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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淮北淮南
    第354章 淮北淮南

    宣庆元年,二月二十二,酉时。

    路安县南淮水畔的民和新村丁家小院。

    前年的阜昌十年,丁娇一家搬到此处,彼时淮北军将大量乱军俘虏押送至此参与战后重建。

    一个冬天的时间,疏浚了河渠,翻垦了农田,便是眼前丁家三间正堂屋、左右各两间厢房的院子,也是当年俘虏们统一所建。

    再加村民多为桐山迁户,对淮北军自有些特殊情感。

    天色黑下来时,雨势止歇,楚王来了村里且住在丁家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丁家外头便围了许多百姓。

    守在院外的白毛鼠好说歹说,才将前来与楚王叙话的百姓劝走。

    不是陈初不见大伙,只是方才小乙特意从院内传来消息说,王爷睡着了

    是啊,一路从蔡州赶来寿州六百里,路上大家几乎未作休息。

    到了路安县后,亲兵侍卫还能轮流睡上一会,但王爷又召集寿州军政高层在丁家开了场小型会议,一刻钟前方才散会。

    几日夜不合眼,便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啊。

    院内,暂时被陈初用来当做指挥部的堂屋内,亮着数只小儿臂粗的大烛,将屋内照的一片通明。

    此时大伙各自领了命令已四散离去,陈初斜倚在一张椅子里仰面朝天,双腿支在桌案上,已发出了鼾声。

    门外,坐在门墩上的杨二郎,双眼熬得通红,脑袋不受控制一般一点点垂了下去。

    直到耳边忽然响起了轻微脚步声,二郎猛地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惊醒,下意识便摸向了腰后手弩,同时低喝一声,“谁”

    “二郎,是我。”抱着一床被子和一件厚衣的丁娇吓了一跳,赶紧在原地站定。

    看清眼前来人,大脑逐渐清醒的二郎才意识到这里不是战场,不由松了手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唤道“娇姐”

    当年,眼前这人差点成了姚家媳妇,二郎自是熟识。

    “我见王爷睡着了,夜里寒,这条被子你拿进去吧。”

    “嗯,好哩。”

    二郎拿了被子进屋,帮陈初搭在身上,再出来后,依旧站在门口的丁娇又递给二郎一件厚衣,“给,这个你披上。”

    二郎也不和丁娇客气,接过便裹在了身上,眼瞅丁娇转身要回厢房,二郎忽然又唤了一声,“娇姐。”

    “怎了”丁娇回头。

    “娇姐,你莫害怕,陈大哥一定有法子的。”

    “噗嗤”丁娇嫣然一笑,像宠溺自家弟弟一般道“姐甚时候害怕了说句心里话,伱们能来家里,我心里便踏实许多。有你们在,姐不害怕”

    说罢,丁娇走进了厢房。

    二郎重新在门墩上坐下,片刻后,小乙在外巡视一圈回来坐在了另一侧的门墩上,见二郎仰头望着漆黑夜空,不由奇怪道“二郎,想甚呢”

    却听二郎惆怅一叹,道“哎,娇姐是个好女人啊长子哥怎就不能学学陈大哥那般豁达,将娇姐也娶了”

    “这也能叫豁达么”

    当晚子时,杨震带着宁江军驻寿州水营营正史大郎穿过浓浓夜色,回到了丁家小院。

    陈初睡了一觉后,精神焕发,史大郎远比自家那小五、小七两位兄弟稳重,见面后当即从鱼皮袋中掏出一把把扎好的麦穗,道“照王爷的吩咐,我带了手下兄弟夜渡至淮河南,从东到西分别取了寿春、安丰、霍邱等地的麦样,这是寿春的”

    寿春和路安县仅一江之隔,史大郎上岸偷来这麦样果然也得了赤霉病,并且比丁家麦田里的麦穗还要病的重

    陈初所料不差今日他从路安县城从北往南一路走来,已发现越靠近淮水畔的庄稼得病越厉害,如今寿春的麦穗证明,爆发赤霉病的地方果然在周国

    想要遏制病害继续扩散,有两项当务之急,一为抓紧时间销毁已染病的麦田,二则是要控制污染源。

    淮水两岸,水道狭窄处不足百丈,对可以借风传播的赤霉病根本形成不了屏障。

    淮水两岸因灌溉条件良好,齐周两国都有大量良田集中于此。

    此时春季,正值南来风,若任由淮南病害发展,淮北良田必然同样不保。

    但麻烦就麻烦在,对岸是周国并非是听从陈初号令的地盘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史大郎采来的麦样中,越往西去,病害越轻。

    几份麦样中,取自寿春西九十里霍邱那份,麦穗健康说明病害还没有到完全失控的地步。

    想来,这也是寿州西侧的颍州、蔡州境内没有发现病害的原因。

    特别是蔡州西部的朗山县,那里集中了鹭留圩农垦大量农田,可谓淮北粮仓

    万不可使病害蔓延过去。

    细细思量一番后,陈初将借住在村内各家的官员召集了过来,待人齐后,陈初拿来一张淮北舆图铺展在了桌子上,以炭笔在寿州沿淮水一侧斜斜划了一道线,凝声道“明日起,府县两级组织人手将线内所有庄稼收割,统一焚毁”

    “”尤世光一脸错愕,却也没出口质疑。

    但徐志远一听便急了,忙道“校长您这一笔,少说将淮水以北十里范围都划了进去,这得毁掉多少良田啊乡亲们辛苦半年,眼瞅着再有一个多月便可收获”

    “将病害庄稼焚毁是为了保住更多良田”陈初打断道。

    在寿州府衙任职的西门冲疯狂给徐志远使眼色,让他不要顶撞校长,可徐志远牛脾气上来了,杠着头道“可这上万亩良田里有些病害较重,有些病害较轻,若都一股脑的烧了,是保住了寿州其余诸县的庄稼,可我路安百姓今年吃甚”

    “已没时间甄别了徐志远,你记住,淮北一体为保淮北百万百姓口粮,莫说淮水畔万亩良田牺牲得,便是牺牲整个路安县一季秋粮,也值得只要淮北无乱,路安县便不会饿死一人”

    陈初说到最后也动了怒,将炭笔往桌子上一拍道“此乃军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你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换人”

    陈初轻易不发火,猛地来这么一回,将徐志远震慑住了。

    但路安县是他任职的第一个地方,初临此地时,到处都是淮北之乱后留下的满目疮痍,当时他跟着知县、此时已调往宿州府衙的唐敬安,组织人手开荒、通渠,亲自迎接桐山迁来的乡亲。

    甚至为了帮本县百姓出头,还被隔壁的怀远乡绅打过一顿

    唐敬安调任宿州时,以县丞之职暂行知县之权的徐志远答应过他,也当面向送行唐敬安的乡亲们许诺过,三年后会让路安县变作一处无饥馁之忧的乐土。

    此时陡闻校长要烧掉万亩丰收在即的良田,心里难受极了,眼泪都憋了出来。

    为了避免在大伙面前出丑,嘟囔一句“我去趟茅房”,便跑了出去。

    陈初自是无暇顾及徐志远受伤的小心灵,扫视重人后,继续道“大郎,你安排将士随同府县两级衙役执行此事。若遇不配合的,先抓起来”

    接着又转头对史大郎道“史老大,你遣本营舟船沿江而上,带我手令去蔡州农研所装运枯草菌液。同时让镇淮军姚指挥使在军中挑选三百名善作农活的兄弟待命再装六千石粮食运回。即刻就去”

    “是”史老大抱拳领命离去。

    陈初最后又对尤世光道“尤知府,销毁庄稼时,记得提前宣告百姓们,销毁多少良田,官府会以去年亩产的八成折扣,弥补各家粮食”

    尤世光这才明白陈初为甚要史老大运回六千石粮食粗略估计,这次至少要毁万亩庄稼。

    去年路安县种的是淮北新麦种,一亩地可产出五百多斤麦子,打八折后,六千石差不多刚好可以覆盖百姓损失。

    六千石可不是一笔小数啊

    毁田万亩,需要魄力,但一下掏出六千石粮食补偿百姓,又是何等胸怀

    尤世光正了正衣冠,作揖道“楚王大义下官代全府百姓谢过楚王”

    陈初略显疲惫的摆摆手,道“去吧,大伙做好自己分内事。近来,要辛苦一些了。”

    不多时,屋内人员散尽,只剩赖在原地不走的西门冲。

    “怎了不走还等着我管饭啊”陈初揉着眉心道。

    西门冲嘿嘿一笑,上前道“校长,你莫恼志远,他就是那般直脾气。方才他还不知校长已为乡亲作了打算。他若知校长为路安百姓运来了粮食补偿,一定后悔顶撞校长。您莫往心里去”

    陈初摇摇头,道“我不恼他。身为一地父母,便要为一地百姓负责。只是他眼里只有路安乡亲,但我需着眼整个淮北啊。”

    “嘿嘿,他的肚量自然不能和校长相比。”

    “少拍马屁。你也去吧,找志远好好说说,明日组织人手焚田,让他别给我拖后腿不然,我可不看徐同知的脸面”

    “是”

    翌日,二月二十三。

    一则爆炸消息在路安县淮北沿岸流传开来。

    府县两级组织了数百衙役民壮,要将刚刚抽穗的麦田收割焚毁。

    一时间,人心惶惶。

    庄稼是百姓的命根子

    可当府县衙役告知大伙,三天后会以八折粮食弥补大家时,百姓们竟出人意料的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对

    要知道,这只是口头承诺

    华夏农人和官府打交道鲜有不吃亏的,是以谨慎二字已刻在了骨子里。

    若照几年前,他们不见粮食,定然不肯让人将自家庄稼毁了。

    但现在淮北系近年来说到做到的口碑起了作用。

    又得知楚王如今就在路安坐镇,大多数人选择了配合

    就算心里忐忑怀疑,也会以衙役兴许会坑咱,但楚王不会来自我安慰。

    即便有个别人不配合,也迅速被大郎带来的将士抓起来暂时收监。

    此时容不得半点犹豫,也不能迂腐的讲究法理。

    必须施以雷霆手段。

    从二十三日起,连绵一个月的雨水总算停了,但庄稼潮湿,收割后需填进烧制瓷器的窑洞内才能彻底焚毁。

    赤霉病这种病害,若只收割不焚烧,病菌依然会跟随风势继续传播,同时也会污染土壤。

    短短几日,淮北沿岸尽是潮湿庄稼闷烧后生出的一股股黑色浓烟。

    二十六日,江树全、史大郎亲自押送六千石粮食抵达路安县。

    粮食开始分发,民心顿时大定。

    随船来的还有得知了消息的陈景安,陈景安找上陈初时,后者正站在一名农研所职工身旁,看他讲解。

    只见那人将菌液掺水混合后,对一众将士道“这菌液以五十比一的比列混合也就是一瓢菌液,五十瓢水。然后倒进喷壶中”

    说着,背上了一只两尺高、一尺宽由铜皮打造的铜壶,一手握紧压力杆,一手持着长长的喷嘴。

    压力杆每下压一次,喷嘴中便会喷出一股雾化的稀释菌液。

    围观人群啧啧称奇,那农研所职工稍显自得的解释道“就像我这般,将水畔十里外的庄稼都喷洒一遍,可预防庄稼染那赤霉病”

    这只喷壶,旁人只觉神奇,陈初却知道做出这批喷壶费了多大的劲。

    光是压力杆内起密封作用的杜仲胶胶垫,便耗费了半年时间,最后还是猫儿的舅舅秦永泰组织起东京来的铜匠、皮匠、弓匠才一一攻克了难关。

    陈初察觉有人走近,转头一看是陈景安,不由指着那喷壶解释道“柳川先生,庄稼得赤霉病,除了焚毁别无他法。剩余健康庄稼喷施了农研所这菌液,可大概率减低染病几率。”

    陈景安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病害算是控制住了”

    陈初却摇摇头,看向了一江之隔的淮南,道“病害起于对岸,若淮南病害不除,咱们淮北庄稼便时刻受着威胁。阴雨整月,待三月升温后,才是嗜喜湿热的赤霉病高发之时。淮南犹如病灶,病灶不除,咱亦不得安啊”

    陈景安虽不懂农事,却知粮食安全的重要性,闻言不由也看向了淮南,“元章准备怎办”

    “我已命长子他们组织了三百熟于农事的将士。路安暂且交由先生坐镇,我打算回蔡州带人去淮南一趟”

    “”陈景安闻言不禁错愕,望着异想天开的陈初半天没说出话来。

    陈初却道“如今救淮南便是救自己。四海商行早已在淮南西路埋下了多处暗桩,我们乔装打扮一番,先生不必忧虑安全问题。刚好,我也能借此近距离观察淮南地理形势,为以后做打算”

    “那元章一切小心。”

    眼见陈初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景彦也不再劝,反而道“你回去一趟也好,你家里”

    “我家”陈初不由一惊,转头却见陈景安一脸难以描述的古怪表情,猜想家中应无大事,口气不由平缓下来,“先生,我家怎了”

    “咳咳,我也不知怎说”历来言语条理清晰的陈景安搔了搔头,组织了一番才道“我出发寿州前两日,殿下来了蔡州”

    “这我知道啊。有何不妥么”

    “不是殿下来了蔡州后,住在驿馆,但到了白日就会去你府上,一等就是一整天,说是要见你王妃问她何事,她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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