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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腊月二十五,接连落了三日雪的上京放晴。虽停了雪起了暖阳,屋子里却仍旧冷的不像话,屋檐下倒挂着亮晶晶的冰棱,午后日头西斜投射在冰棱上,映出了七彩的光。

    李楚玥有些无聊,请了位说书先生又在院子里搭了台子,邀着她院子里的几位女使一起坐在廊下听。

    她院子里一贯热闹,台子上说书先生正讲着时下上京城中最火热的话本子,廊下支着小火炉,上头热着茶水还烫着两颗红彤彤的蜜橘。外头寒风瑟瑟,小年夜刚过定国公府已有不少人开始筹备大年夜的吃食,府里早已忙活了起来,也唯独她们院子里在这躲清闲。

    话本子讲到一半,说书先生忽然停了下来,垂着脑袋规矩的退到一旁。

    李楚玥正窝在罗汉椅上揣着手等着绿袖替她剥蜜橘,见说书声戛然而止,蹙了蹙眉,抬起眼皮朝台前望去。

    “母亲。”她站起身,整理好衣摆,忙去回廊那边去迎了李夫人。

    女使们跪了一排,院子中央的说书人见状也退了下去。

    “母亲怎么来了”李楚玥一面扶着定国公夫人往里走着,一面问道。

    李夫人也没多说什么,直淡淡瞥了一眼院子中央还未拆去的台子,轻笑了一下“可是打扰你听书了”

    李楚玥摇头。

    “玥玥,”母女俩刚进门,李夫人坐到了屋中央的椅子上,便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听下人说你昨日被怀淑公主从高处推下了,险些伤着了,是誉王殿下救了你”

    李楚玥点了点头“嗯,是有这么回事。”

    听到她点头承认,李夫人悬着的心揪了起来“可被人看见了他碰你身子了”

    问完,还不待李楚玥回话,李夫人又接着道“玥玥,你得离这对兄妹俩远一点,保不齐是故意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诓骗你。”

    李楚玥的脸色沉了沉,她原以为母亲紧张地赶来,是担心她所以来问问她有没有受伤可有受到惊吓。

    “玥玥,你可别犯傻,誉王生的虽然比齐王英俊了那么几分,可他性子阴沉心思重,且出身也不及齐王,定然不会是太子人选的。”

    “再过两日,便是腊月二十八了,那日是齐王的生辰,齐王府设宴邀请了你二哥哥,到时候你随你二哥哥一同去吧。”

    李楚玥倒茶的手停顿了下来,毫不掩饰地将茶壶重重撂在了桌上。

    “母亲,您就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吗不问问我害不害怕昨日发生的事,您今日才来看我,来了也只说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李夫人很明显被她这个态度震惊到了,睁大眼睛看着她,一时半刻没缓过神,隔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下人说你被誉王殿下接住了,毫发无损。”

    “母亲,在你眼里,我的心情我的想法就这么不重要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齐王,我不想跟他接触,我瞧见他就心烦,您为什么还非要我往他跟前凑”

    李楚玥砰得一下坐到了火炕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憋着一口气不肯掉下来。

    “玥玥,”李夫人走了过来,抬手抚上了她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这次是母亲疏忽了,没问问你受没受伤,你别生气,也别因此就说气话。”

    “如今二皇子是没指望了,齐王殿下定然会是太子人选了,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跟母亲置气就犯傻不去见齐王。”

    李楚玥蹭得站起了身,走到了离李夫人稍远一点的地方,眼睛憋得通红双拳紧握“母亲,别再提了,你回去吧。你眼里就只有太子妃之位吗那大姐姐也可以做的。”

    听到她说这话,一直轻声细语温柔地哄着她的李夫人突然变了脸色,之前那副温婉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尖酸刻薄之样“李晚卿岂能和你比,她是二房不知道从哪带回来的野丫头,和她母亲一样的满肚子坏水。也只有你把她当自家人,叫她一声大姐姐,她可日日盼着你跌落泥潭。”

    “她若是做了太子妃,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李楚玥不愿再与她争论了,叹了口气,背过身,飞快地用自己的衣袖将眼底的泪水擦拭干净。

    “母亲,我想歇息了。”

    李夫人看了她一眼,也被她这副模样挑起了怒火“若非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怎会如此苦口婆心地哄着你若是你大哥哥二哥哥是女儿身,这事还轮不着你。”

    “我让你进取,让你爬上太子妃之位,让你做母仪天下的皇后,是害你吗你想想,母亲是害你吗”

    “我不管,这太子妃之位你必须去抢回来,你必须得做皇后,将来的太子必须是你生的。”

    “我要大乾有我一半的血脉,只有玥玥你能做到了。”

    她越说越激动,几乎将自己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这皇家,这江山,必须得有一半是她的血脉。

    李楚玥看着自己的母亲,摇了摇头。只觉得她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先帝遗言,立太子便要杀母留子,她若是诞下嫡子,恐怕不会善终。

    而太后选她而不选李晚卿,不过是因为在外人看来李楚玥实在貌美,又没什么脑子,最好拿捏,这天下须得牢牢握在李家人手里,皇后之位不需要太聪明的人来坐,但宠妃需要有脑子。

    太后一开始的打算,恐怕就是她们姐妹一同进宫,一个做泥菩萨一般的皇后,一个做搅动风云的宠妃。

    李楚玥心里明镜似的,讽刺母亲“你不知道吗姑母和姑祖母要我入宫,是想我做皇后做太后,可没打算要我生孩子。”

    “再者说,即便我有了孩子,是男是女是蠢笨还是聪明,也未可知,母亲现在谈天下有你一半血脉,也太早了。”

    “更何况,即便真如母亲所愿,也不是一半,是一半的一半,母亲非要惹怒我,我连这一半的一半的希望也不给你”

    “您和父亲生我养我,家族供着我,可不是为了让我做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判断,我有我的感受,我想过自由舒适的一生,不想做棋子。”

    “母亲,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一直在逼我进宫”

    李夫人呆愣在原地,脸色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她指着李楚玥,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她的胸腔剧烈起伏,身形不稳地扶住了一旁的椅子,看着李楚玥大声呵斥。

    “住嘴,”定国公不知何时也来了李楚玥的房门口,听到李夫人呵斥李楚玥,出声制止,“你对孩子大喊大叫什么”

    他脚步飞快,走过来搀扶住了李夫人手臂揽着她的腰肢“你怎么也同姑母他们一样,成日里逼迫玥儿”

    “玥儿做不做太子妃,嫁给王公贵族还是草莽匹夫,都没关系。咱们的孩子,只要她健康快乐就好了,那些身外之物,并不重要。”

    “你究竟要为夫说多少遍,才能懂”

    李夫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定国公的眼神喝止住了。定国公扭头朝着李楚玥笑了笑,安慰道“你母亲今日的话你不必在意,我刚刚来时看见下人正往这边送东西,你大哥哥从苏州府又派人给你送了东西来,快去看看吧。”

    李楚玥点了点头,绕过父母,往外头走去。

    待李楚玥离开,李夫人飞快地推开了定国公,并往一旁撤了两步,冷淡道“国公爷今日下值的时辰挺早。”

    李甫隐笑道“今日天气不错,想早些回来陪夫人一同出去逛逛,散散心。”

    李夫人仍旧冷冷淡淡“不必了,我今日有些不舒服,改日再去吧。”

    说完,她没再等李甫隐的回复,转身走出了门。

    院子里又忙了起来,小厮们忙着搬运箱子,李知行身边的随从站在李楚玥面前,从怀里掏出书信递了过去。

    “县主,这是公子叫我给您的信件。另外此次公子还单独为县主寻了十匹螃蟹,已经送去厨房了,公子临行前特地吩咐了小的,提醒您一声,如今下过几次雪了阳澄湖里的螃蟹也不多了,这番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批螃蟹了,公子知道县主爱这一口鲜,连夜派人打捞了新鲜送来,此刻还活蹦乱跳着。但公子也让小的提醒您,螃蟹属大寒之物,县主需少食些,别贪多。”

    “另外几个箱子里,有苏州绣娘绣成的双面绣,制成团扇或是帕子,都是极好的。还有些苏州的小食,如意酥、条头糕、桂花果子,公子吩咐了提醒您,您总说牙疼,这些甜食尝尝鲜便好,不可贪多。”

    李楚玥勾着唇,眉眼弯弯,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满心欢喜“好啦好啦,我都记下了,你转告大哥哥,我会听话的。等来年春日,我若是得空,便求爹爹让我去苏州府寻大哥哥,去陪他住上一阵子。”

    小厮点头,笑着退下。

    李楚玥直接站在廊下便打开了李知行写给她的信。只是还未等她看完,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楚玥”好几日不见的明歆出现在了门口,正边解大氅上的系带,边往她这边走,步伐轻松,瞧着像有喜事似的,“我听闻你大哥哥又给你送好东西了,便来看看。”

    她大大方方地站到了李楚玥身旁,将大氅脱下递给了绿袖,瞧了一眼李楚玥手里的信件,开口问道“这是知行哥哥给你的信么写了什么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楚玥也没多想,直接道“没什么,大哥哥可真逗,叫小厮跟我说,螃蟹大寒不可多食,糕点偏甜也不可多食。却又在信里说,我若是实在嘴馋,吃多了螃蟹可以多喝点姜茶驱寒,糕点吃多了记得漱口。”

    她边说边把信件重新叠了起来,放进了信封里,明歆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眼巴巴地说“你大哥哥对你真好。”

    李楚玥点了点头,复又蹙了蹙眉“是啊,大哥哥对我很好。”

    “知行哥哥还说别的了吗”明歆丝毫没有察觉到李楚玥的异样,出声问道。

    “还有一事,”李楚玥也没瞒她,将自己的烦心事说了出来,“大哥哥说嫂嫂与他生气,他没哄好,眼下嫂嫂执意回上京,脚程比送东西回来的人稍微慢了一天半,明日下午也该到了。他叫我帮他哄哄嫂嫂。”

    明歆的脸色突然沉了几分,扬着的嘴角也放了下来“楚玥,崔雪莹能嫁给知行哥哥,已经是天下多少女子羡慕不已的了,她还不知足,总是同知行哥哥争吵,你没必要哄着她,她若是真不愿,大可以和离或是自请下堂,何必强求。”

    “听闻她在闺中性子就不好,整日里同家中的妹妹们起争执。”

    李楚玥皱起了眉头,看向明歆,她以前从不会说这种话,今日怎么像个村口的长舌妇似的

    “明歆,你别瞎说,是大哥哥惹了嫂嫂,大哥哥叫我哄好她,那我肯定要尽我所能呀,哪有上来就劝人家和离的”

    “不论他俩谁对谁错,嫂嫂是大哥哥心里在意的人,是大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我便该尊重她接纳她,哪有编排她不是的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