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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宁远之战三
    努\尔哈赤虽是负了伤,然而前线的战事却未有停歇。在皇太极、莽古尔泰等贝勒的带领下,金兵继续发起攻城激战。

    奈何不了炮火的攻势,皇太极带着骑兵绕着宁远城转了整整三圈,竟是找不到一个能破城的突破口,四面城楼皆布满了炮台,整个宁远城有如铁桶一般。莽古尔泰仍在殊死强攻,然而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多,余下的金军士卒畏惧炮火,皆不敢近城。

    “老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莽古尔泰挥着长刀,朝皇太极大吼了一声,“这大炮一响,别说他娘的攻城了,士兵们都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再攻下去,简直是活活等着被炸死”

    皇太极又看了一眼战况,和近在眼前的城楼,“今日再攻不下,咱么可就和山海关失之交臂了”

    “那也不能这么打啊”

    莽古尔泰懊恼地看着那逐渐溃败下来的士兵,一见炮火,无不望风而逃。

    “六万人,攻不下一个区区宁远卫,这是老天要跟咱们大金过不去啊”

    “说什么傻话”

    皇太极反身抓住一个逃兵,提在马上,大喝道“畏敌不前者,杀无赦”说着便亲自持刀驱兵,然而勉强冲到了城墙脚下,城楼上便是一串火球连发砸下来。皇太极一个猝不及防,被那火油燃着了战袍。紧跟着他的武纳格见状,一个跃身从马上扑过去,二人滚落在地,才将那火苗给扑灭了。

    “四贝勒要紧吗”

    “没事”皇太极一个龙骧虎步,爬起来就要上马再战,接连着便是一阵箭雨。

    武纳格抽出盾牌挡在他二人身前,抓着皇太极道“四贝勒听我一句,不能再攻了你且看看咱们过来的这一路,可都是八旗将士们的尸体铺成的啊”

    “便是如此,才更不能退”

    皇太极已是杀红了眼,好不容易杀到城下了,成败在此一举,如何能退

    “不退难不成要全军覆没在这儿,才值当吗”

    他双目发红,是气极了的凶神恶煞,一拳捶在地上,从嗓子里低吼了一声“袁崇焕袁崇焕”

    武纳格无奈,只有折衷道“就是要攻,也让我来你若是有半点闪失,我要怎么跟孟姑交待你是咱们大金的希望,汗王如今负了伤,你断不能也折在了宁远”

    听见了“孟姑”的名字,皇太极才从那怒恨中回过神来。

    他推开武纳格,转过身放眼望去,活着杀到城楼下的士卒不过百人,整个广宁城下,尸横遍野,哀号声不绝于耳。城南那边的莽古尔泰亦是节节败退,毫无进展。

    六万大军伤亡已经不计其数了。

    或许真如她所言,这一战,注定是要败的。

    “你说得对,区区宁远,我们不能都折在这儿”

    皇太极将佩刀收回了刀鞘,失魂落魄地上了马,“这些将士都是为国捐躯的,不能暴尸城下。传令全军,将他们的尸体带回大营,撤军”

    傍晚,阵亡士兵的尸首皆被运至城西门外砖窑焚化。大军在离城五里之九龙宫扎营。

    这一晚,回到营帐的皇太极没有说一句话。

    原来这便是“败”的滋味。三十三年的人生,他从未这样透彻地体味过败仗的滋味。他甚至都快忘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所谓的战无不胜,永远只会是个传说罢了。

    海兰珠瞧见了他手上触目惊心的灼伤,连忙从额么其那里讨来了药,给他包扎。

    她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却知道,宁远之败是金国史无前例的惨败更无疑是一计重拳,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身上。

    正月二十六日,这一边,金军继续围城,精于骑射的八旗将士,却被阻于深沟高垒之前,矢石炮火之下。在炮火和箭矢的连番攻击下,因伤亡甚重,努\尔哈赤唯有被迫撤军。

    而另一边,武纳格率领骑兵突袭了距离宁远数十里开外的觉华岛,这觉华岛乃是明军的后勤要塞,四营粮料的汇集地。而明军由于“凿冰寒苦,既无盔甲、兵械,又系水手,不能耐战,且以寡不敌众”,最后全员战死。四营尽溃,都司王锡斧、季士登、吴国勋、姚与贤,艟总王朝臣、张士奇、吴惟进及前、左、后营艟百总俱已阵亡。为一解宁远之败的怒火,岛上军民一万余口,皆被金军比杀,城中囤积的八万余石粮草和两千余艘船只也具被焚毁。

    宁远虽未攻下,但夺了觉华岛,也算是扳回一城。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消息传来,那皮岛都司毛文龙出兵袭击了金国后方的城寨永宁。努\尔哈赤大惊之下,率兵回师。

    坐镇皮岛的毛文龙,这几年来一直是金国的后顾之忧。努\尔哈赤几番迁都,亦是顾及了皮岛的险要和对金国后方营地的遏制。原先袁可立在时,便曾为毛文龙邀功,他之所以能一路加秩进阶直赐尚方剑,少不了袁可立的扶持。然而毛文龙此人,一向恃功自傲,明廷不少大臣都对他存有质疑,一是怀疑他谎报军情,二是浪费军饷,偏偏这个毛帅又骄愎不协,袁可立奉旨核查他的战报和军饷,由此为毛帅忌恨,便嗾使言官弹劾袁可立。明廷本就党争不休,阉党手握大权,正好想借他们二人的矛盾来除掉袁可立,以削弱孙承宗的势力。于是便冒出了一伙混杂了阉党、东林党两个派系的言官,交相弹劾袁可立,以至于明熹宗都看不下去了,替袁可立打抱不平,切责道,“大臣去留悉听上裁,言官论人当存大体,不必连章抟击。”

    然此事的结局,是这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明臣袁可立,决定功成身退,以避免无止尽的党争内耗,并力保毛文龙留守皮岛。明熹宗看重袁可立登莱数年,牵制金兵的作用,上疏七次后才准许袁可立辞官。

    袁可立和孙承宗接连离职,但他们的余部,毛文龙和袁崇焕还在。不仅生龙活虎地打算大展拳脚,甚至上来就给了金国一计狠击。

    二月六日,努\尔哈赤率师回到盛京。回城之后,下的第一条命令便是彻查城中细作。但因身体不适,遂将此事全权交给了皇太极。

    然而海兰珠心里知晓,这个决定,多半是皇太极请命之下所为。

    他在等她的答案。一个她说不出口的答案。

    “我曾以为,你若有一日能记起一切时,我该会是欣喜若狂却没想到,竟是这幅模样。”

    自打从宁远回来,皇太极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苟言笑也就罢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中并没有爱意。更多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考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没有隐瞒,如实答“在碧落阁那天,范文程来看我触碰到那块石头的那个瞬间,我就全都记起来了。”

    “我竟是被你骗了这么久”

    他冷笑着摇头,“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只要你如实告诉我,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海兰珠低眉垂目,怅然若失道“你想听什么呢”

    “你想我一件件数出来那好,就从复州开始说,再到刘爱塔,再到李延庚。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复州”

    果然,他还是猜到了。

    “复州的事情,汗王不是已经查明了吗”

    他扬手便将桌上的茶盏摔碎在地,“我说了。过了今天,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她跟着一颤,战兢道“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还要来问我”

    “阿玛放过了刘爱塔和李延庚,并非因为他真的相信此事只是那王丙的诬告,只是碍于颜面,才从轻处罚了他二人。复州事发之时,我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巧合罢了,但宁远那晚,见到了你和李延庚二人相互包庇袒护的情形,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他寒声质问“是不是该继续盲目地认定,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李延庚他在宁远的那晚,并没有通敌。就算他想要那么做,也被阻止了不是吗我包庇李延庚,不过是因为曾经客居抚顺时,与他有些交集,顾念旧情罢了。其次,若他真的是细作,与其大张旗鼓地抓住他严加审问,倒不如放虎归山,将他后头的人都一网打尽”

    海兰珠试图点清利害,辩驳着。

    皇太极的神情却是愈加阴骘,“你还是不肯说”

    “如果你认定了我和复州一事有干系,非要查出个究竟,那就请四贝勒不要再顾念其他,秉公处置吧信任既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我这条命都是你的,要怎么处置,我都不会有怨言”

    皇太极有些自嘲地冷哼着“呵你真是好样的,现在也学会拿自己来威胁我了”

    “不然,你要我说什么呢你认为复州的事情并非巧合,那好,你有没有想过,王丙告发刘爱塔之事也事存蹊跷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出叛乱、诬告极有可能都是冲着你去的从告发吴尔古代收受贿赂一事你就该清楚,那王丙本就是为大贝勒所利用,正因刘爱塔是被你派去复州的,王丙才会想要诬告他。且不论刘爱塔和李延庚主谋复州叛乱一事的真假,如果你派去的人换作是别人,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他们的目标,是你啊吴尔古代也好、复州也罢,都不过是障眼法,居心叵测的人到底是谁,你心里比我清楚。”

    她不指望这番话能换得他的信任,但起码,也要让他明白这雾里看花后头,更大的危险是什么。

    他可以不追究她,但她的证词关系到的却不只是刘兴祚和李延庚的命运。复州叛乱平息,诬告之人王丙被杀,已是最好的结局。如果她坦白了复州的始末,等于整个事件就要重新洗牌核查,到时候,其他贝勒一定会将枪口对准皇太极,连番炮轰,最后被牵连罪罚的人还是他。

    眼下努\尔哈赤正是负伤养息,又遭遇宁远大败的郁阻,再把复州事情翻出来,只会火上浇油。如今皇太极和代善势的对峙可谓势均力敌,复州旧事重提,更是正中代善下怀,白白让他捡了便宜去。

    她不在乎刘兴祚和李延庚的死活,她做这些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却是顾及他。

    “你想要的那个答案,我无法给你。即便是知道,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落人口实。”

    “你这是在混淆视听。”

    他摇头,负手站起来,坚持道“利害关系那都是后话,事实如何,是另一回事。我若真的做错了,就该接受处罚。若真是你骗了我也只怪我对你太过信任,怨不得别人。”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我绝不会陷你于不义。”

    她恳切真挚地望着他,去握他的手,只希望能换来他一丝动容。

    他却不假思索地甩开她的手,用冷如冰霜的语调说道“你若做不到坦诚相待,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失望透顶地看着她。

    “你身上有太多的我看不透的地方了,你是如何知道宁远会败的,又如何能死而复生,什么转生石、什么天机现在看来,都是谎言”

    她悲悯地望着他摔门离去的背影,“皇太极,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五月初六那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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