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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不太安心
    整个腊月的风都静了。

    在显金的话里,陈笺方清晰地听出了嘲讽的意味,他沉默垂眸。

    正如冷茶,正如站在泾县店铺外的夜晚,正如他翻来覆去的心绪和患得患失的踟蹰,正如陈家族谱上显金的名字,正如这幅画。

    他不知如何解释,更不知从何说起。

    三年孝期快过,他将从闲适的水底浮出水面,父亲的守孝期就像雨天撑在头上的油纸伞,伞下的他可以以悲伤为由,做尽平时不敢做、不会做也不能做的出格事比如夜闯私宅,比如端着素汤面等候一整晚,再比如放肆自己靠近那团耀眼的光晕。

    三年马上到期。

    秋闱征战在即。

    他的生活或将回归沉闷的、孤寂的充满别人希望的一潭死水。

    世人所熟知的规则似枷锁般如约上刑,在麻木地戴好手铐脚镣的同时,他却只希望,死水之上的涟漪,可以停留得久一点,更加久一点。

    几个瞬息后,陈笺方将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五指麻木,轻声开口,“母亲她并不知道我将画买回来了,她仍旧沉浸在卖出画的喜悦中母亲依旧欢喜,而隐患被扼杀在微时,没有人失落,这难道不够吗”

    显金深吸几口气,低头来回踱步,双手攥成拳,刻意压低声音,“是是是,你权衡利弊你纵观全局众人皆醉你独醒但你知不知道,你寻上张家加价购买大太太的画,这件事本就在给你母亲难堪啊”

    这件事,有很多种解决方法。

    按下画到底能不能卖不提,只提在木已成舟的局面下怎样挽回影响无论是哪种解决办法,至少应该改提前告知大太太段氏吧毕竟是她的画,她的想法,她的决定吧

    而不是打着“不冒风险”“不立于危墙之下“的旗号,由旁人代替随意将大太太段氏的心血处置了吧

    从根上,这就是不尊重啊

    再挖深一点,这就是希望之星的“信我”俯视主义在作祟他的意见与想法比他不认同的其他人都高级、都正确,所以他可以代替别人做主。

    就像那盏凉茶。

    可这世上,并非他以为的好,才是好;并非他所认清的真相,才是真相。

    所有人都有想法,有偏好,有情绪,有梦想,有目标,更有为之奋斗的勇气而不是,只有你,你的信念、你的理想、你的认知,才高尚。

    显金前世在病床上躺了人生大半的时光,她迫于无奈被病魔规劝,当身体与精力都无法支撑她的理想时,她只能垂手放弃,还要装作毫不在意。

    这一生,都是捡来的,重活一辈子,就算她的决定幼稚且狂妄,那也是她的,她自己的

    就算失败,那也是她自己的。

    任何打扰她的人,都请走开。

    显金胸腔中涌现出五味杂陈的情绪,目光移到陈笺方青筋暴起的手背,深深吸了口气,“不冒风险,你说清楚,到底是冒了什么风险你如此警醒,究竟是因为会败坏大太太的名誉,还是因为阻碍了你陈家二郎的青云路”

    陈笺方挺背,正欲高声言道。

    窗棂外的灌木丛“细簌”摇晃两声。

    陈笺方警惕地看向窗外,“谁”

    门外的小厮飞快探出头望去,“看着像一个小丫头的身形,往西边跑去了”

    西边就是内院正堂。

    陈笺方低下头加快收拾砚台与笔墨,低声与显金道,“等今日后再说吧宴上的人恐已等急了。”

    陈笺方埋头朝外走。

    显金却如脚下生根,立在原地。

    陈笺方回过身,眉梢眼角处似有无助,口吻温和却带有一丝哀求,“显金”

    显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隔了片刻,终是长且缓地呼出一口大气,抿唇将放置纸张的竹篮拎起,从陈笺方面前的窗棂快步走过,待拐过墙角,终是抬手侧眸,将眼角包含的那滴泪藏进了掌心。

    宴上确实等急了。

    两人一上席,扮演项羽的二太太许氏直呼,等他们等得,扮作胡子的海带都快变成干货了

    瞿老夫人看了二人一眼,收回了目光,让人将笔墨纸砚摆好。

    陈笺方埋头写春联。

    显金埋头吃冷菜。

    陈敷挑起右边眉毛,疑惑地看向闺女这丫头情绪明显不太对。

    “咋了”陈敷弯腰俯身轻声问。

    显金吞下年糕与蚕豆,摇头,“无事。”显金将情绪一点一点收敛回来,扯开嘴角笑了笑,“刚给您种了片菊花田,等明年秋天,您可赏菊写新书。”

    陈敷他已经懒得追究闺女的执行力和战斗力了,只能砸吧砸吧嘴,虽然他很喜欢菊花,但是,出于某种文化因素,被人送菊花,好像也不是什么大吉大利的事

    陈敷的关注点被轻易岔开。

    瞿老夫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除夕钟声响起,万国寺的头香袅袅燃烟。

    瞿老夫人认真注视龙川溪边的烟火飞腾。

    瞿二娘步履匆匆,“夜黑天凉,您别站在风口。”

    瞿老夫人缓缓转过身,“都看清楚了“

    瞿二娘点点头,双手抬起在耳边拍了拍,“进来吧。”

    一个面生的小丫头躬头弯腰入内。

    瞿二娘心下叹了口气,开口“说吧,二郎君和贺掌柜单独出外院时的情形是否亲密说没说话有没有同居一室”

    小丫头哆哆嗦嗦张嘴,一口地道的徽州话,“两个人一前一后,隔得拉远,说了些话,先去的库房拿纸,再去外院书房拿笔墨,拿纸的时候二郎君在外面等,拿笔墨的时候贺掌柜在外面等没,没有同居一室过。”

    “都说了些什么”瞿老夫人沉声问。

    小丫头有些害怕,“我我离得远就听了什么梅花、桃花、菊花在书房,两个人说的什么百鸟图,买卖说的官话,我听不太懂就凑近点听,结果一凑近踩到了枯木枝,我怕被发现赶紧跑了。“

    瞿老夫人眼神望向瞿二婶,怎么派人听墙角,都不知道派个文化程度高点的至少要听得懂官话吧

    瞿二婶缩了缩脖子能力的参差,水平的差距,总要叫老板知道物有所值啊她打听过了,贺掌柜身边那位钟管事,如今一个月五两银子,她才多少呀这叫一分银子一分货。

    瞿老夫人转过目光,“两个人可有说有笑”

    小丫头连忙摇头“没没都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不是很熟”

    瞿老夫人松了口气,缓缓坐回条藤椅上。

    瞿二婶朝小丫头挥挥手,又转身给老夫人倒了杯水,“我一早便和您说了,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会搅到一块儿”

    却想起她那日在绩溪作坊看到的伞柄上的兰花小刻,前几日恰好又在二郎君的袖口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兰花绣样

    瞿二婶张嘴想说,话都到喉咙里,却到底咽下了这话要是说出口,那贺掌柜不死也要掉层皮。

    何必呢

    都是可怜人。

    瞿二婶把热水递给瞿老夫人,“先前同您也是随口说一说异样,您是把二郎当作眼珠子的,立刻想法子验证如今没事,倒是皆大欢喜。“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