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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齐宣大长公主夜扣宫门,大闹太极殿,扬言若不治罪封家,更难消心头之恨。

    众人都知,齐宣大长公主做了一辈子的大媒,在她的牵线下,无数璧人结尾连理枝。

    但到头来,到了自己的孙女这里,竟被人当众退婚,还带着他的羽林卫呼呼喝喝地打上了门庭,此恨不消,齐宣大长公主放言不若就此一头撞死在殿上。

    她对圣人说“阿弟,我一生不干涉朝政,这你是知晓的,我也知道这封墨是你与太子看重的能臣,要治他违抗君命,轻则都是流放,但,这豹子胆的小辈,竟敢当着我的面,说他不喜欢我家神爱。这倒也罢了,我问他,到底是钟意何等模样的女郎,是谁家女郎不知轻重,敢抢昌邑县主的郎君,他竟回我,他看上的是他的侍女”

    一说到这儿,齐宣大长公主失了尊荣体面,气得恨不得倒仰,尖锐的纹花护甲掐了一把人中,缓过神来些许,大长公主终于在圣人的沉默之中爆发了。

    “我家神爱,大长公主子孙,洛氏嫡女,亲封县主,还,还配不上他区区一介粗鄙武夫”

    朝廷呢,正是用人之际,正需要“粗鄙武夫”,长姊这般讥讽,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寒了武官们的心,圣人摆摆手,遏止了齐宣大长公主的发难。

    不过他也因为封墨拒婚之事感到郁闷且懊火。

    这旨意,毕竟是他自己亲自下的,圣人迄今无孙,洛神爱便是他最为疼爱的孙辈,是圣人自小看着长大的,是个全长安都难寻第二的娇俏灵气的小娘子。

    他实难相信,天底下还有眼瞎如封墨之人,放着深海龙吐珠不要,要一只河蟹

    “长姊可打听过,封墨说的那个侍女,是何人”

    若是自小跟在封墨身边伺候的,有青梅竹马的情谊,那便罢了。

    若是多年深情,终究不是一纸婚书能抵。

    说到这儿齐宣大长公主更气了,嘴角都急得冒出一个火泡来“什么侍女,说是早入了青帐,做了他的爱妾也不为过。封墨上月巡视河道,在半道上捡了一个孤女。”

    口干舌燥,齐宣大长公主讨了圣人一盏玉露解渴下火,直道“我听人说,封将军身边跟着的,是个相貌羸弱的小狐狸精,十来岁,面貌青稚,长得妖娆不说,打扮得也粉粉嫩嫩,哪像是才丧了亲人的正经小娘子。”

    这就让圣人也不禁嘴角着火了。

    封墨既然有了与昌邑县主的婚事,身为男子,就该恪守夫道,婚礼还未举行,就在婚前弄出这么些个莺莺燕燕来,没得令人头痛。

    可更怕的是若婚前失了贞洁,这不就和他家的老大一样了么

    看来这婚前失贞,不是老宁家独有的传统啊。

    圣人只好来宽慰长姊,说自己家老大,自己可是精细着培养长大的,致令一棵病病歪歪的小树苗长成了茁壮参天的巨树,老父亲不知往里头花费了多少心血

    可他呢,还不是长歪了,被人家小娘子三两句

    言语一哄骗,就在婚前弄出个孩子来

    迄今为止,圣人也没闹明白,自家长子到底是做了被猪拱的白菜,还是拱了白菜的猪

    孩子虽是假的,可大长公主不知道啊,圣人为了安慰长姊,也就唉声叹气,满面愁容,无比沧桑。

    齐宣大长公主白了他一眼“你哪能一样”

    一声质询,圣人哑口无言。

    齐宣大长公主道“太子贵为储君,富有四海,将来六宫之中少不了后妃,就是婚前闹出人命来,可地位摆在这儿,身价还能看跌啰我家昌邑,却独想嫁个一心的郎君,现在这郎君闹出了这般丑闻来,整个长安,传得是满城风雨,人人都来看我宁家和河东洛氏的笑话阿弟,你要不处斩了封墨,你长姊的脸无处搁了,不如明日就吊死在家门口,干脆让旁人都笑个痛快。”

    “长姊,你愈发说得严重了,我家昌邑,何愁没有好人家他封墨看不上神爱,那是他瞎了狗眼,没福分,你切不可冲动。”

    不论圣人如何好言相劝,齐宣大长公主都降不下来火气,一筹莫展之际,幸有太子前来救火。

    上阵父子兵,一同劝说齐宣大长公主,这才教公主堪堪平息了怒焰。

    齐宣大长公主终于平了心气,叹道“罢了。罢了。他姓封的不情愿,我家神爱还能上赶着不成好在她如今仍在河东,这些指指戳戳,也到不了她的跟前。”

    宁烟屿见姑母伤神,熬得眼眶彤红,嘴唇浮白,便站出来,愿为姑母请命。

    “姑母且安心,封墨在侄儿麾下,明日,侄儿寻个由头重责他三十军棍,先恶揍一顿,为姑母出了气,再退亲。如今尚无聘财,也没交换名帖,更不曾卜筮,一切都尚来得及,对神爱的影响也是最小的。”

    齐宣大长公主攥住太子的双掌,语重心长地道“可得打得重点,轻了就便宜那小子了。”

    “”太子抚抚鼻尖,眼眸飘忽地笑了笑,“好。”

    婚是要退的,但汉王举事在即,宁烟屿不愿阵前惩将,以免动摇军心。

    他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抚姑母而已。

    何况他也不觉得封墨有何过失,当初圣人下旨赐婚,本也不曾问过封墨与洛家的小鬼,封墨亦不在京中,无法当时退亲,既非所愿,又何谈辜负。

    洛神爱是个心胸豁达的小娘子,区区一桩还没过名帖的子虚乌有的婚事,无了,便无了,对她算不得大事。

    只是流程尚需走完。

    太子殿下便约了封墨放鹰台走马猎鹿。

    春日,一天更胜过一天的煦暖,草木微醺,轻摇鞯辔,恣意踏马在春风里。

    师暄妍盘好堕马髻,戴着一顶梨花雪的幂篱,与宁烟屿同乘一骑。

    二人行止简约,并未曾惊动率府诸人,只遣影卫相随,驾马出了长安城门。

    恢弘的城墙,于顷刻之间,便被甩在脑后,师暄妍骑在马背上,被宁烟屿握缰的双臂环绕于怀,她侧身看向身后高耸的阙楼之时,便好

    似脸蛋依偎在男子的胸口,无比安宁闲适,依依可人。

    相比起宁烟屿,太子妃身量较小,回身之际,脸颊大抵只能贴向他的胸膛。

    呼吸轻而均匀,热意一丝丝地钻入衣领,烫在他胸前的肌肉上。

    这不禁让太子殿下心猿意马,想起昨夜,用上第五十二式“佛坐莲台”时,师般般显然三两下便颠得受不住了,抱住他,依偎在他胸口,吐气如兰,哀哀渴求,求他再也不要来那一式。

    “师般般。”

    他将眸光垂下,日色斑斓,少年男子睫翼轻翘,无比矜贵俊美。

    她扬眸,被阳光晃了眼睛,被花香迷了心神。

    马背的颠簸中,心跳一点点加疾。

    忽听他道“你喜欢骑马,可想学”

    师暄妍心里轻轻地一动。

    其实她跟着他骑了三次马,却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骑马。

    但是他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还如此笃定。

    这说明,他的确在意她,一直关照着她的一言一行。

    比起宁恪的用心赤忱,难怪,他说她对他敷衍了。

    师暄妍心虚地试图别过美眸,可总被认真探寻的目光所吸引。

    风扬起少女的一绺乌发,缱绻地擦过少年男子的眉骨,昳丽的眉峰,宛如两道月弯,她的心跳,倏地更快了。

    “我想学。你可以教我么”

    宁烟屿挑眉“好啊。等你这胎落了地,我就光明正大地带你来放鹰台,包教包会。”

    他说的,自是有他的考量。

    是啊,如今于世人眼中,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岂可在众目睽睽中练习骑马

    “真的能教会”

    师暄妍很喜欢乘奔御风的潇洒,喜欢那股去留随性的无拘。

    若能学会,自是最好的。

    宁烟屿垂下双目,眸光里既有认真,又有三分佻达“长安小娘子都会骑马。连宁怿那种笨蛋都能学会,师般般,你总不会比他还要笨了,而且孤一直觉得,般般聪慧可人,从前只是缺了一位师傅。”

    见她将信将疑,似乎很无自信,太子殿下又道“你看,那些繁缛礼节,你只需学一个月,便能哄住长公主,天底下还有比师般般更聪明的小娘子么”

    这诚然是一句不走心的奉承,可这样的奉承话,让人听了很舒适。

    怪道那些年轻阅历浅的小娘子,都爱吃甜言蜜语连哄带骗这一套。

    不过,要等她的“头胎”落地,还要等“出月子”,那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况且,现在这“胎儿”已经足三个月了,若再怀不上,将来拿不出东西来堵住悠悠众口,宁恪打算如何收场

    一时心头困惑,便梗在了此处,不留神,喃喃地问出了檀口。

    少女红唇微翕,眸光流转,眉心如春水泛起褶皱,挂满了担忧。

    他听了,分出一臂,环绕住师暄妍纤细的软腰,下颌向她靠近少许,搭在她的香

    肩“师般般,你无需担心。我想过,反正你我婚期将近,若婚后一月,还不能有孕,我们便对外宣称,这个孩子受惊流掉了。太子妃与孤都还年轻,身强力壮,将来会有更多孩儿。”

    他思虑真是周全,还一定要等到大婚之后再说。

    她假意看不穿他心思,垂眸,却禁不住莞尔一笑。

    这匹骏马,载着太子与太子妃来到放鹰台下临溪水的军帐旁。

    正是晌午,才跑了一场,两人被日光晒着,身上都出了些微汗渍,宁烟屿让师暄妍先回帐中梳洗,只是刚刚凑近军帐,便在林隙漏过的日光之间,看见了一身常服未着戎装的封墨。

    春阳照着少年璀璨的眉眼,也照着他青若修竹的云纹袍。

    本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近来却变得愁丝百结。

    正因了一桩难以退掉的婚事。

    听见马蹄声,封墨上前来行礼,少年人天生一副好容貌,更有一把好嗓音,说话时,沉沉的,偏一点哑“见过殿下。”

    率卫们聚集在放鹰台下各自蹴鞠、烤肉,兴致高昂。

    宁烟屿看向他,道了一声“不必多礼”,待封墨起身之际,宁烟屿看到了他眼下的乌青之色,猜测,这定是因为封墨说要退婚,昨夜里被封老将军一顿臭骂,弄得整夜都不得安宁。

    他自是应当不得安宁的。

    因禁中也为了他,一夜不宁。

    天不放亮,宁烟屿调遣的暗卫,已经潜伏封府,将他那位金屋藏娇的小娘子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只可怜封墨年少无知,涉世未深,到了如今还被蒙于鼓中,委实可怜。

    宁烟屿垂眸,对身旁师暄妍温声道“般般,你先去更衣,我稍后再去。”

    师暄妍正觉着身上发了一点香汗,贴着肌肤,黏腻滞涩,不大舒坦,也想将被汗水浸润的一扇脱下来,换上干净熨帖的衣物,便轻轻往下一点头,慢步走近了帘帐之中。

    女子更衣,男子自不便停留。

    于是宁烟屿与封墨往回走。

    封墨得几步路走得心事重重,并不踏实,但看得出,对于要退婚,他是丝毫无悔的,只是头痛因退婚带来的种种不测罢了,他似乎更怕,那不测会降临到他心爱的小娘子身上。

    “封墨,孤再问你一句,你当真要退婚,退婚之后,你无悔”

    封墨脚步一顿,他抱着剑,向太子郑重大礼“臣绝不悔。请太子殿下,准允臣与昌邑县主退了婚事,只要不连累臣的父母家人,以及,以及杳娘。”

    宁烟屿道“你那心上人,名唤杳娘她今日可曾跟你到此”

    封墨脸热,想到杳娘,少年露出了羞赧之色。

    太子自然猜到了,冁然道“甚好。此地没有女眷,让那小娘子去侍候太子妃更衣吧。”

    封墨这时,却露出为难之色。

    宁烟屿挑眉“怎么那个小娘子不是你的婢女么她伺候你便得,伺候孤的太子妃便不得看来是冲

    着你来的啊。封墨,你就没想到,怎的巡视河道一趟,偏巧就遇上了这么一个美丽孤苦的小娘子她对你用的心机,你可曾知晓”

    封墨不愿见心上人被贬,极力为心上人争辩“回殿下是臣不愿令她分毫受累。她跟着臣,没有名分,臣才对外称她是侍女,本意,本意是想与昌邑县主退亲之后,再娶她,在臣心中,她绝非婢女”

    他口口声声,这般维护。

    封墨是个笨嘴拙舌的男子,但这番话交代得却很明白。

    宁烟屿叹息着缓缓摇头,心忖,这人五大三粗,当真带不动。

    师暄妍回到帐中,脱下了自己的松花色对襟团花比甲,再欲伸手去解内衣之时,有人突兀地闯了进来,口中呼道“师家姊姊。”

    师暄妍扣在衣襟之上的纤纤玉指,狠狠地惊颤。

    仓皇抬眼之间,只见一名少女莲步轻移、佩环叮当地步入了军帐。

    她身上穿木槿色琵琶袖小袄,发上梳着两个可爱的双丫髻,分明是女侍的装束。

    然而这张脸,面若银盘,灿烂如秋日之月,冰肌玉肤,滑腻似酥,只一眼,师暄妍便认了出来“昌邑县主”

    洛神爱轻轻垂眸一笑“是呀。我现在叫杳娘。”

    只是看她的这一身装束,师暄妍尚未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继而又想到,此间能出现的女子,无非只有

    “封将军为之要与昌邑县主退亲的女史,就是你”

    她一下糊涂了。

    洛神爱的手指封住了朱唇“嘘。不要被他听见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