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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零章 乱世中存活,需实力,更需运气
    血色残阳布满长空,染红了这片血腥杀戮的战场。

    鸡鸣山的战斗,不准确的说,是鸡鸣山谷中,那场单方面的屠戮总算结束了。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横

    一只只乌鸦盘旋在上空,仿佛看到了新的食物。

    对那一具具尸体望眼欲穿。

    在它们饱餐一顿之前,败者也就是这些永远把灵魂与躯干葬送在鸡鸣山的这些人,他们还要先接受“胜利者”的“盘剥”。

    他们的铠甲,他们身上的钱币,他们身上家人的信物,这些统统都归于胜利者。

    已经陆续开始有南阳兵与陆家军的兵士清理战场。

    连弩的弩矢收集起来,洗洗晒干了,还能接着用。

    谁的口袋里,没有藏着些值钱的物件。

    曹军的铠甲,似乎比他们原本穿着的更加硬实,还有武器,这些都是宝贵的财富。

    战场,本就是残忍的。

    倒是陆逊与侯音,两个人依旧站在山头,任凭这残阳如血,他俩颇有兴致的在聊着什么。

    陆逊惊呼出声。

    “你的意思是按照云旗公子写给你的信笺中提到的,无论结束这乱世的是曹操,是刘备,还是孙权,这个世道一定会再度出现上层、中层和底层这样分布的阶级是么”

    陆逊之所以一句话中,特地引入了侯音方才解释过的“阶级”这次辞藻

    就在刚刚,侯音提到,他与关麟的几十封互相往来的信笺中,有一半,都在议论这个所谓的“阶级划分”

    这也让侯音深刻的理解,这个世道的构成

    理解这个世道矛盾的由来,大汉叛乱的由来。

    此刻,他深深的吁出一口气,淡淡的解释道“没错,阶级是永恒存在的,光武中兴不过是推翻了一个阶级,建立起了以光武为统治者的全新的阶级”

    说到这儿,侯音把剑划在脚底上的石阶中,随着剑锋的磨砺,他绘制出了一个三角形

    他将这三角形一分为三。

    “这便是云旗公子书信中提及的阶级分布,最多的人待在底层,最少得人呆在顶层,顶层者负责制定这个世道的规则,而中层也就是那些豪门世家,他们依附顶层统治者,却又为他们与底层之间,建立了一条深深的护城河,随时防止底层的黎庶跨越阶层,去抢占他们中层的位置”

    听到这儿,陆逊只觉得太新颖了,这是他从小长到大,从未听说过的道理,也从未感受到的概念。

    但作为吴郡的大家族,陆逊又能深切感受到,的确如此。

    侯音的话还在继续,“按照云旗公子的理论,这个阶级是会始终存在的,究是刘皇叔一统了这纷乱的山河,那么也会出现一些全新的中层,一如既往的建立起深深的护城河,去防止底层的百姓跨越这个阶层”

    “整个光武中兴后,不就是一直在重复这个故事么特别是桓灵二帝时期,底层的治理彻底的失序、失范、失调造成这些的,不就是高层与中层勾结在一起,底层的百姓被压迫到极致,根本看不到希望么”

    希望

    其实还是存在的,特别是在汉末这个时期,想要屌丝逆袭,必不可少的一个条件,那就是贵人相助

    察举制的官职选拔之下,没有名士的品评,没有上级官员的提携,一个白身想要闯出来太难了。

    但,也不是没有丝毫办法。

    要么展示出才华后,要么撞了狗屎运,因缘际会得到了一个好名声后,被大家族看重,娶了大家族的女儿,或者做了名士的弟子,然后通过联姻与师徒的关系扶摇直上。

    这是唯一的途径

    再牛逼点儿,可以学董卓,认袁家当大哥,然后带兵入京后,将大哥一把推开

    总而言之

    这个年代,单纯的想靠个人打拼,呵呵,还是洗洗睡吧

    “那么”陆逊反问“云旗公子,他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如何摧毁这条中层向底层建立起的深深的护城河”

    “考试”侯音望着那山谷中殷红的血迹,他感慨道“就是考试比这战场更残酷百倍的考试”

    陆逊还没反应过来,他喃喃道“考考试”

    他并非不懂什么是考试,在私塾中,在官学中,往往阶段性的也会有考试

    可区区一个考试,如何就能化解这阶级的矛盾呢

    “当初我也是这么在信笺中反问云旗公子的。”侯音看着此刻的陆逊,一如看到了昔日与关麟书信往来时的自己,他继续解释道“底层为何会叛乱为何会爆发黄巾起义是他们寒不敢衣,饥不敢食么是,但不完全,我作宛城太守这么多年,他看透了这也是为何我在反叛曹操时,一呼百应”

    “这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啊他们的一生,这些黎庶的一生,他们一眼就看到头了,只要成为佃农,就是一辈子的佃农,毫无晋升的希望云旗公子说,底层最怕的不是饥饿与寒冷,而是丧失了希望”

    “所以,如果通过公平的考试的方式,允许一些底层的百姓鱼跃龙门呢允许他们通过这一步,展现出他们的才华,被高层看重,从而成为官员,成为氏族,进入中层这个阶级呢如果这封考试的公平,能够让那些末位的中层,因为子女无法通过这场考试,渐渐地,一代的官衔不如一代,渐渐地失去中层的光芒,沦为底层如此这般,中层与底层就流动起来了,底层的黎庶就多出了希望而希望,才是最容易让底层不动乱的方式与方法”

    “不是希望”听到这儿,陆逊咬着牙,他感觉他好像听懂了,也有了深层次的感悟,“是公平是底层百姓的孩子能够与中层的子女站在同一条线上,用公平的方式去角逐这官员的位置,如此这般,中层会有压迫感,会降为底层,底层也多出了希望多出了哪怕是百里挑一,能够成为中层的希望”

    说到这儿,陆逊又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摇了摇头,“其实,这也不是公平的,因为底层的百姓哪里有那么多的机会读书可中层的子女,他们可以很轻松的进入私塾这通过考试的方式去选拔官员,本质上也是不公平的”

    “不愧是伯言”侯音欣慰的,深深的凝望了眼陆逊,他越来越发现,陆逊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陆逊现在提出的问题,就是当初他向关麟提出的问题啊。

    “所以,我也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云旗公子,可他向我寄送来了两个图谱,一个是改良过后的,成本极其低廉的造纸术的图谱,一个是能够大肆将书本印刷出来的图谱,按照这些图谱,文献是可以批量制出来的,同样按照他的想法当务之急是解决填饱肚子、穿上衣服的问题,之后要解决的就是书籍的普及,是字的普及,是人人能读书的问题”

    这

    陆逊宛若被震慑住了。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南阳宛城的一个太守,一个手握重兵的太守,一个被曹操委以重任的太守。

    竟会因为与关麟的书信,就义无反顾的站在了曹操的对立面,坚定的站在了关麟的这边。

    天哪

    关麟向他描绘的是一个怎样的画面

    倒不是说悲天悯人,或者假惺惺的说,让万千黎庶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根本就不现实

    人家荆州庞、马、向、习跟着刘备走南闯北,浴血奋战,人家都没过上好日子,凭什么底层的黎庶就能过上

    关麟描绘的是一个更现实的,也更稳定的、足够理想的世道了。

    百姓不用交人头税;

    繁重的赋税全部都摊到田亩中;

    人人能读书,读书能考试,考试能做官;

    底层的百姓通过努力,是有机会鲤鱼跨龙门的,也是有跨越阶级的希望;

    中层阶级是有压迫感的,不是护城河的包裹下,享受一切资源的

    那条看不见的护城河还在,但是已经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高层并不是与中层一丘之貉,高层制定的规则,是让底层的百姓能活得下去,看得见希望的

    甚至,底层的百姓这一代做不了官,跨越不了阶层。

    无妨

    因为还有下一代,下下一代,只要“还算公平”的考试一直存在,每一年就都会有鲤鱼跃龙门的存在,就会有平步青云者

    这区别于过往高层,也就是统治阶级与中层氏族勾搭在一起,不给底层活路。

    一个考试,一个读书一个希望

    已经足够能让这世道,让这金字塔稳住了。

    “我我懂了”

    终于,良久的沉吟后,陆逊懂了,陆逊彻底悟了

    他知道跨越阶级很难,可只要这个希望存在,每年有那么一波人能通过考试跨越出去,那就足够了。

    那希望就会一直存在。

    底层百姓不会抱怨

    因为考试是公平的,没考上,没做官,那是他们学业不精,是他们争不过别人,他们不会把一切的仇恨都转移到高层的身上,他们只会觉得是自己能力不行

    如此就足够了

    事实上,坦白的说,考试或者说是科举这种东西,对于高层而言,无所谓简直是毛毛雨。

    他们本就是制定规则的存在,他们自身本不在规则的束缚之中

    皇帝、三公九卿、七十二大夫,各大将军,他们会为自己子女的前程担忧么

    不

    他们子女的前程,早在很小的时候,路就已经铺的无比坦荡了。

    考试

    不过是制衡“中层氏族”与“底层百姓”的一种方式,一种能让整个世道变得稳定的方式罢了

    “这一番话,真知灼见,胜过我去读二十年、三十年的书了”

    陆逊再度感慨

    侯音颔首道“是啊,我第一次看到云旗的这番话时,亦是惊为天人这就是为何我对云旗公子心悦诚服,衷心效忠,不瞒你说,他的那一封封信笺,我知道十分危险,可哪怕是如今,我都舍不得烧掉,我都贴身藏在身上,奉为治世之言”

    呼

    此刻的陆逊,他长长的吁出口气。

    再没有一刻比现在

    更让他陆逊醍醐灌顶,更让他陆逊庆幸

    何其幸运他的主人不再是那孙仲谋

    何其幸运他的主人是荆州的关云旗啊

    单论这份格局,这份眼界,陆逊表面上依旧站的笔挺,可他的心中已经跪了。

    深深的、彻底的、蛰伏的、由衷的跪了

    通往安陆城南城门的小径上。

    这本是一条不常有人走过的小路,平素里寂静的很

    可今日,因为于禁两万大军从中走过,而显得嘈杂、纷乱了起来。

    走过一条小道,前面是一处宽阔的丛林因为冬季的缘故,这里枯草横生。

    倒是有些水,因为距离安陆城西城门不远,这里是极其难得的补给、休整的位置,从这里休整过后,就该直接杀往西城门,然后佯攻西城门继而,转道突袭南城门。

    于禁是个谨慎的人,哪怕是十倍于敌的兵力。

    哪怕是轻易可下的攻城,他也会选择用更聪明的方法。

    “停,全军休整片刻”

    就在这时,于禁一声令下。

    一干将士纷纷放水的放水,喝水的喝水,再不济的,急行这么久,用湖泊里的水抹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大战就要来临了

    倒是于禁,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谨慎,他环望着这周遭,他的观察力素来惊人,尽管附近有矮山,可往往这种冬季里光秃秃的山峦上,敌军的埋伏很容易被发现。

    人能藏得住,可武器是藏不住的

    数以万计埋伏者的武器,是不可能完全遮掩,特别是弓弩很难一点儿也不暴露出来的。

    于禁再三观察过地形,他笃定这附近的山峦上没有埋伏

    或者,更精准点儿说,是没有超过几千人的埋伏

    他总算是把眼眸收了回来,轻轻的吁出口气。

    在他的心目中,若是几百人的埋伏,在两万汝南军看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不过

    自从进入这小径起,他的右眼始终在跳,就好像是有某种感觉,预感到会有某件大事儿要发生。

    这时

    周围的将士们正一边洗脸,一边交谈。

    “征寡令怎么说来着到何种条件才能再奖励一房妾室”

    “别想了,这安陆城就千余人,再立功还能立多大的功何况,南城门到那儿就开了,也轮不到去先登啊”

    “我听说陆家军把出使东吴的司马使者给抓了,那他夫人,是不是也算活人妻呢那娘们年轻时可是远近闻名的春小太岁啊若是能摸一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出,“你要能把那关家四郎给抓咯,保不齐那司马懿的妻子,就成你妻子咯”

    “不,不,不这我可不敢”

    那提到司马懿妻子的兵士连连摆手,露出了一副怂像,“那司马家族也是河内望族,这等望族的媳妇,丞相怎么会不自己留着呢懿妻子丞相养之啊哈哈哈哈”

    似乎是让心情更放松一些,将士们开着玩笑,彼此大笑了起来。

    正常而言,尽管汝南军军纪严明,可于禁还是允许在战前,畅所欲言的。

    轻松点儿更容易打出他理想中的战力。

    不过

    别人很轻松,可于禁的右眼皮跳的愈发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可这预感到底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但那也仅仅是预感,总不能凭着这预感就

    就退兵吧

    “董将军何在”于禁轻呼一声

    “末将在”董超大步走了过来,他也是刚放了放水,然后又洗了把脸,整个人显得很精神。

    于禁眯着眼,他轻吟道“我突然想到,若是我军从南城门攻入,那关麟会如何”

    这

    这眼瞅着要攻城了,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董超挠挠头,可刹那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于将军,我知道了若是我军从南城门杀入,那关麟会跑会往北城门跑”

    董超还不算榆木脑袋

    西城门距离南城门太近,来不及逃窜,东城门又是面朝河流,往哪逃而北城门以北便是安陆城的主力兵马,关麟一定会往那儿逃

    “不错”于禁故意重重的颔首,“所以我打算派你带兵去北城门埋伏,若是那关麟从北城门而出,你即刻将其擒拿这就算是立下了头功”

    于禁的眼眸信誓旦旦。

    可董超却难免想到了别的什么。

    于禁将军不会是要与我抢功劳吧这么多人,那关麟能跑得了么

    是啊

    若是埋伏于北城门,那早就该部署了,怎么会到最后,眼瞅着要破城了,突然就部署起来呢

    这不符合于禁将军一贯的作风啊

    登时,董超露出一脸的为难像,这到嘴边的功劳,他真的不想让

    而这

    正是于禁意料之中,他意识到,董超是误会他了。

    而这误会来的刚刚好。

    “这样吧,那本将军带一支兵马去北城门埋伏,董将军即刻赶赴南城门,朱术将军早就在那里等候着了”

    此言一出,董超如奉大赦,连忙惊喜的答应。

    “诺”

    “多谢上将军成全”

    说话间,于禁已经点了两千兵撤出了这小径。

    哪怕撤出时,他还是感觉不对劲儿,右眼皮跳的更厉害了他很确定,有某种无法解释的东西在暗示着他什么。

    又或者是空气中的气味似乎又没有什么气味。

    总而言之,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偏偏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一些名将能够在乱世中存活下来,不仅仅是凭着实力

    一定程度上,随着经历的战场越多,阅历越丰富。

    就会出现,这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

    在一些时候,会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乃至于能救下他的命

    或许,这就叫做运气

    果然

    就在于禁带兵车撤离这战场不久

    终于有机会执掌一场攻城战的董超,他站到一处石阶上,他跃跃欲试的拔起刀,他扯开嗓门

    他感觉功勋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弟兄们”董超正打算喊出那声“随我直冲南城门”

    却听得“哐啷”一声响动

    是一个陶罐从头顶的山峦上坠落了下来。

    伴随着“啪嗒”一声,陶罐与地面碰撞,登时碎裂,一股莫名的白色粉末瞬间散出,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个个鸡蛋壳,正将乳白色的液体从中向外流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汝南兵士一怔。

    可很快

    “哐当哐当”

    “哐当当当当”

    连续不断地陶罐从天空中抛落,纷纷砸在这片汝南军的休整之地。

    随着陶罐的碎裂随着那一个个鸡蛋壳的碎裂。

    随着那白色的粉末漫天而起

    终于,有兵士意识到不对劲了,他惊呼道“是油这鸡蛋中的不是蛋清,是油”

    油

    特别是这种小径处碰到油,特别是在这种格外干燥的天气里,特别是经历过赤壁战场的洗礼。

    任凭任何一个曹军将士,都会将油与“火”联系在一起。

    所有汝南兵下意识的抬头

    隔着层层白色粉末烟尘,他们隐隐看到那山峦上,那矮坡上正站立着几百人正连续不断的将陶罐抛下

    而正中间还有一个人,一个身材并不高大也完全不魁梧,甚至有些书生气的人。

    是蒋干

    蒋干看着一个个陶罐坠落,砸碎,火石粉末散开鱼油散满一地。

    这个过程很快,几乎是一蹴而就,似乎是意识到陶罐抛的差不多了,终于,蒋干勉力的拉起了一张弓,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拉满弦,待得手下将士将箭矢的锋矢处点燃后。

    “嗖”的一声

    一枚火矢离弦而出。

    蒋干却仿佛脱力了一般,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然后,就是在那一个个曹军将士的眼眸中,那漫天白色的烟尘,突然变成了一条条绚烂、夺萃的火龙

    这些火龙迅速的变大,变得遮天蔽日,变得从天而降

    温度也刹那间飙升至极点

    这一刻,仿佛无数流星火雨从天空中迅捷如闪电般的砸下。

    火到处都是火。

    坠落的火,冲天的火场面分外的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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