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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 我说的就是事实
    劫持父亲这种罪名,在这时代是悖逆重罪,十恶不赦的那种。

    王士骕虽然比较另类,以武力闻名于乡里,算是超低配村版的林大官人,但也不敢担上劫持父亲的罪名。

    回过神来后,他毫不犹豫的驳斥道“林泰来你竟敢血口喷人

    我王士骕以孝义立身,乡里谁人不知岂是你林泰来信口雌黄就能污蔑的”

    林泰来朗声道“自古以来,即便是那些篡逆之人,嘴上也要冠冕堂皇,所以听你说什么没用,只需要眼见为实

    要么让我入园拜访王老盟主,要么让王老盟主出现在我面前,如此你的嫌疑便可不攻自破

    不然你越将我与老盟主隔绝,越会让我产生怀疑”

    对林泰来而言,真正目的是见到王老盟主,入不入园没那么重要。

    哪怕不进去,只要王老盟主被架到墙头上说话,那也无所谓。

    而墙头上的王士骕则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莫须有”的大手捏住了。

    这个黑手太大,自己把持不住

    王士骕匆匆下了墙头,朝着园中跑过去。

    在正中弇山堂的北面,栽种着两大株海棠,再北边则是一方莲池。

    这是王老盟主近些年来最喜欢的地方,他时常坐在两株海棠树下,回想着过去的种种繁花似锦。

    今天在王老盟主依然坐在这里,在他身边只剩下了冯时可和邹迪光这两个最后的“忠臣”。

    面对林泰来的“拜访”,其他人大约是不会来了。

    若是在数年之前,老盟主登高一呼,周边府县起码能有几十号人物聚集过来。

    王士骕的匆匆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海棠树下短暂的平静。

    “孩儿我无能挡不住了”王士骕垂头丧气的对父亲说。

    他心里很想为父亲出力,御敌于国门之外,但现实有点困难。

    倘若敌军高举“清君侧”大旗强攻,凭借一堵普通院墙和大门,大概是守不住的。

    更别说为了风雅,在院墙上还修了一排雕刻繁饰的漏窗,简直一捅就破。

    王老盟主长叹道“先前林九元在苏州修建沧浪亭林府时,四边筑以高垒。

    当时我听闻此事,曾嘲笑林九元不识雅致,如今才知壁垒之用矣”

    旁边邹迪光劝慰说“此乃天数,非战之罪也,弇州公不必自责啊。”

    这意思就是,并非老盟主你有什么过错,谁能想到文坛的玩法变成了武力流

    旧时代版本之子被新版本抛弃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总而言之,老盟主您已经尽力了,真不怪你。

    陪在王老盟主身旁的另一个人就是冯时可,此时冯二老爷不动声色的瞥着邹迪光,心里充斥着不满。

    四年前,林泰来帮他定下了“复古派最后孤忠殉道者”这条另类文坛发展路线。

    本来一直执行的很顺利,复古派霸权果然也被林泰来打崩了,眼看着到了收获果实的时间。

    但是在这两年,突然冒出了个无锡人邹迪光

    一样是致仕官员,一样对王老盟主不离不弃的死忠,简直就是跟自己硬抢生态位

    而且最要命的是,邹迪光比他冯时可更会舔人,让近两年处境不顺的王老盟主觉得贴心。

    而他冯时可因为分家缘故,这两年财力大不如从前。此消彼长,他的地位反而被邹迪光后来居上了。

    如果没有邹迪光,那么外面兵临城下时,陪在老盟主身边的殉道者就只有自己

    所以在冯二老爷心里,真正的大敌并不是门外的林泰来,而是面前的邹迪光。

    他又想起林泰来曾教导过,在关键时刻,一定要拿出最极端态度,必须要比任何人都强硬,甚至连盟主都可以献祭。

    “邹迪光尔安敢妄言天数”忍无可忍的冯二老爷突然发难“常言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一切尽在人为

    你却以天数为名,暗藏投敌屈膝之意,实乃包藏祸心也”

    邹迪光立刻反驳“冯时可伱故意曲解我意,歪曲道理

    大敌当前,还要借题发挥包藏祸心的人是你”

    看着身边就剩两个追随者了,还能内斗起来,王老盟主不禁感到了深深的蛋疼。

    形势都已经危如累卵了,还内斗个屁啊

    心累,王老盟主无力的挥了挥手,对王士骕道“放林泰来进园吧,许其携带十人护卫。”

    “弇州公万万不可如此啊”冯时可上前一步,进言说“就算要谈,也唯有以打促和,才能争取有利条件

    若轻易放林泰来入园,只会让林泰来趁机借势,更变本加厉”

    王老盟主反问道“那你说又该如何是好”

    冯时可献策说“我料那林泰来目前只是虚张声势,故意恐吓,并不会轻易动手

    否则林泰来早就打进来了,不会还在外面等着弇州公的话

    故而可使二公子率部众死守,而弇州公亲自上墙头与林泰来交谈,以此拖延时间。

    另遣人从小门出去,向同族或者乡亲求援,尽可能多来人手。

    若林泰来退则退,不退就打过一场再说有此决心,方能有机会迫使林泰来让步”

    王老盟主叹道“玉石俱焚,何苦来哉”

    真要打起来,这精致美丽的弇山园岂不要遭难

    尤其从大门到弇山堂这中路园景,都是以花植为主,景观极其脆弱。

    冯时可悲愤的说“盟主安敢以小利而忘大义耶

    比起复古派,些许园林景致又算得什么

    狭路相逢,最怕的就是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王老盟主“”

    说得如此轻巧,敢情不是在你家里面打,而且关键是肯定打不过啊。

    你道德绑架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能绑架到自己人头上

    邹迪光出面斥道“冯时可你怎能如此对弇州公说话太过于失礼了”

    冯时可已经完全入戏了,耿直的指着邹迪光骂道“就是你这样的小人在身旁,弇州公才会被蛊惑”

    邹迪光“”

    自己什么时候劝过老盟主开门纳敌了这明明是老盟主自己的想法

    王老盟主下决定道“我意已决,无复多言”

    冯时可大叫道“弇州公你还有何面目,去见李梦阳、李攀龙等历代先贤”

    卧槽王老盟主都想站起来打人了,冯时可今天是失心疯了吗

    还好冯时可喊完了后,就收敛了起来,及时恢复乖巧。

    外面的林泰来听到老盟主的传话,便挑选了十个最能打的家丁作为入园随从。

    又让其余三百余人占据了大门,保证撤退路线畅通。

    随后龙行虎步的穿过了中路弇山堂,来到了两株海棠树那里。

    “弇州公别来无恙乎”林泰来主动打着招呼,然后递上了王士骐的家书。

    王老盟主看也不看,就把家书扔到了一边。

    林泰来劝道“弇州公还是先看看吧。”

    王老盟主冷哼道“囧伯让你捎带家书,给了你前来弇山园造访的借口。

    这足以证明,囧伯成为你的人质了。所以家书的具体内容,不看也罢”

    林泰来刚想开口回答一句“你儿子在我手里”

    突然冯时可跳了出来,“你既然已经将王家的家书送到,那便请回吧”

    林泰来愕然,冯二老爷你胡乱抢什么话这样真有点不合时宜。

    虽然冯二性情比较耿直,但不会这么无脑啊,其中莫非有什么缘故

    一时间也猜不出来,林泰来只能决定多加点心思,继续看看再说。

    就算不提老交情,冯二老爷作为松江狗大户冯家的人,身上的统战价值很高,他若有需求,能满足就尽量满足。

    毕竟疏通吴淞江下游故道这项工程,离不开松江府本地乡绅的支持。

    一边想着,林泰来继续说“除了帮忙捎带家书之外,当然还有其他事情相商。

    距离上次文坛大会已有两年,按惯例也该再次召开文坛大会了。”

    王老盟主讽刺说“这些年来,你林九元对于参与文坛大会向来十分积极。

    既然你认为该办了,那么自行去办就好,反正你也不缺乏这份财力。”

    林泰来知道王老盟主身体状况很差,怕把王老盟主气死,只能和颜悦色的说

    “弇州公说笑了,如果没有文坛盟主主持,文坛大会就名不副实。”

    王老盟主仍然嘲讽说“听说你已经以诗宗自居了,再自认一个文坛盟主也无妨。”

    林泰来很不好意思的说“只自认还不够,如果弇州公能帮着认证,就更好了。”

    王老盟主“”

    终于发现了,对林泰来这种人,嘲讽没有任何意义。

    林泰来兴致勃勃的说“在下研究了一下,如何才能成为文坛盟主,大致上有两种途径”

    第一种就是通过空间和时间,由于受限于这时代的传播技术,一个人很难单枪匹马的迅速扬名全国各地。

    所以才有了结社,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结社,然后共同发力文坛,同时在不同地区产生影响力。

    再通过若干年的“征服”,在社团内产生出文坛盟主。

    前七子、后七子都是这样的性质,王老盟主也是这么过来的。

    对于这种方式,林泰来表示太慢了。

    当年后七子结社后,发展了十多年才开始称霸文坛。

    第二种途径就是传承,上一代盟主选定下一代盟主,然后为之造势。

    比如在王老盟主心目中,内定的下一代文坛盟主是李维桢,这也是后七子另一个大佬吴国伦的意见。

    林泰来想走的,就是这条路子,无论别人承认不承认,先把“法统”抢到手,然后再慢慢落实。

    虽然很急功近利,但林泰来做事就是喜欢简单粗暴的办法。

    王老盟主冷笑连连,你林泰来虽然凭借武力能在物质位面横行,但是对于没有实体的荣誉性称号,你怎么抢

    文坛盟主说到底,不是武林盟主

    林泰来不紧不慢的说“听说老盟主你这两年隐居在弇山园,时常回忆早年之事,颇有自悔之意啊。”

    王老盟主疑惑的说“什么自悔我怎么不知道”

    林泰来淡淡的陈述说“弇州公操文章之柄,登坛设墠,近古未有,迄今三十年。

    公少年时盛气,门户既立,身价复重。

    此后沉迷于声势,跌宕纵横,标新领异,压制异见,称霸文坛。

    迨乎晚年,遇到我林泰来,屡受挫折,于败阵中感触到诗文之真谛。

    又兼阅世日深,读书渐细,虚气销歇,浮华解驳。

    于是乎蘧然梦觉,对早年经历心生自悔,但已经没有时间改变了。”

    王老盟主勃然大怒,“胡说八道老夫何时自悔过”

    林泰来却像是没听到王老盟主的驳斥,自顾自的继续说

    “此时弇州公更深刻的认识到,复古派已经是文坛痼疾,僵化不可救药。

    怎奈无力补天,只能将振兴文坛之心愿寄托给我林泰来这样才气惊人的后生。”

    王老盟主气得从软榻上坐直了身体,厉声道“皆是一派胡言老夫生是复古派的人,死是复古派的鬼”

    林泰来答道“我说的这些关于弇州公的情况,真的都是事实。

    至于弇州公你本人心里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王老盟主简直被气笑了,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可笑可笑,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谁肯相信”

    林泰来淡定的说“大家都会相信的,或者说,大家都愿意相信。

    比如那些当年附属于复古派,现如今却又想脱离复古派,但是不愿意担上背信弃义名声的人。

    他们都会愿意相信,王老盟主你自己已经带头自悔了。

    在扬州文坛大会上,带头向你发难的汪家兄弟、王老登,还有其他流派如公安派的文人,都会很欢迎弇州公自悔。

    而且我会在翰林院推动一项课题研究,主旨就是剖析王弇州晚年自悔心态,算是从上往下进行普及。”

    王老盟主像是一头瘦弱的老狮王,怒目圆睁的吼道

    “老夫还没有死老夫还能说话谁能歪曲老夫本意”

    林泰来恍然大悟,“或许可以等弇州公死了,再编造您的自悔心态

    反正小子我才二十一岁,完全等得起。”

    王老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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