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被角的指骨发白,手背上青筋凸起，在话出口的瞬间，沐汐清就后悔了。
可说出的话不像微信消息可以随时撤回,她凝视着面前偏过头的女人，心跳如雷,一次次有力地撞击胸膛，挤压胸腔的空气。
嗓子干涩的厉害,视线瞥向床头柜上本意拿给段寻霜睡前喝的水上，她闭了闭眼,难熬的等待另一人出声。
沐汐清第一次觉得时间流逝的如此之慢,慢到等待多一秒,心脏就多被挤压一分。
终于,背靠在软垫上的人反应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暖黄色小灯的晕染下,出现浅浅的一层亮色。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段寻霜喉咙滚动。
从来都不是她想不想，而是沐汐清愿不愿意。除了一开始提起联姻的请求外，其它所有的选择权,她都尽数交由到对方手中。
从始至终,沐汐清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答案被重新抛到她的身上,被角被攥的皱皱巴巴,与周围的平整格格不入，沐汐清指尖的力度逐渐泄去，感性归于理智。
被子被盖回严实,段寻霜感受到身边人的离开，床垫回弹出初始位置。
“段寻霜，”沐汐清认真而又克制地喊她的名字,“我尊重你的选择。”
低喃的声音穿透空气，钻入段寻霜的耳中“这场联姻自被提出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愿意的。所以，我在问你。”
“而不是，让你反问我。”沐汐清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
她想知道段寻霜的答案，才好回答出她深藏心中，露出一丁点缝的想法，而不是在将自己部分剖析后，对方用充满歉意的话语对她说“抱歉，我以为我们只是利益互换”。
她不敢赌。
“自愿还是被自愿”段寻霜依旧没有回答，她“直视”沐汐清所在的位置，低声问。
差不多的文字，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意味。
“被自愿。”沐汐清。
空气瞬间凝固。
段寻霜轻笑一声，打破这份诡异的氛围，她低叹，回答沐汐清起初的问题“我们会结婚。”
她补充“我希望我们都是基于因为对对方的心动，才结婚的，无关乎任何利益牵扯。”
“所以，我觉得小宁说得很对，我们需要培养感情。”段寻霜。
轻飘飘的一段话让沐汐清双目瞪大，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女人，细长的手指颤抖着点动贴合着的大腿。
她的视线太过于热烈，段寻霜坦然地接受她的审视。
不知过了多久，沐汐清轻声“自愿的。”
她纠正一开始的答案，将其作废。
段寻霜怔愣了一瞬，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沐汐清此刻表情的心情达到了顶峰，她咽了咽嗓子，难耐地摩挲着。
“在此之前，如你所言，我们再尽可能多的相互了解对方吧。”沐汐清找回自己的声音，“做出不会让自己后悔的选
择。”
“好。”段寻霜。
她仍旧留有时间给沐汐清。
将起伏不定的心绪一点点平复下来，沐汐清清醒了许多，她深吸气，将被子往女人身上扯了扯，故作镇定地“既然这样，我们要先试着谈谈恋爱吗以便”
“以便更好的了解对方”段寻霜替她将后面的话说出。
沐汐清羞意升腾，小声地“嗯”了声。
段寻霜也从最开始的状态中抽身而出，她忽然发现，沐汐清内里，还藏着她不知道的柔软。
她想亲手掀开她身上的保护壳，触碰细腻的柔软。
“那今晚要同床共枕吗”段寻霜挑眉继续问。
能想到面前人的脸一定红的发烫，好想摸摸到底有多烫，这么想着，她真的伸出手，表情管理优秀“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未婚妻还是女朋友”
手掌下的温度再度上升。
段寻霜心软化成一团。
“同床有点早”沐汐清艰难启唇，她还没准备好，“未婚妻吧。”
以她们存在表面的联姻关系，称呼女朋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段寻霜闷笑“嗯，未婚妻说了算。”
她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沐汐清眼中荡漾着笑着。
段寻霜拍了拍床，诱哄着“上来坐会培养感情”
她的意思太明显，沐汐清不好意思“我还没洗漱。”
段寻霜若有所思。
沐汐清生怕她说出什么，抢先道“我先回卧室洗漱，你要是不困的话，我再过来陪你聊会。”
段寻霜被她逗笑“好，我等你。”
沐汐清仓惶逃离，身后，段寻霜听着混乱不一的脚步声，直至卧室门被“砰”的一声关闭，她低笑出声。
淅淅沥沥的水流从未关严的花洒中落下，打在女人白皙精致的面容上，流水顺着身线下滑，蜿蜒成一条长长的溪流。
沐汐清捧了一手的水，猛地扑在脸颊上，将燥热驱散。抽出挂在横杆上的浴巾随意的将身上的水擦干。
换上睡衣，护完肤，注视着梳妆镜内自己仔细看，仍能看出不正常的脸。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从她主动上前，单膝跪在段寻霜的床上，事情的发展就开始朝着另一处方向突飞猛进。
她和段寻霜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确认关系了哦，不对，她和段寻霜本就因为联姻的缘故，有了未婚妻妻的关系。
“呼”沐汐清呼气，她掐了下自己的脸颊。
是疼的。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深思，从小到大没接触过爱情的人，竟然对一个相处时间不久的人上了心。她不确定这是否是个好的征兆。
翻开扣在梳妆台上的手机，想看一眼几点了。
屏幕上，显示在三分钟前有人发了条消息给她。
福至心灵，她解锁点开，是段寻霜的语音。
“洗好了吗”段寻霜温润如流水的声音葱花听筒中滑出，无端让人心静了下来。
沐汐清点开又点开听了两遍，磨蹭着时间。
再等等。沐汐清。
段寻霜的消息很快传来，依旧是条语音。
“好的，在等。”乖乖巧巧的模样。
沐汐清脑海中浮现出段寻霜随性慵懒地靠在软垫上，单手握着手机，按住语音条，含着笑意录下这段语音，而后发出。
“好乖。”沐汐清低喃。
指尖滑动了下手机的边缘，自动后退，跳转到众多聊天初始界面。
导航栏处，发现那里出现显眼的红点，沐汐清强迫症发作，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直接点了下发现的导航。
最上头的朋友圈显示出发布人的头像。
一片空白。
是空白发的。
这一个月她和空白都没怎么发朋友圈，没想到今晚空白就发了一条。
怀着好奇的心情，沐汐清点进朋友圈，伴随着界面跳动，一片广袤无垠的夜空景象露出。
很简单的一张图，就像是随手拍的，繁星点缀的夜空中，拍到了月亮的边缘，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落在照片的角落。
配文是海市蜃楼在朝我靠近。
空白这是在暗示她和所想之人的关系更近一步了吗
有种微妙的缘分，她今天和联姻对象的关系也在逐渐靠近。
她先给空白点了赞，没有单独评论，直接点击空白的头像，跳转到个人主页，点击发消息。
我应该说恭喜吗沐汐清打趣。
半分钟后，空白的消息传来。
应该，也许，可能，可以。空白。
沐汐清抿唇笑，看出空白心情很好。
那就恭喜你得偿所愿。沐汐清。
其实她只是答应和我试试看，我还是有被甩的风险。空白。
悬停在虚拟键盘上的手指迟迟按不下去。
沐汐清笑意渐断，她和段寻霜现在也只是试试看的阶段随时有同样被甩的风险。
她发现有的时候，她和空白不仅趣味相同，就连感情也有着某种程度的交叠。
我今天也和我的那位联姻对象说要试试。沐汐清。
嗯你对她是什么感情呢空白似是在疑惑。
沐汐清扪心自问，是有喜欢的成分在里面的。
还有一层浅层次的原因是，只要段寻霜不取消联姻，那么她一定会和对方结婚。
既然是既定事实，那么，她选择和段寻霜培养感情无疑是明智之举。
你喜欢她吗在她犹豫的间隙，空白给了她台阶。
是有喜欢的。沐汐清实话实说。
那就足够了。空白回复她，在未来的相处中，这种喜欢是可以逐步加深的。
沐汐清不安真的吗
空白回复的很肯定很早之前我问你的时候，你给我的答复是不喜欢。今天已经变成了是有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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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何尝不是一种转变空白指出。
沐汐清恍然。
她借机询问其它的嗯你有恋爱的经验吗
空白这次回复消息的速度有点慢，好半晌才回复我之前也没谈过恋爱，不过，我经验怎么说也比你多一点。教你也够。
沐汐清满头黑线。
都是没谈过恋爱的人，空白怎么就确信她懂得比自己多。
但她虚心请教比如
肢体接触。空白言简意赅。
言语挑逗。空白。
沐汐清“”
这两个，她不大做的出来，仔细回想，她对段寻霜肢体接触就是扶着她的时候，更亲密的就是洗澡的时候
沐汐清用力摇头，打散暧昧的幻想。
至于言语挑逗她更难以开口。
我记得你之前还问我怎么追人沐汐清拆穿她所说的经验多。
空白无语。
开个玩笑，我还有点事，下次聊。沐汐清。
好的，你先忙，我正好也有事情要处理。空白。
你不用这么纠结，很多事，是需要两个人共同探索。空白。
和空白聊天结束，沐汐清本想发消息问问萧冉，但对方那不靠谱的样子，让沐汐清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点开和段寻霜的聊天界面，看着对方发来的。最后一句话。
“好的，在等。”
唇角不自觉地翘起，沐汐清抬眼，撞上的就是镜子中，满是笑意的自己。
缓了缓，收拾完表情，沐汐清起身出了卧室，敲响另一扇的卧室门。
“进。”和微信语音一样的声音。
沐汐清掌心按在把手上，扭开门。
暖黄色的灯光下，段寻霜保持着和她出去时的姿势，只是女人的手中多了部手机。
莹白的光和暖光交织打在女人的脸上，冷与柔融合在一起。
沐汐清下意识舔了下唇，她慢步靠过去，尽可能自然地坐到床边，侧着身子面对段寻霜。
“晚上好，还不困吗”很老套的开场白，沐汐清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有用上。
“晚上好，还不困。”段寻霜。
女人掀开被子一角，往沐汐清身边拉了下，后者下意识就要回答今晚不睡在这。
还未说话，拉扯被子的女人似乎察觉她的多心“虽然是夏天，但夜凉，空调开着，不注意，还是会被冻感冒。”
沐汐清心暖，应了段寻霜的好意。
两人中间隔着可以容纳一人挤在中间的距离。
段寻霜手自然垂落到边上，连沐汐清的衣角都碰不到。
算了，循序渐进，今天
已经迈出一大步了。
“我们的话题从哪里展开”段寻霜主动问。
“兴趣爱好。”沐汐清思考了下，选择了个最保险的。
段寻霜没意见。
见状，沐汐清先一步将自己展现在段寻霜面前“我其实是个很懒散的人，不是很喜欢社交，酒量不好，但酒品不错。”
说到酒，沐汐清心虚地扫了眼身边的段寻霜，见她没露出让她难为情的表情，继续道“很喜欢设计，制作模型手办，看着做出来的手办受到别人的欢迎会很高兴，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一件件说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平日的会做的事。
“无聊的时候，会选择看一两部动漫。”沐汐清语调很慢。
段寻霜听得认真。
直到沐汐清的结束语出来“好了，我的兴趣爱好大概就是这些。该你了。”
她想知道段寻霜无事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我的兴趣爱好”段寻霜低笑，“没什么特殊的，你或许不会感兴趣。”
“前些年，兴趣大概是每次叠星星，写感想。”段寻霜意有所指，“其次就是一个人在书房看书，远离各种事项。”
沐汐清捕捉到段寻霜在前面说到的星星，就是之前曾被她拆开过一颗，里面写着一行文字的星星吗
那瓶星星对段寻霜很重要吗沐汐清不理解。
“为什么现在不叠了”沐汐清好奇。
“因为，叠完了。”段寻霜认真。
“”沐汐清，“我下次出去给你买点星星纸回来，这个盲叠也可以。”
段寻霜笑着重复“叠完了，不叠了，念想已经到了。”
她说的云里雾里，沐汐清听得不明不白。
段寻霜没有要解答的意思。已经被忘记的事，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刻意引导，沐汐清也无法记起这件事。
不如就当做是个美好，被封存的回忆，留在那，不被任何人，事打扰。
聊着聊着，内容越来越深入，两人以往的各种事情说起，其中大部分是沐汐清说，段寻霜听。
在提起小时候的事时，沐汐清脸上洋溢着浓重的喜悦，她分享着各种趣事“中秋节夜晚，我们老家流行放火把，妈妈每年都会抽出时间，亲手给我做几个，等夜晚降临，就和好朋友去空地上玩。”
她怀念“现在长大了，倒是没有小时候的乐趣了。”
女人的情绪逐渐低落，她仰起头“尤其是一年前，妈妈离世之后”
沐丰安火速将小三和沐仁瑞带回家，更让她震惊的是，沐仁瑞只比她小了一岁。
只比她小一岁。
在她眼中，沐丰安分明是一直爱着妈妈的，可母亲离世后，沐丰安的迫不及待残忍的打破了这一切。
所谓的浓情蜜意，原来是可以演出来的，甚至可以一演演上二十多年。
“汐清。”段寻霜侧过身子，长臂伸出，身子往
沐汐清身前移动，“妈妈一定希望你每天都健康快乐。”
沐汐清瞳孔被液体覆盖，她强忍着泪水的流出，仰着头，将泪水逼回，悄无声息地抬起手，快速擦过眼眶，带出一连串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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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滴溅到段寻霜伸出的手臂上，温凉的液体让段寻霜的心仿佛被冻住一瞬。
“我没事。”沐汐清泄露出一丝哭腔，“我会好好生活，不让妈妈担心。”
段寻霜扯了扯唇角，另一只手死死握紧，指尖嵌入掌心，留下深浅不一的月牙形。
她只当没发觉沐汐清的异常“很乖。”
沐汐清的后脑不知不觉地枕在段寻霜伸过来的手臂上，含在嗓子里的声音略显模糊，她平躺在床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段寻霜，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善良，温和，待人真诚，处事认真。”段寻霜短暂的停顿了下，“心软，热心肠。”
不经思考的几句话成功让沐汐清偏过头“不多的相处时间中，你发现了我这么多优点吗”
段寻霜想说，不止这么点的相处时间，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曾驻足观看。
看着她悉心喂养流浪的小动物，耐心地给老人解答各种问题。在课堂上，身姿板正的坐在前三排，聚精会神地听课。面对他人的恶意，游刃有余的应对。
凡此种种，多不甚举。
“是你身上的闪光点太多，我发现的只有这些。”段寻霜轻声。
一股电流顺着尾椎骨直上大脑，酥酥麻麻的感觉遍布全身，沐汐清发现，段寻霜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三言两句就能勾动她的心扉。
让她陷入其中，只想沉沦而下。
“段总这么会哄人”沐汐清改了称呼。
段寻霜长睫扑闪“不是哄人，是实话。”
她眉宇间的神色太认真，沐汐清屏住澎拜加速的呼吸，咬住舌尖抵消不断袭来的怦然而动，淡淡地“如果我并不心软呢”
她半真半假地坦露真实“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听见沐家和夏家合作会那么紧张吗”
段寻霜不说话。
沐汐清也没让她说话的意思“因为我想废了沐家啊。你看，沐家养了我二十多年，我却有这种想法。”
“所以啊，我没那么好。”沐汐清笑容不达眼底，“在培养感情，恋爱的这几个月中，你或许会发现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多闪光点。”
“但这也是真实的我。”沐汐清盯着段寻霜漆黑的眼睛道，“你有权利知晓，了解，从而做出选择。”
和段寻霜联姻，利用她的手毁了沐家，沐汐清对她心怀几分愧疚。所以，就算最后段寻霜不想帮她，取消联姻，她也可以接受。
“跟我眼中，这些跟你的闪光点并不冲突。”段寻霜护着她。
沐汐清心暖暖的，眼眶中的液体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蓄起，想要流出。
舌尖被咬得发疼，沐汐清平躺过去，手不断的在脸上扫动，清除泪水。
段寻霜知晓她的动作，这个时候，她能保持的唯有静默，给沐汐清留有缓冲，消化情绪的余地。
出声安慰，只会让沐汐清觉得难堪。
“其实，每个人都有隐藏的另一面。”段寻霜清润的声音在夜晚的卧室中格外清晰，她放缓了语调，咬字清楚，确保沐汐清能够听清，“我也有让人觉得不堪的一面。”
在无人的角落，窥探一人的喜怒哀乐。
“所以啊，”她手臂搭在沐汐清的腰身上，一下下轻柔地拍着，“随着了解的深入，我会担心，你会不会因为另一面的我，发现其实我跟表现出来的相差很大，难以接受。”
“我”沐汐清想说什么。
被段寻霜温柔地打断“先听我说完，好吗”
沐汐清点头。
被枕着的手臂动了动，段寻霜勾起唇“你刚刚说，你或许没有那么多闪光点，可是在我这里，你就是如我所说的那般优秀。”
段寻霜无奈地笑了“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的看法。”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在我这，你就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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