在浩瀚的天空，为那些画地为牢的人们悲叹。你大声疾呼：悲哀的人啊，回归本性吧！不要为物质的奴隶！你是以出世而入世，以出世而救世。

    我赞赏你呵，不仅因为你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的深刻理念，独树一帜的奇思妙想，还因为其想象奇特、妙趣横生、机智幽默、极富浪漫主义色彩的文学艺术成就。徜徉其中，是多么的惬意快乐呵，使我们能真正感悟到经典的魅力。你可曾想到，你的大作，以其想落天外的构思，意深旨远的寓言，曼妙朦胧的情致，与天地万物共舞的神采，渊深海涵的襟抱，受到了后世文人怎样的不绝赞誉？——“其言汪洋自恣”，“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文之神妙，莫过于能飞。……今观其文，无端而来，无端而去，殆得‘飞’之机者。”“意出尘外，怪生笔端”，“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之能先也。”“他的思想的本身就是一首绝妙的诗。”

    你的思想，你的生活态度，你的文学，你表达的实现你的思想的途径与过程，以及这种途径和过程所蕴藏的深刻与丰富的内涵，不但给后人提供了可供效法的生存生活和精神活动的双重模式，而且作为一个重要源泉，也为后世学人们展开思想的翅膀开启了无数法门。

    你是千秋不朽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派标志性代表人物，人们把你与老子并称“老庄”。你发展并丰富了老子创立的道家学说，是先秦道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使道家真正成了一个与儒墨鼎足而三的显学。《庄子》既是哲学名著，与《周易》、《老子》并称“三玄”，又是文学名著，名列“六才子书”（《庄子》、《离骚》、《史记》、《杜工部集》、《水浒传》、《西厢记》）之首。《庄子》是继《老子》之后体现道家学说的一部极其重要的作品。《庄子》一书，以其深邃的思想内容和奇诡的创作手法，在先秦诸子散文中独树一帜，是一部洋溢着浪漫主义的散文集。

    想想那遨游于九万里苍穹的大鹏，餐风饮露的姑射山神女，御风而飞的列子……；回味回味那庖丁解牛、匠石运斤、蜗角触蛮的寓言……；读读那千里伏流、活灵活现、历久弥新的譬喻……；看看那白驹过隙、吐故纳新、望洋兴叹等上百个你创造的成语……。你的文章，有时象风行水上，自然天成；有时似万斛源泉，随地涌出，汪洋恣肆，机趣横生，开浪漫主义之先河。不仅在理论上自成一家，在古典散文中亦是无人逾越的高峰。

    在文学上，你的影响至为深远。三国时代的曹植，其诗文中已经开始频繁地称引你书中的言语典故，陶渊明诗篇的达观放任、恬淡自然亦明显地来自你，而李白的纵浪自肆、超旷不羁的风格，柳宗元的精致绝妙、想象奇幻的寓言，苏东坡（他曾说：“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散文“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的文风，辛弃疾词意境的雄奇阔大及语言上的放纵和嘻笑怒骂，等等，也都能看到你的散文的影响。而且人们历来把你同屈原相提并论，唐韩愈曾以“庄”“骚”并称，明末清初的钱澄之有《庄屈合诂》一书，《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其“以《离骚》安其幽忧，而以《庄子》寓其解脱。”清人胡文英在《庄子独见》中说：“庄子最是深情，人第知三闾之哀怨，而不知漆园之哀怨有甚于三闾也。盖三闾之哀怨在一国，而漆园之哀怨在天下；三闾之哀怨在一时，而漆园之哀怨在万世。”说得多么精彩！龚自珍《自春徂秋，偶有所感，拉杂书之，漫不诠次，得十五首》诗中有句云：“庄骚两灵鬼，盘踞肝肠深。”刘熙载的《艺概》亦多次将庄骚并举。

    你和屈原构成了中国古典浪漫主义文学传统的源头。一部《中国文学史》谁不肯定你和屈原的浓郁的浪漫主义风格呢！你是思想家兼具有强烈的诗人气质；屈原，则他本身就是个诗人。两千多年来，你们的浪漫主义手法衣被了其后的多少诗人、词人和文人们啊！群星璀璨的世界文坛，你也是那样耀眼。

    西方有些人，如黑格尔等曾十分武断地说中国没有哲学。他们说，中国只有伦理和政治，缺少思辨。这可以说是对东方的无知。包括老庄、孔子、二程、朱熹、王阳明等都曾有很大的哲学成就。

    老庄学说蕴涵了博大精深的哲学思维。你们提出了世界本源——“道”的概念，辩证、对立统一、天人合一、整体、矛盾的普遍性、事物的转化等理念。你在继承老子哲学大量的关于事物存在的矛盾性的基础上，进一步论述了矛盾对立又相互依存的观点，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真理的相对性等观点。如，《庄子？秋水》中“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牲，言殊技也。”等。

    你的“齐物论”，阐述了人与人平等，人与物平等，物与物亦平等——万物齐一的平等观。你不仅与人亦与万物相通、相依。你为我们描绘了一种抵达诗意生活的路径。在这个诗意的世界，人，人和自然没有等级、尊卑、大小的界限，他们完全平等，共同拥有一切——精神、欢乐和永恒的青春。

    你继承了老子哲学，又有很大区别，你和你之后的禅宗追求理想人格和人生境界的本体论哲学，开中国哲学发展之新派。你是人类历史上最早追求个体解放的大师。

    你的政治主张和社会理想也多有宏论高见。天人和一，顺乎自然。顺民情，处无为。建立“至德之世”、“至治之世”，“无何有之乡”。说得多好啊，理想多么美妙啊。然而，人类怎么可能再回到那“民如野鹿”、“山无蹊隧，泽无舟梁”、“行而无迹，事而无传”的原始濛昧状态呢？

    庄子呵，不朽的哲人，文学的神人。我也要批评批评你呢。你是不是太过消极，太过悲观？还是应有孔子那样的雄心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