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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帮亲不帮理
    登闻鼓的设立,当然有一定正面意义,不过想通过登闻鼓上达天听,也是有很多限制条件的,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随便来这里告御状。

    如果不符合条件还来乱敲登闻鼓,反而会遭到严厉处罚。

    比如说婚姻、田土、打架等民事案子,登闻鼓这里是不受理的。

    又比如原始案件只有在州县衙门不予受理后,才允许在登闻鼓告状。

    刚才林大官人特意多跑一圈,到城北宛平县县衙告状,并被县衙拒绝受理,就是为了满足这个条件。

    在登闻鼓递状后,按照如今的制度,案情要在第二天早晨送到皇帝面前,然后一般再交由都察院办理。

    敲完鼓,递上亲笔写的状子后,林大官人就回到了王家去,然后不出来了。

    结果今天整个京师官场都炸锅了,很多官员不远数里,亲自跑到都察院大门外看景。

    一般的热闹,可能会引起数百百姓扎堆围观,但今天在都察院大门外,却是数百官员扎堆,上朝都没这么积极的。

    左都御史辛自修当众揪着巡捕营都督李如松的胸襟,破口大骂。

    李如松连连解释道“那林泰来已经逃窜进了户部王少司徒府中,按照规矩,没有圣旨,我们也不好闯进去拿人”

    第二天是经筵之日,但比起上课,万历皇帝宁愿听大臣奏事。

    万历皇帝早晨到了文华殿,又坐上宝座后,向殿内扫了一眼,感觉今日上文华殿的大臣人数略多于往常。

    一般文华殿御前奏对,内阁、部院、都督府等核心大臣是固定要在场的,其他大臣多是有事时才来。

    从今天人数可以看出,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多出来的人以言官居多。

    对此万历皇帝只想道,但愿这帮人不是为了表演犯颜进谏来的。

    左都御史辛自修上前奏道“都察院奉旨巡视武试考场,昨日召唤勘问相关人员。

    却有人公然拒捕,在都察院内殴打数十禁卒,破门逃窜,实属骇人听闻”

    从语气就能听出,辛总宪是多么愤怒,如果不是顾忌到君前失仪之罪,只怕已经开始骂街了。

    “嘿嘿”突然从宝座上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轻笑。

    辛总宪“”

    作为从小就受过专业训练的皇帝,一般都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除非忍不住。

    没想到号称马蜂窝的都察院,居然被人以这种方式捅了马蜂窝。

    看到情绪管理快失控的左都御史,万历皇帝赶紧又往回找补“朕只是想到,此人必为林泰来”

    辛总宪感觉自己说不出话了,闷声道“掌道御史方万山奉旨巡视考场并勘查林泰来不法之事,可由方万山奏报。”

    近些年流行这种政斗模式,大佬经常不直接讲话,让己方御史言官负责开炮。当然水无常形,情况不一而足。

    方御史从后面出来,奏道“臣奉旨查得,考场上林泰来受到偏袒,郑国泰遭遇不公

    那林泰来穷凶极恶,动辄以武犯禁,屡屡肆意施虐,到处败坏纲纪,至今仍逍遥法外。”

    有点经验的大臣都能听出,方御史故意强调郑国泰,绝对是存了小心思的,想要借此引导皇帝的情绪。

    方御史并不在乎被别人看出来,主打的就是一个诱导皇帝“帮亲不帮理”。

    再说现在郑国泰没有什么恶行,站在公正立场上帮郑国泰说几句话,也不会引发什么舆情反噬。

    听到“逍遥法外”这个词,万历皇帝反问道“为何不拿人”

    方御史大喜,等得就是这句,迅速奏道“林泰来藏身于户部左侍郎兼总督太仓王之垣家中,并受其包庇。

    先前巡捕营都督李如松两次上门索人,王之垣皆拒绝交人。”

    万历皇帝却诧异的看向首辅,“林泰来不是申先生的门客么”

    申时行奏道“林泰来为了王家女子,已经离开申家。”

    万历皇帝无语,贵圈真乱,又对兵部尚书张佳问道“御史奏称郑国泰遭遇不公,主持武试的兵部如何看”

    张佳也生气了,如果天子最后听从了都察院奏报,宸断考场不公,那他这个名义主考官就要为此担责

    你们这帮清流势力想争夺户部尚书位置,借着林泰来去弄王之垣,这可以理解,但拖他张佳下水是几个意思

    难道还想搂草打兔子,再顺便争回一个兵部尚书

    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吃撑了

    故而张佳怒气冲冲的说“一个外来御史仅凭主观猜疑,就妄加直接干涉考试,指点考官如何评等,匪夷所思

    难道文科考场上,一个御史就能闯进贡院,直接指示主考官应该如何判卷”

    方御史也很无奈,其实他本心并没有针对张佳的意思。

    但为了收拾林泰来,并利用郑国泰引导天子情绪,不得不搬出“郑国泰被考场不公”的说法。

    又对天子解释道“考场不公之说,并非由臣无事生非,而是有考生和参赞评定的教头一起鼓噪,臣不得不查。

    目前林泰来罪行明确,影响极其恶劣理当快刀斩乱麻,以雷霆之势拿问,迅速平息武试风波”

    如果由天子亲自下旨拿人,那就是由锦衣卫官校出动,把钦犯下“诏狱”了。

    除非想造反,在大明没人敢公然反抗,林泰来也不行

    在朝堂上,林泰来就认识两个大佬,王之垣还在家里闭门谢客,只有首辅申时行站在这里。

    此时众人都下意识的看向申首辅,按道理说,申首辅应该出来求情。

    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申首辅眼观鼻鼻观心,宛如雕塑一言不发。

    众人第一反应就是,林泰来真的成为首辅弃子了

    林泰来制造的麻烦实在太多,首辅忍无可忍了

    在君臣奏对时,格局是这样的,天子左手边最近的文臣是内阁大学士,天子右手边最近的武臣是锦衣卫官。

    这时候,锦衣卫官里却有人站了出来,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语气奏道“林泰来昨日敲登闻鼓鸣冤。”

    本来登闻鼓状子这种破事,一般都是放到君臣朝会的最后再说的。

    但今天都察院上来就咬林泰来,看这形势,再不出来奏报林泰来击登闻鼓的事情,那就要影响皇帝的判断了。

    按照制度,登闻鼓鸣冤的内容,皇帝是要知道的。此时听到林泰来击鼓鸣冤,就让锦衣卫官念状文了。

    任何时候,判案的一个基本原则就是,原告和被告双方的陈诉都要听一下。

    锦衣卫官捧着林泰来递交的状子,面无表情的读起来

    “臣林泰来泣血上告,臣本布衣,躬耕于姑苏,苟全啊不,生长在皇恩下,沐浴在春风里。”

    众人只能说,这两句话有点意思,但不像是十九岁的少年人能写出来的,难道是找了状师代笔的

    锦衣卫官继续念着道“十八年来习得文武艺,欲以此上可报效国家,下可光宗耀祖。

    近日赶赴京参加武试,却不料与国舅同场竞技,顿生无数波澜。”

    听到这里,不少大臣轻蔑的笑了笑,这林泰来真是个外行。

    在民间的说法里,确实经常称呼妃子的兄弟为国舅,同时大家在口头称呼上,也确实经常把国舅作为妃子兄弟的敬称。

    但那都是私下里的叫法,并不符合官方礼法。只有皇后和太后的兄弟,才是官方认可的国舅。

    在正式的文书上,用“国舅”来称呼贵妃的兄长,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

    如果林泰来是一个官员,这个状文又是一封正式奏疏,就凭这个称呼,林泰来就要被处罚。

    不是开玩笑,给皇帝的奏疏里如果出现失误,真会被处罚,最严重的能导致罢官。

    锦衣卫官不管其他,只充当读状文的工具人

    “臣与国舅争夺第一,三场情况十分焦灼,相持不下时,不想国舅深孚众望,都察院御史挺身而出,力撑国舅夺魁。”

    状文中这一口一个国舅,充满了土鳖气息,实在让大家无语,但也只能先听着了。

    要不怎么有人说,外行写的东西在内行眼里都是毒点。

    不过万历皇帝和大臣们的想法有点不同,这一口一个国舅,引得皇帝有点神思飘渺起来。

    锦衣卫官还在念着“臣本江南一小民,八代为贫农,家徒有四壁尔。

    如今先遇到国舅争锋,后遇到都察院打压,何曾见到过如此世面,内心战战兢兢,终日惶恐不安。

    彻夜焦虑,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后,常有胡思乱想。

    在臣想来,都察院大概认为,国舅身为皇亲,至今无官无职,十分可怜,本该有所加封。”

    众人只感到,这字里行间充满了没见识的小农气息,就像是“皇帝金斧头”这样的猜想。

    稍微有点人生经验的,都不会以为,都察院是因为可怜国舅无官无职,所以才会帮国舅去争夺武试第一吧

    你林泰来是来活跃气氛的吗你所有天赋全都点在肌肉上了吗

    如果不是站在文华殿里,早就捧腹大笑了

    只有申首辅低下了头,紧紧咬着牙,脸皮不停的抽动,仿佛在拼命控制着什么情绪。

    大部分人直到今天,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操纵申首辅秒杀了李植等红人党,重创了东厂提督。

    锦衣卫官已经快读到了最后“面对都察院和国舅,朝堂上下无人为臣分辨,除去一身勇武,臣实在无可凭仗,深感孤苦无依。

    又因为心内实在不甘缚于他人之手,也不甘心名次屈居国舅之下,唯有将自己交予陛下处分

    臣叩请,陛下万万不可听从都察院御史之心意,随意加封国舅,堵塞天下武人进身之阶

    如若陛下不欲因私废公,可否给臣一个与国舅面对面比武的机会,以此定夺武试第一”

    听完了状文,大部分人感觉就是幼稚可笑。

    还面对面比武争夺第一伱当这是话本里打擂台呢

    这时候,宝座上的万历皇帝叹道“此乃赤子之心也”

    众人“”

    皇帝到底什么脑回路谁懂啊

    有一些酝酿了几个月的想法,万历皇帝感觉现在终于能借机说出来了,感谢林泰来状文的引导

    然后皇帝对辛自修和方万山说“都察院维护郑国泰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确实应该有所加封。”

    辛自修和方万山面面相觑,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万历皇帝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后宫郑氏广育有功,贤良淑德,多有善行,当加为皇贵妃。

    郑氏之父加为都督同知,兄长郑国泰封为指挥使。”

    卧槽大臣齐齐失色

    皇帝的话宛如一声惊天响雷,在文华殿里炸响

    能站在这里的人,谁不懂礼法

    候选太子皇长子的母亲只是个普通妃子而已,皇三子的母亲郑氏却能超越两级,成为皇贵妃

    这样封赏绝对是纲常颠倒,但皇帝又不是不通世事的糊涂蛋

    所以皇帝的居心昭然若揭,就是无视皇长子,想把皇三子扶植为太子

    这同样是极其违逆礼法的行为,不可接受

    小孩子都知道,立长不立幼,长子应该是继承家业的人物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大臣们还在震撼中,万历皇帝又对方万山说

    “亏得尔等言官提醒了朕,对郑家恩泽不足。”

    方御史立刻汗如雨下,他知道,自己只要敢说一句赞同的话,立刻就会千夫所指、原地爆炸

    礼教这两个字,在政治中重如千钧,绝对不是可以说笑的

    大臣们回过神来后,立刻就明白了,皇帝这是在装傻

    皇帝听了林泰来的奏疏后,就开始装傻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封赏”方万山跪下叫道“郑氏怎可僭居皇长子生母之上如欲加封郑氏,请先加封皇长子生母”

    万历皇帝瞬间就变了脸色,有点冰冷起来,然后转向了左都御史辛自修“你以为如何”

    辛自修深吸了一口气,答道“臣以为不可擅封郑氏,以免纲纪紊乱。”

    “很好。”万历皇帝淡淡的说“尔等说什么为郑国泰鸣不平,原来都是伪君子。”

    继贼道三痴、水叶子之后,七月新番走了,哎,难道写历史也是高危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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