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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称帝尊号二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不好意思,贴更新的时候作者智商不在线,贴了两遍重复的内容,修改内容字数不能少于原数,所以这章还有四千字多字的更新写好了就换换后会在内容提要发通告的

    包括小剧场也会换掉,接下来应该到结局都不断更了么么哒づ ̄ 3 ̄づ

    待替换是作者早前存的现代文

    海兰珠早就心有莫属道“这个水旁起得好, 是画龙点睛之笔。”

    此言恰恰正中了皇太极的心意, 他握着她的手, 在纸上落下一个苍劲的“水”字。

    “我们满洲的起源,离不开河水以水比道,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 以其无以易之。柔之胜刚, 弱之胜强, 天下莫不知, 而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 是谓社稷主;受国之不祥, 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治国之道, 也尽在一个水字中。”

    他另一手扶在她的腰上,耳鬓厮磨道“何况,我既决定称帝尊号,便有自己的私心。”

    “什么私心”

    “水也是我们结缘之地, 苏子河、叶赫河、乌拉河、太子河, 你的名字中也有水旁”

    海兰珠转过身, 嗳声道“你怕不是故意这样说,来取悦我的吧”

    皇太极含笑问“若是真的, 你可感动”

    若这个“清”字里真有她的痕迹存在, 如此莫大的光耀,她从前只怕连想都不敢想

    “改国号一事,是范文程他们几位汉臣之谏。先祖自北宋时建立国, 金国旧称一直为中原人所恶,变更国号,也是为免旧朝之恨以扰今民。大清要灭明而取天下,明帝的名讳中,皆以木为辈。木生火,而水生木,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其意源远,合一个清字,正好是清平盛世。”

    皇太极抱起她横坐在案上,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道“但我方才所言,也是真的。”

    她楞然唤道“皇太极”

    “我自小习汉学,却不懂汉人;与兄弟们争夺权位,却不知本心所在是自从遇见了你,我才有了所爱所求,明白了皇天生我为何。我想娶你为妻,所以才要做这个大汗,我想让满汉通婚,和睦相处,再没有仇恨汲纳汉民,推行文教,我这二十多年来的心血,都是为了今天。”

    他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薄唇,“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我想在有生之年,给你一个清平盛世。”

    “我当然记得”

    那一年,是万历四十三年的春天也是他们最快活的一段日子。

    他们相识多年,可今日再听他说这些动情之话,海兰珠依旧还是心跳怦然,仿如初识热恋的甜蜜。

    或许他们的爱,在这浮华人生间,伴随着历史的兴盛和衰亡,早就深入到了肌肤乃至骨髓之间了。

    他在她的唇上落下绵长一吻,仿佛时光也就此驻足

    “筝筝,属于我们的清平盛世,就要来了。”

    夏,四月己卯。

    代善与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多尔衮、多铎、岳讬、豪格、阿巴泰、阿济格、杜度率满、汉、蒙古大臣及蒙古十六国四十九贝勒以三体表文诣阙,其文中曰“恭维我皇上承天眷祐,应运而兴。当天下昏乱,修德体天,逆者威,顺者抚,宽温之誉,施及万姓。征服朝鲜,混一蒙古。遂获玉玺,受命之符,昭然可见,上揆天意,下协舆情。臣等谨上尊号,仪物俱备,伏原俞允。”

    皇太极阅过后,乃曰“尔等贝勒大臣劝本汗称帝尊号,已历二年所。今再三固请,本汗重违尔诸臣意,弗获辞。本汗既受命,国政恐有未逮,尔等宜恪恭赞襄。”

    此言一出,群臣顿首叩恩以谢。

    庚辰,礼部进仪注。

    壬午,斋戒,设坛德盛门外。

    四月乙酉,皇太极于德胜门外祭告天地,行受尊号礼,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清,改元崇德,群臣上尊号曰宽温仁圣皇帝,受朝贺。

    行过登基大典后,皇太极便遣官以建太庙追尊列祖祭告山陵,并于大政殿与群臣定议会典细节。

    大清初定,修缮之法令,典礼之仪规,光是走一遍章程就挨到了戌时。

    皇太极回到东宫时,海兰珠已经酣然入梦了。

    今日的大典,海兰珠自然也去了。

    她穿了一件藕色的吉服,梳着二把头,虽然丽人清淡,皇太极却能不费余力的在茫茫后妃中寻到她。

    半个月里,皇太极软磨硬泡了许久,希望她能陪在他身边祭天行礼,她却到最后也不肯答应。

    海兰珠心中是有分寸的,哲哲毕竟是中宫之主,她才是那个理应陪在他身边的人帝后相偕,琴瑟在御,这才是群臣想要看到的。

    她已经占尽了宠爱,总要为大局着想,为科尔沁而考虑

    皇太极卸下龙袍,蹑着步子走到床边,掀开一角锦被,从身后正搂住熟睡的海兰珠。

    他自然地将手环在她腰上,总觉得自她从明地回来之后,身子一直很瘦弱,好似怎么调养,吃再多的山珍海味,腰肢还是这样细。他甚至不敢用劲去握,生怕会给折断了。

    太医定期来为她把脉,都说她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平日饮食吃得过于清淡,气血偏虚,才会一直怀不上孩子。

    皇太极心里着急,倒不是为了想要子嗣,而是想到自己也不年轻了,以前觉得来日方长,总是会有孩子的,这会儿他却生怕不能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他们的孩子。

    怀里的人儿翻了个身,不知梦见了什么,还老大不高兴地扁了扁嘴。

    皇太极趁她睡得正乖,怜惜甚浓,抱着左亲右抱了一通,终于是将她给闹醒了。

    他的手早就钻进了她的衣衫,正覆在迷情之处。

    海兰珠懒懒地睁开一丝眼帘,不必猜也知道是他。

    她本睡得正香,这下被生生闹醒了,好生不悦,遂嗔道“做什么想听我改口喊皇上”

    皇太极讪皮笑脸道“是,朕想听你喊皇上。”

    她近来有些受寒,一到晚上就困得不行,通常晚饭之后就睡下了,于是了当道“我才不呢,我要睡觉”

    “这才第一日,你就敢这样无视朕”

    皇太极轻车熟路地去挠她的痒痒,立马惹得她是一阵咯笑。

    他这么一闹,算是将她的睡意也彻底给驱散了。

    海兰珠挨不过他,于是捏声细嗓道“臣妾就知道,皇上今晚肯定会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臣妾特意给皇上准备了个笑话。”

    “说来听听。”

    皇太极兴致勃勃。

    海兰珠像模像样地说道“从前有一位书生,租了一间僧房来读书。可是这书生每日都出去游玩,一玩就是一整天。终于有一天,书生喊来书童道取书来于是书童去找僧人,借了一本昭明文选。书生看了看太低太低书童又拿来了汉书。书生道低书童又拿来史记。书生还是还是低僧人惊诧不已,前来问他此三部书学问甚高,熟读其一,足称饱学。足下俱都嫌低,真乃大才啊你猜书生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海兰珠清了清嗓子,“你说啥呢我要睡觉,不过想取书作枕头罢了。”

    皇太极一听,感情她是在变相地折损他不通情趣呢。

    他提手揪了揪她的耳朵,一板一眼地问道“朕低吗”

    “皇上,你说呢”

    海兰珠没好气地指了指紧握在她胸前的罪魁祸手,嘀咕道“有人想明明睡觉,有人却偏偏不解风情”

    皇太极这才作恍然大悟状,抽出了手道“怪朕的书低。”

    “不错,悟性很高。”海兰珠满意地扭过身去。

    皇太极很快又贴了上来,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她的身子很暖,也很软

    “今天在朝上,将这后宫的宫名也给定了下来。”

    他一口咬在她玲珑娇小的耳垂上,“从今往后,这里就叫做关雎宫。你就是朕的宸妃。”

    她低吟一声,“哪个宸字”

    皇太极执起她的手,在手心里写划了一个“宸”字,解释道“这个宸字,是我亲自选的。论语为政有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宸,乃星天之枢,是帝王的称谓,朕是一国之君,你便是帝王之妻。”

    不得不说,这番话,倒是很受用。

    “宸宸妃”

    海兰珠默念着这个封号,心中几度凝滞。

    宸,乃星天之枢,是帝王的称谓,朕是一国之君,你便是帝王之妻

    他挽住她的手,眼中的深情早已饱经征战与岁月的磨砺,变得难辨棱角。

    “朕给她们的是头衔,是名分。朕想给你的,是一颗为人夫之心。你可知道”

    丙戌,皇太极下旨追尊始祖为泽王,高祖为庆王,曾祖为昌王,祖为福王,考谥曰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武皇帝,庙号太祖,陵曰福陵;妣谥曰孝慈昭宪纯德贞顺成天育圣武皇后。追赠族祖礼敦巴图鲁为武功郡王,追封功臣费英东为直义公,额亦都为弘毅公,配享太庙。

    丁亥,群臣觐圣于大政殿表贺。

    皇太极谕曰“朕以凉德,恐负众望。尔诸臣宜同心匡辅,各共厥职,正己率属,恪尽忠诚,立纲陈纪,抚民恤众,使君明臣良,政治咸熙,庶克荷天之休命。”

    群臣顿首曰“圣谕及此,国家之福也。”

    皇太极以受尊号礼成,下令大赦。

    丁酉,皇太极在大政殿行加封叙功。

    封大贝勒代善为和硕兄礼亲王,贝勒济尔哈朗为和硕郑亲王,多尔衮为和硕睿亲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豪格为和硕肃亲王,岳讬为和硕成亲王,阿济格为多罗武英郡王,杜度为多罗安平贝勒,阿巴泰为多罗饶馀贝勒;诸蒙古贝勒巴达礼为和硕土谢图亲王,科尔沁吴克善为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固伦额驸额哲为和硕亲王,布塔齐为多罗札萨克图郡王,满朱习礼为多罗巴图鲁郡王,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命豫亲王多铎管礼部事,肃亲王豪格管户部事。以希福为内弘文院大学士,范文程、鲍承先俱为内秘书院大学士,刚林为内国史院大学士。

    而大典才过不久,旧病缠身的萨哈廉便卧床不起。

    皇太极不仅时时存问,还特意派希福前去传旨慰问。

    然而萨哈廉病情恶化的比想象中还要快,已到了时而昏迷,不能自理的地步了。

    皇太极十分记挂萨哈廉的病情,到了忧心如焚的地步,乃至力排众议,亲自前去其府上探望,叮嘱他安心调养,早日康复,切勿记挂国事。

    皇太极对病榻上的萨哈廉说道“子弟贝勒中,整理治道,启我所不及,助我所不能,惟你能做到罢了。”

    萨哈廉听后感激涕零,然而病体难支,不能叩恩,唯有在病榻上写下回奏道“蒙皇上如此恩眷,臣或生或死又有何憾而今国家大勋垂就之际,臣却不能尽力捐躯,反而缠绵病榻,真乃恨事啊”

    皇太极闻奏,恻然不已,直呼道“国家岂有专事甲兵以为治理者倘疆土日辟,克成大业,而明哲先萎,孰能助朕为理乎”并不顾诸王谏阻,再次亲临萨哈廉的府邸探望。

    恶疾缠身的萨哈廉已羸弱不堪,皇太极见到他衰瘦的模样,不禁潸然泪下,萨哈廉更是悲不自胜。

    从当年夺嫡继位,到今日称帝,萨哈廉都坚定地追随皇太极,他一直是皇太极身边最有远见谋略,也最为忠心耿耿的贝勒之一。

    萨哈廉唯一一次受到罪罚,便是因为不久前和代善一同为莽古济求情。

    然而,城中对代善一家被罪罚的理由此众说纷纭,有言这莽古济只是诱因,真正的原因则是在分赏林丹汗妻眷时,代善和济尔哈朗都想娶苏泰大福晋,而皇太极偏袒了济尔哈朗,从而导致代善心存不满,才会故意与皇太极唱反调,与莽古济交好,惹怒了皇太极,还令萨哈廉也受到了牵连。

    壬子岁,萨哈廉病逝。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代善主持丧事,皇太极特下令辍朝三日,以示悼念。

    随后,皇太极追封因病而未得封王的萨哈廉为和硕颖亲王,率诸王及文武大臣等亲往祭奠,并亲自奠酒,遣官宣读封册之文,其后又复痛哭三奠。

    丁巳,设都察院,皇太极谕曰“朕或奢侈无度,误诛功臣;或畋猎逸乐,不理政事;或弃忠任奸,黜陟未当;尔其直陈无隐。诸贝勒或废职业,黩货偷安,尔其指参。六部或断事偏谬,审谳淹迟,尔其察奏。明国陋习,此衙门亦贿赂之府也,宜相防检。挟劾人,例当加罪。馀所言是,即行;所言非,不问。”

    庚午,武英郡王阿济格、饶馀贝勒阿巴泰、公扬古利等率师征明。皇太极亲御翔凤阁面授方略,且诫谕之。

    皇太极对萨哈廉去世悲不能持,他的忧愁,海兰珠看在眼里,海兰珠都看在眼里,遂常常陪他散散心。

    到了初夏,凤凰楼便十分适合小憩纳凉,她便陪皇太极在凤凰楼中层午睡。

    这天恰好是头七,午休时,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醒来时竟是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似魂不附体。

    海兰珠见他满身是汗,不免有些担忧道“皇上怎么了”

    皇太极呆怔了许久,才道“方才梦见颖亲王了”

    萨哈廉过世不久,海兰珠知道他兴许还没能缓过劲儿来,叹一口气道“颖亲王可说了什么”

    皇太极一手按在太阳穴上,“他对朕说请皇上赐臣一牛。”

    “牛”海兰珠不解。

    “他不是在说牛,而是在忧国事。朕的身边恐怕再寻不到比颖亲王更忠心不二之人了。”

    皇太极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这几年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年龄增长的缘故,将这些生老病死看得愈发重了起来。

    他一手捂在胸口,自责地望着她道“颖亲王一生只娶了一位嫡妻,一生也只爱她一人这一点,朕自愧不如。”

    若不是为了做这个皇帝,他何必一娶再娶,看着自己的手足爱将一个个永别于世

    这次托梦后,皇太极马不停蹄的加封了萨哈廉生前最爱的儿子阿达礼为多罗郡王,又特意邀代善和岳托去浑河观看渔猎,以解失亲之忧。

    海兰珠随皇太极的御驾一并出了城。行到了浑河堤岸边,代善和岳托先抵接驾,年过半百的代善,又方痛失爱子,神态间都透露着苍老之态。

    岁月不饶人,当年赫图阿拉城里那位风流倜傥的大贝勒,也逃不过时光的洗涤。

    代善正要请安,却被皇太极拉住道“礼亲王年迈,可免跪礼。”

    “谢皇上恩准。”

    代善又向海兰珠作一揖,恭敬道“见过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四个字,从代善的口中说出来,却是那般地刺耳通鸣。

    她知道,代善心里一定是恨她的。

    皇太极设帐于山包地势高处,挑了一处视野好的石台观赏渔猎。

    浑河水如其名,水色浑浊,湍急粼粼,河岸两边聚集着不少正在拉网的渔夫。

    海兰珠坐在他身侧,蒲扇轻摇,皇太极则与代善二人谈古论今,追忆起了少年事。

    坐了一会儿,下午的艳阳便晒得她有几分倦了,皇太极仍在和岳托高谈阔论着天下事,聊到了愈演愈烈的农民起义,和横空出世的明将卢象升。

    这个卢象升,去年在郧阳击败了高迎祥、李自成的数十万义军,人称“卢阎王”,名号足以见得其令起义军闻风丧胆之势。

    李自成会和高迎祥、张献忠后,从河南一路横扫中原,攻克了凤阳不少,还焚毁了朱元璋的老家祖坟

    说是来看渔猎解忧的,其实还是为了政事、国事。

    这一出浮世乱,海兰珠越听越是胸闷气短,烦躁不已。于是她独自离开了幄帐,寻了一处葱郁的大树避荫。

    大树底下好乘凉,也好在一片清净。

    谁知才眯了一小会儿,就听见一个声音道,“高处不胜寒,娘娘还是下来吧”

    她认得代善的声音,也记得这句“高处不胜寒”。

    只是二十多年前,说出这句“高处不胜寒”的,是个驰骋疆场,意气风发的少年

    而今的代善,早已心如止水了。

    海兰珠循礼欠身,“礼亲王。”

    代善闲适地捡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像是自我解嘲道“娘娘抬爱,现如今我不过是个闲散人而已,挂了个礼亲王的衔头,迟早是要给这些后生们让贤的。”

    “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海兰珠承言道“苏东坡写这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时,怕也想到了,通权达变,在合适的时候功成身退,总比落得身败名裂要好。”

    “功成身退呵”

    代善轻嗤了一声,“真正功成身退之贤者,何至于如我这般狼狈到如今,还要靠儿子来作保。”

    “几位大贝勒里,皇上独待你不薄,王爷又何出此言呢”

    “皇上不过是顾念旧情,看在颖亲王和成亲王的份上,给了我几分薄面罢了”

    代善仰头一躺,双手交叉撑在后脑勺上,怅然道“一生浮名又为何我是真的老了,真的斗不动了”

    海兰珠以为他是因为萨哈廉去世而感触,遂体恤道“生死无常,自有天命,还请王爷看开些吧。”

    代善沉寂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娘娘当真觉得,颖亲王的去世是偶然吗”

    海兰珠尚不得其意,就听他悠悠道“这个世上可没有偶然皇上亲封的七位亲王里,我和颖亲王、成亲王就占了三位。这肃亲王是太子爷,郑亲王是皇上的心腹亲信,总有势单力薄的人”

    代善的话中,分明意有所指,海兰珠皱眉道“王爷想说什么”

    “娘娘可还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世上事,绝非只有黑白对错,坏人也可能是好人,好人也可能是坏人。而今,阿巴亥的孩子们长大了”

    代善用十分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她,“咱们拭目以待吧,总有一日,睿亲王和豫亲王会回过头来讨债的。”

    海兰珠微微诧异,睿亲王和豫亲王

    多尔衮和多铎,他们一个二十四岁,另一个才二十二岁虽说坊间议论,他们二人是一个风流一个荒唐,但年纪轻轻,却能按功封在亲王之列,实力不容小觑。

    萨哈廉的死当真与他们二人有关吗

    在察哈尔缴获玉玺那次,萨哈廉和岳托的确与多尔衮同在出征之列,那时皇太极便与她提过,岳托中途犯了旧疾,萨哈廉也有病在身,他放心不下,才亲自去迎大军还师。

    对于夺权的明刀暗箭,海兰珠早已习以为常了,这下听到代善的暗示,她却不觉得意外。

    她幽幽叹了一声,“因缘果报,循环不失。只是这一报,尚不知是善还是恶”

    毕竟是弑母之仇,对少年来说,何其沉重又岂是轻易能搁下的。

    一报还一报,十年前阿巴亥被迫殉葬的那个夜晚,她就知道,这又是一轮因果报应的开始

    她对历史的结局熟稔于心,也知道,多尔衮的城府和野心绝不止做个掌管吏部的睿亲王而已。

    “人生在世,荒诞如戏现在想想,其实早在辽阳时,我便输得一败涂地了。”

    代善长吁一声,格外悲怆,“你看到的功成身退,不过是因为时乖运舛,别无选择罢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海兰珠望着山下一派祥和的渔猎之景,感慨道“当年,若不是王爷助长了阿巴亥夺权的气焰,她如何能招权纳赂,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权利的深渊,万劫不复”

    “你说得不假,是我错给了她希望”

    代善的语气间,带着一丝隐忍的忏悔,“我一把老骨头了,自己作的孽,便应自己还父作不善,子不代受,子作不善,父不代受,善自获福,恶自受殃。我的这两个儿子,别的不像我,倒偏偏都很痴情。娘娘也知道,在这贝阙珠宫的围局里,唯有绝情的人,方能走得长远。”

    也许是习惯了见代善在人前光鲜傲气的模样,如今这番嗒焉自丧的吁叹,令她莫名地生出一股恻隐。

    他们虽做不成朋友,但至少在这一刻,是惺惺相惜的。

    海兰珠问“那你呢,可够绝情了”

    不远处,皇太极和岳托正并肩向他们走来。

    代善没有回答,缓缓地站起来抖擞自己的衣袍,口中好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得失,得失什么是得,什么又是失大清的这把龙椅前,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一生与世俯仰,走到今日,已经够了。”

    待皇太极行至他跟前时,代善才复挂起笑容,微一躬身道“皇上。”

    皇太极负手问“怕是朕和成亲王聊得久了,礼亲王觉得闷了”

    代善一丝不苟地答“回皇上,这下午的日头晒得人身乏体困,臣怕在皇上面前有损仪容,才出来找了处荫凉地歇息,正巧碰见了宸妃娘娘,才与娘娘小聊了几句。”

    皇太极倒没有责怪之意,目中带笑地走到海兰珠身边,执其她的手问“爱妃与礼亲王都聊了些什么”

    对这个人前的新称呼,她仍是有些不大习惯,这一唤虽饱含情意,她却是好不自在。

    “回皇上,臣妾也就和礼亲王叙了叙旧。”

    皇太极没有多问,下令起驾回宫。

    轿辇一直送到了宫门口,临作别,皇太极才朗声对岳托道“既然今日渔猎也看了,回去之后,朕的话你可要好生思量才是。”

    也不知岳托先前都听到了些什么,回城这一路皆是脸色极差,丝毫看不出半点喜悦来,只是勉强地答道“回皇上,臣一定好好考虑”

    皇太极点了点头,又别有深意的叮嘱了一句“你是朕的亲侄,也是爱将,更是我大清的开朝元勋。有些事情,孰轻孰重,朕希望你能好好拿捏,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纷扰,而误了自己的仕途才是。”

    “是。”岳托垂首答。

    皇太极交待道“礼亲王,成亲王,既到了大清门,你们也不必送了,回府去吧。”

    代善与岳托齐声答“谢皇上体恤。”

    海兰珠从珠帘探出头去,看了一眼代善落寞而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荒芜。

    皇太极见她走了神,闷声问“你可是在同情他”

    海兰珠淡淡一笑,放下珠帘,没有作答。

    轿子停在了凤凰楼前,皇太极没有下轿,而是喟然道“你记住,这座皇宫里,没人值得同情,除了你我之外,都是敌人。”

    “唉走吧,我们去阁楼上坐坐。”

    不待他作答,她已婉婉下轿,朝凤凰楼的石台行去。

    皇太极负手跟在她身后,一直登上了顶阁,她才嫣然回眸道“皇上可知,你和礼亲王的区别在哪吗”

    皇太极闷不吭声,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是嘴上无情,心里有情,而礼亲王是嘴上有情,心中无情。”

    海兰珠凝望着他刚毅锋利的侧颜,她所爱的男人,如今是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

    他从来都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生戎马,叱咤风云。

    可做皇帝,到底有做皇帝的悲凉

    “礼亲王闲赋在家,对他而言是无官一身轻,落得快活自在,所以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她一手轻覆在他肩头,低吟道“我只是怜惜你如今连代善也走了,你身边,又还剩下谁呢”

    听到此处,皇太极的眸色骤黯,呼吸声愈发沉重了起来。

    “你也觉得朕错了。”

    海兰珠平心静气道“我不是你的谋臣,也不关心朝局,只是想说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近来从肃清到登基这一系列的事情太繁杂也太仓促,令得她应接不暇,险些没能看清这之中的迷局。

    好在是代善给了她善意的指引。虽然这个指引,也是他出于自保的举措。

    那个主动告发莽古济的家奴冷僧机,绝非善类,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授意于他的利益集团,否则他怎么敢孤注一掷

    莽古尔泰一党倒台,紧接着就是代善这个元老如今萨哈廉和岳托接连被责罚,豪格也处于劣势,几位亲王里,受益的自然是多尔衮和多铎了。

    范文程曾评莽古济事发,乃是“一石二鸟”,其实所指并非皇太极,而是多尔衮只是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显然,自缴获玉玺一事后,皇太极就对多尔衮的信任和倚重愈甚,他的爵位也一路扶摇直上。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得封在亲王之列,相比之下,战功赫赫的阿济格却只是个郡王,可见皇太极对之的偏爱。

    如今的多尔衮,不再只是个手足无措看着生母被逼殉葬的少年了,他有兵权,有野心,更懂得运用手段谋权。

    出于对历史结局的顾虑,她不得不提防多尔衮。

    就算多尔衮注定会权势熏天然而,也不能是现在。

    皇太极有几分不悦,径直坐在吴王靠上,“朕先前处置了这么多人,你都不为所动,倒是被礼亲王的巧舌如簧给说动了。”

    海兰珠生怕他误解她的意思而动气,只好兜个圈子,缓和道“那我问你,什么是党争”

    皇太极迟疑了一会儿,答“拉帮结派,党同伐异的朋党之争。”

    “不错。”

    海兰珠忆古思今道“我在明朝生活了十数年,万历朝、天启朝到如今的崇祯,我都算是待过了,也见识过了。万历朝时,没人知道魏阉是谁,只是三党与东林党之间相斗。而到了天启朝,魏忠贤横空出世,三党倒戈,满天下是魏千岁的功德生祠,阉党可谓是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东林党落败后,其党羽无一人能幸免。再后来,崇祯继位,肃清惩治阉党”

    当年,她用了“靖康之耻”的教训,以后世人的角度告诉了他议和的意义。

    而这一次,她想用“党争”的教训,告诉他统治的意义。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个党派的得势,往往是另一个党派的没落。若是代善这一党的势力,也如洪水过境,冲刷得丝毫不剩了,朝局上,又有谁能牵制住多尔衮呢

    皇太极不会想到这一点,是因为他不知道十年后历史的格局,也不知道,他的这位幼弟,和宋太宗赵光义一样,藏得是谋兄篡权之心。

    “崇祯杀魏忠贤那一年,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崇祯,善恶分明,一心想要肃清朝纲,以为杀掉了魏忠贤,就能治朋党之乱。可是党争党争,有党才有斗争,有斗争才有平衡。他杀了罪恶滔天的魏阉,也除掉了唯一能和言官抗衡的利剑。魏阉弄权,阉党祸国不假,然而除掉了这个大鳄,崇祯一个孤家寡人,又如何能跟东林君子、满朝文武斗下去”

    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使得东江海务具废,皮岛无人牵制;崇祯杀了袁崇焕,无人牵制辽事;杀了魏忠贤,则无人牵制群臣。

    当年李成梁坐镇辽东时,亦是靠女真部落间的斗争来遏制建州的壮大。

    杀掉魏阉的崇祯帝,太过年轻气盛他未曾想过,阉党至终是皇权统治的衍生,杀了遗祸百年的魏阉,也失去了牵制平衡朝局,对抗官僚的工具。

    从现代术论的角度来说,阉党是拥戴皇权的集团,与之驳斥相斗的东林士大夫,则代表士族官僚这一股资本势力。两者原本势均力敌,产生博弈的局面,阉党的灭亡,直接导致了皇权式微,与封建主流背道而驰。

    她洋洋洒洒的一席话,从党争上升到了社会矛盾和资本矛盾,看似很难令人领悟和消化。但她真正想让他明白的,是以党争来牵制,以达到统治的目的,这才是党争的意义。

    “举明朝的实例,是想借党争喻朝局”

    她以党争作药引,最后才将话头调转回代善身上,如是道“礼亲王在朝中根基已深,你若非要连根拔起,不是拔不动,只是留他在朝中,也能起平衡稳固局势之用。否则,你想将大权都交给阿巴亥的三个儿子吗”

    皇太极沉思默虑了良久,黯然道“你与朕说实话,你不肯朕动代善,是不是顾念当年”

    “不许犯傻了,”她捂住他的嘴,一句句重复道“我说了这么多,是为了你只是为了你而已。”

    “你话中的道理,朕听明白了。可朕不觉得崇祯错杀了魏忠贤。”

    皇太极若有所思道“明之衰亡,自万历朝始,其原因错综复杂,党争只是其中一患。可假若不杀魏忠贤,阉党势必权势窜天,民怨四起,为君者何颜以对天下人”

    海兰珠暗喻道“阉党的存在,是维系朝中势力平衡的关键。魏阉权倾朝野,却无篡权之心,他虽胡作非为,却不曾危及皇权统治”

    皇太极不屑道“且不论其忠奸与否,堂堂一国之君,要杀一个恶贯满盈的太监,还要权衡利弊,那他在明廷中还有何威信可言若是连几个士大夫也斗不过,又还谈何复兴朕倒觉得,若依权宜之计留下了魏忠贤,那崇祯帝只是个中庸之流,杀了魏忠贤,才令人刮目相看。”

    海兰珠一时失言。的确,她拿崇祯来做例子,仍是不够恰当她忘记了,皇太极是如何打破诸贝勒拥兵自重的原状,一步步大权独揽,成为大清的开国皇帝的。

    站在皇太极的角度而言,或许这些手握兵权的诸王,才是他的牵制。

    海兰珠左右想了想,还是决定点到为止。该说的她已说得够多了,毕竟朝局的事情,也不是她能过多干涉的。

    “不过,你今日的话,朕便当做是警醒了。”

    皇太极握了握她的手,目光恳然,“只是朕要治国,也要治家,面对诸王贝勒,要一碗水要端平,奖罚分明才是。你若觉得朕罚礼亲王罚得重了,朕再补偿些家财给他”

    “所以皇上以为,礼亲王真在乎那些家财吗”

    海兰珠莫名觉得有些讽刺。

    “你不是个固执己见的人,我所言,你日后就会明白了。礼亲王、成亲王还有已故的颖亲王,从继汗位到称帝是一直拥戴你的人呐”

    她一语诂怨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皇太极,我只希望你不要做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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