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感冒药有助眠作用, 陆少唐睡得相当踏实。
梦里他摇身一变喜当爹，手里牵着个豆丁版本的厉先生。
厉豆丁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 红着眼睛，兔子似的看着他。但这孩子也不说话, 也不动，急得梦中的陆老父亲围着他满地乱转。
“祖宗, 你到底是怎么了啊”陆少唐发愁。
厉豆丁就捂着胸口看他，憋出一个单字“疼”
于是被厉戎的声惊动时, 陆少唐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梦里哄孩子似的模糊道“抱抱就不疼了啊”
他翻了个身, 手臂就搭到了厉戎紧绷着的身体上。
陆少唐还在发烧, 体表的温度略微有些发烫, 肢体柔软富有韧性，落下时带着点安抚的力道。
四根手指还在厉戎紧绷的腰腹肌肉上拍了拍。
厉戎屏住混乱的呼吸，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地躺了几秒。
这是他的陆少唐。
年轻而鲜活的, 会哭会笑的，能睁开眼睛对他说话的，久违的他的爱人。
前世记忆的骤然复苏强势垄断了他的思维，巨大的落差感将那些甜美和缓的记忆暂时冲散，让厉戎有些茫然。
他轻轻侧过身体，凝视陆少唐被惊扰后不稳的睡脸。
僵硬颤抖的手指覆在陆少唐搭在他腰侧的手上，迟疑着轻轻收紧。
他太想听陆少唐跟他说说话了, 说什么都好。
但陆少唐正在发烧, 他就克制着自己不要吵醒对方。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寒夜里唯一的热源, 把嘴唇凑到陆少唐发烫的额头边，颤抖着轻吻了一下。
陆少唐的睫毛动了动，声音有些喑哑“厉戎”
陆少唐是忽然惊醒的，梦里的画面瞬间消散，仔细品味又没什么缘由。
他脑子还有些糊涂，就动了动身子底下那条压得有些发酸的胳膊“几点了”
屋里残存的光线骤然暗了下去，厉戎咬字很轻“六点再睡一会儿。”
小区里的路灯，工作时间由物业统一设定，从傍晚六点工作到清晨六点。
路灯光线的消失让厉戎不必再去看手机确认时间。
他只想长长久久地看着陆少唐。
陆少唐昨晚睡得早，如今热度也退了一些了，小孩儿找人似的往厉戎怀里蹭，头也埋在厉戎偏凉的肩窝里头“不睡了，头疼。”
“嗯。”
厉戎身体僵硬了一下，两手环过陆少唐的肩背，想要确认些什么似的，怀抱一寸寸收紧。
“嘶疼，”陆少唐抽了口凉气，彻底清醒过来，“厉老师，怎么了”
“”
厉戎没有立刻答话。
床头灯睡前被厉戎关上了，哪怕脸贴得很近，陆少唐也看不见厉戎的表情。
但厉戎呼吸比平时急促一些，频率还带着被刻意压抑造成的节奏不稳。
陆少唐心说这怕不是什么流感传染，撑着床垫想起身去开灯可厉戎的怀抱严丝合缝，他挣扎了两下，未果。
陆少唐“”这是做噩梦了吗
联想到刚才那个“我是你爸爸”的诡异梦境，陆少唐又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身上本来就没力气、懒得动弹，索性就推了推厉戎的肩膀，让自己窝得更舒服一点儿“做恶梦了”
是啊。好长一场噩梦。
“别动，”厉戎声音很轻，环住陆少唐肩背的双臂箍得更紧了一些，“让我抱一会儿”
陆少唐笑着任由他抱，忽然听见一句夹杂着颤抖的轻叹。
“我很想你，少唐。”
陆少唐这人，问题不少，毛病也多。
唯独脑子从来都不傻，咬文嚼字的功夫不比别人差劲。
厉戎这句话被他翻来覆去琢磨了几遍，不免品尝出几分离奇的荒谬感，和一分不敢加码的期待。
两人都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迟迟没有说话。
陆少唐忽然问“客厅电视墙改蓝色还是棕色”
“蓝色，”厉戎轻声道，“你非要买那套蓝色的布艺沙发”
“”
卧室又陷入沉默，直到陆少唐撑着厉戎的肩膀坐了起来“你想起来了。”
“啊。”厉戎轻轻应了一声。
“对不起，”陆少唐貌似还带着病中的鼻音，“我那天答应你要早回家的。”
“是啊。”
厉戎忽然有些想笑。
他也靠着枕头坐起来，伸手去拉床头灯的开关“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啪”地一声。
卧室被稍显暗淡的暖黄色灯光笼罩。
“所以不要哭。”
陆少唐死死咬着嘴唇，红着眼睛扑到厉戎身上“我没哭。”
“好。”
“你也别哭。”
“好。”
“我也想你。”
“嗯，”厉戎用手背蹭了蹭脸颊，“我也是。”
“还有我爱你，”陆少唐一字一顿，“我爱你，厉戎。”
一阵北风吹过窗外只剩树干的法桐树，吹下了鸟巢上残留的几片枯叶，两只深灰蓝色的喜鹊翘着尾巴从巢里蹦出来，喳喳叫着，飞上别墅的屋顶。
厉戎搂紧了陆少唐劲瘦的腰，哽咽着亲了亲他的下巴“我也爱你。”
谢谢你。
为活着。
时间确实还早，厉戎周一上午也没有课程安排。直到天色大亮，陆少唐还兔子似的窝在厉戎怀里。
重生这回事于陆少唐而言，原本只是个机会让他能够重新遇到厉戎，弥补前世的诸多遗憾。
如今却俨然一份巨大的礼物，价值贵重到让人惶恐。
陆少唐突发奇想“厉老师，咱俩抽空还是去庙里还个愿吧。”
“好。”厉戎没有什么意见。
对如今的他来说，一切选择也无非是陆少唐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既然不知道应当感激什么神明，那就都按陆少唐的意思来。
陆少唐方才刚念叨完“关爱陆老爷子晚年计划”，收获了厉戎十七八个“不错”和“好”。
想到如今神采飞扬的陆语冰，又忍不住向厉戎报喜“我姐肯定不会嫁给邵家那个王八犊子了。”
“嗯，”厉戎神色不变，“邵氏最近经营重心移向国外了，邵昀应该三年五载都不会回来。”
这倒是永绝后患了。
陆少唐点点头，又觉得好奇“你怎么知道”
“和朋友聊天时偶然听到过，”厉戎一笔带过，垂眸问，“不是挺好的么”
“是挺好的，”陆少唐眯了眯眼睛，“还有一件事，厉老师你得帮帮我。”
厉戎笑了“帮你查鼎盛案的事儿”
陆少唐不避不闪“对。”
“好。”厉戎点了点头。
他暂时还不打算告诉陆少唐他是如今这世上最了解陆家鼎盛案始末的那个人。
有些事情，抽丝剥茧地去了解，比起直接窥得全貌，要更好接受、也更好适应。
厉戎提了提被陆少唐折腾到手臂的被子，又试了试陆少唐额头的温度“先好好休息，你还在发烧。”
“知道了，”陆少唐草草翻了个身，从厉戎怀里挣了出去，不死心地接着问“这事儿有陆焱一份儿功劳吧”
“嗯，有。”
厉戎悄悄把手放回了陆少唐的肩膀附近，若有所思道“其实你可以自己问问他。”
前世厉戎也是在海外留学时结识了陆焱，普通的同学关系，从未额外交好过。
这一世由于掺杂了记忆碎片的梦境影响，从最初起，厉戎就对陆焱多了几分提防。
这反而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些，约等于陆焱嘴里的“普通朋友”。
固然他前世调查出了不少与陆焱身世有关的消息，但陆焱对付陆家的原因，直到最后，陆焱都没有透露过实情。
他也本就是因为“野火”与“唐风”的仇怨接近陆焱
双方心思都不单纯时，谁都无权指责对方处处隐瞒。
但此时此地，厉戎对陆焱的不满着实达到了新的高度。
厉戎看了看陆少唐依旧有些发红的脸颊，抬手轻轻捏了两下“这是哪儿”
“啊”
陆少唐有点儿懵，发着烧的人，眼睛总是显得格外湿润“你家”
“再具体一点。”
“你的房间”
厉戎面上轻描淡写，手却重重地多捏了一下“再具体。”
陆少唐“”
如今陆少唐没了存档包的扩容优势，久违地在厉戎面前感到了狼狈。
陆大少憋了半天，握着厉戎的手问“床上”
“嗯。”厉戎定定地看着他，“你在我的床上，满脑子想着别的男人。作为已婚伴侣，是不是不太尊重”
陆少唐“”
这读档包好像超纲了。
厉戎借机俯身凑了过去，轻轻咬上陆少唐发干的嘴唇。
“扯平了。”
陆少唐扯平个屁
天色已经大亮，墙上的挂钟走到将近七点三刻。
厉戎偷腥完毕，心情不错，额角隐约的疼痛也逐渐消失得彻底。
是真的回来了。
厉戎把被子压到原地磨牙的陆少唐身上，翻身下了床，从桌上摸过体温计，甩好递给他的新婚丈夫。
陆少唐不情不愿地接了，夹满三分钟，才被允许把玻璃棍儿递了回去。
“三十七度二。”厉戎看了一会儿，勉强放下心来，“今天有课吗”
“下午有”陆少唐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
“让贺二帮你请假。”
“哦。”陆少唐应了一声。
厉戎换下睡衣，漂亮的脊背晃得陆少唐心痒，又瞬间被衬衣遮盖起来“起来洗漱一下。吃过早饭，再吃一次退烧药。”
“厉老师喂我啊”陆少唐习惯性地拖着长腔调侃。
尾音跟着一颤，淹没在厉戎幽深的目光里头。
“好啊。”厉戎答。
陆少唐“”
现在后悔，应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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