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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劫掠为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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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营地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

    篝火如照,几个人身穿轻甲的士兵,不知道往那团火里倒了什么东西,“轰”地一下,火焰冲天而起,如一朵硕大的火花在这荒原盛大开放。

    一时间火星四溅,犹如窜逃的堕星。

    夜幕即将来临。

    秦九赤裸着上身,双臂遒劲有力,冲着那不知道是什么皮做的战鼓擂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时之间,鼓声震天而起。

    鼓声中,秦九突然仰头长啸,合着这震天鼓声,雩舞当歌。

    那歌声微微沙哑,却质朴无华,震颤着炙热的空气,穿透这一片荒凉的沙漠,深深砸在人的心里。

    营地中的荒海人如同潮水般缓缓聚拢,他们围着这熊熊烈火,高举着手中的武器,身躯自在的舞动着。

    此时此刻,他们跳着荒海之中最古老而神圣的雩舞,口中应和着鼓声,发出古朴而奇异的吟唱。

    鼓声,雩舞,长啸,古朴的歌谣。

    这声音汇聚到一块,忽而高亢激昂,忽而低沉婉转,透过这歌声,通过着舞蹈,四周仿佛弥漫着某种奇特的氛围,让人的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秦九和谢渊就立在这篝火之前,谢渊连连后退,秦九步步紧逼。

    突然之间,秦九的亲兵手中捧着一张雪白的苍狼皮,从人群中窜出来。

    那狼头还睁着眼睛,眼神黯淡地龇牙咧嘴,栩栩如生,柔软的皮毛如毡子一般厚实,一见便是这荒漠中极好的头狼皮。

    秦九转过身去将那狼皮接下来,面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表情,将狼皮轻轻铺放在了谢渊面前。

    周围喧哗声起,雩舞的意味昭然若揭。

    苍狼为证,荒漠为席,邀你同塌尽欢。

    在荒海之上,弱肉强食有之,食色性也有之。

    人之性,尤是也。

    荒海人烟稀少,一直信奉的是那套原始而直接的方式,若是有人雩舞相求,便是互通情义,此后幕天席地,就地野合是再正常不过。

    而这一片天地下,秦九击鼓,千人舞雩,无异于是一场最盛大的求欢礼。

    亓眉站在不远处,神色里已经露出了几分惊慌。

    无论如何,她还只是一个未曾行成人仪式的小姑娘,遇上了这样的事情,她不能,也没有资格从中打断。

    紧紧咬着下唇,亓眉扭头往帐中望去,冷冽的风呼呼刮起来,帐中空无一人嬴沧已经不见了。

    谢渊站在人群中央,直面着这原始而古老的仪式,脸色简直白得发青。

    他不明白秦九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只能从这些人兴奋的表情中,隐隐察觉出不对来。

    不妙,大大的不妙。

    秦九哈哈一笑,将他腰间的弯刀连鞘奉上,冲着谢渊伸出一只手来

    一阵急促而激烈的鼓声陡然间从另一个方位响起,篝火的火焰仿佛焚天一般熊熊燃烧。

    人群散开,一个颀长的身影从这道缝隙中缓缓走进来。

    嬴沧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那古朴歌谣的节点上,每走一步,他的神情就要更加冰冷一分。

    见到嬴沧的身影出现,围观的旁人渐渐收了声音,那古朴原始的歌谣渐渐消失,直至一片寂静。

    嬴沧渐渐走近,大拇指叩开刀鞘,只听得“唰”一声,刹那间闪出一练冰凉如月的刀光。

    刀光寒冷,直指秦九。

    嬴沧的语气依旧是那样冰冷“你要他”

    秦九哈哈一笑,目光在嬴沧和谢渊的身上逡巡一圈,开口道“我秦九今日雩舞求偶,还望主祀允而祝之。”

    嬴沧地位尊贵,在荒海之中,谁若是能够得到他巫祝舞雩,则是无上荣光。秦九身份不凡,此刻请求嬴沧祝典也是常理。

    “甚好。”嬴沧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面上依旧冷凝无情,厉色的眼眸在落日的余辉中熠熠生光。

    只是这两个字扔出来后,嬴沧没有引刀巫祝,反而将刀剑利落地扔于一边,抬手开始解起自己上身的皮袍来。

    宽阔精壮的上身,一只硕大的苍鹰图腾逐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只黑鹰蛰伏于嬴沧的背脊,羽翼似铁,眼芒如厉,利爪勾住纹理清晰的线条,仿佛就要从背上俯冲而出。

    围在篝火边的人见到嬴沧精壮硬朗的身体,纷纷将手中用以击打节拍的武器扔在地上,有人已经跪伏在地,深深垂下的头颅,表示出极度的虔诚。

    嬴沧面色平静,可说出的话却令人心惊“我亦心悦他,久矣。”

    四下一窒,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在这句话后显得格外清晰。

    秦九眯了眯眼睛,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主祀,这是要与我抢了”

    “依照古礼,劫掠为约。”

    这句话落,人群中“轰”地一下,猛然间爆发出一阵喧哗的惊呼。

    劫掠为约,是荒海之上最原始的婚约古礼。

    也就是说,在这千万人眼前,若是有一人能将谢渊劫去,谢渊便能与那人劫掠为约,席地而欢。

    天上的云彩仿佛都吸进了无尽无边的夜色,拂面而过的风夹杂着砂砾,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这里紧张的氛围。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来。

    秦九双眼微眯,嬴沧神情冷淡,就在这一刻,两条人影同时动了。

    他们两人都没有选择兵器,而是用最原始的捏起拳便朝着对方挥了出去。秦九的目光暴戾,拧身避开嬴沧的一击,身体一翻,朝后退了一步。

    他退了,嬴沧却稳步跟了上来,只见他身形零孤,两只脚微微分开,化拳为掌,极快地向秦九的颈项劈去

    秦九连连后退,如山般往后急急掠去,避开嬴沧这一掌。他大喝一声,朝着嬴沧的胸口锤去。

    嬴沧腰腹一拧,双脚连连往前,闲庭信步般向秦九迎去。秦九面上露出喜色,捏掌为拳,拳风呼呼而至。

    嬴沧微微垂着头,眼神穿过秦九的动作盯着不远处的谢渊。秦九的拳头距离嬴沧胸口上的伤口不足一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嬴沧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那笑容极微小,如同在寒冰缝隙中摇摇迎风的花骨朵。

    突然,秦九的耳边出现一丝叹息,让他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瞬间。

    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嬴沧的重心往左脚倾斜了一点,右脚却紧紧地钉在地上,赤裸的上身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扭转了方向。

    嬴沧迎着秦九的拳头窜了上来,让秦九一拳砸在了他的肩头。嬴沧浑身一缩,借着秦九的力气,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虎扑过去。

    他挟着全身之力在地上滚了一滚,随机双手展开,将缩在一旁即将要退到人群中的谢渊拎了出来。

    “别动。”嬴沧双臂一伸,将谢渊紧紧的摁入怀中。

    秦九瞪着眼睛,突然哑口无言。

    他终于意识到,嬴沧即使伤重,也有惊人的实力,他无意和自己相较高下,所以宁可被击中也没有关系。

    劫掠为约,抢到谢渊的人,方才为胜。

    嬴沧微微喘息着,身上绯红色的伤口开始渗出血来,但他毫不在意,低着头俯视着单膝跪地的秦九,道“你输了。”

    哗然夹杂着鼓声忽然而起,谢渊极为艰难地抬起头来,惊措的眼神投向深远的天空夕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光。

    嬴沧放开谢渊,吝啬得连一个胜利的眼神都没有投给秦九。他慢慢将之前掷在地上的弯刀捡起来,他举起右手,大拇指舔过冰凉的弯刀,鲜血从划开的伤口中沁出

    嬴沧再次走近谢渊,目光灼灼下,他伸手将大拇指印在谢渊的额头,鲜血从划开的伤口边缘沁出,鲜红的血迹划过谢渊的眉心,鼻尖嘴唇。

    血染透了谢渊的脸,让他的眉眼变得有些模糊,他想伸出手抹去流入眼角的血水,但是嬴沧却制止了他的动作。

    嬴沧如寒潭冰凉的眼底带上了一丝温度,他仿佛极有兴致地将大拇指点上谢渊的嘴唇。

    赤血如染,红唇明眸。

    嬴沧微微弯腰,将额头紧紧抵在谢渊的额上,目若星辉“照做。”

    谢渊此刻的思维紊乱不堪,几乎不记得自己当下的处境。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反抗,可能是因为见到这原始的肉搏,也可能是由于嬴沧无可抵挡的目光

    他沉默地将手指点在刀刃上,那刀尖动了动,一股灼烧的感觉从他的指尖传来。

    谢渊的手指有些颤抖,他伸出手去,将拇指点在嬴沧的额头,缓缓的划过眉心,鼻尖,再到嘴唇

    就在这一刻,嬴沧的抿了抿嘴唇,将谢渊莹白的拇指尖含入嘴中,嘴唇包住一段指节,湿润的舌从伤口扫过,轻轻吮去指尖的血滴,引起阵阵酥麻。

    谢渊瞬间面白如雪,抬头望向嬴沧,接触到他的目光之后,惊恐地收回手,连连后退。

    嬴沧凝视着谢渊,漆黑的双眼如湛湛寒星。

    谢渊感到自己的脸颊在迅速的升温,浑身上下又充斥起那种被万蚁噬咬的痛楚。

    是跗骨。

    跗骨的余韵,随着升高的体温,又蔓延了上来。

    嬴沧冲着天空伸出一只手臂,仰头发出一声长啸,那啸声悠长古朴,似乎是秦九方才唱过的歌谣,又仿佛不是。

    羽翼振翅拍打的声音从半空中响起,那只凌厉的黑鹰从空中疾驰而下,倏然伸出如钩双爪,稳稳地立在嬴沧的肩头。

    那黑鹰的头颅四处转了一圈,锐利的目光落在谢渊的身上,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的叫声。

    嬴沧摸了摸那苍鹰黑亮的羽毛,朗声高吟

    “苍鹰为证,黄土为席,吾心昭昭如明月,明月弯弯照沟渠”

    旁的人听到嬴沧的声音,振臂高呼,仰天跺脚,神态疯魔不似常人。

    谢渊的耳边回荡着这歌声,不知道他们为何欢呼。

    夜幕将临,在那巨大的篝火前,一场极其盛大的典礼,才刚刚开始

    嬴沧看了谢渊一眼,这一眼却让谢渊的心坠入冰窖。

    他往后倒退着,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如此恐惧的时刻。

    嬴沧往前走了两步,谢渊就往后挪两步。

    他觉得此刻的嬴沧很危险,危险到他都忍不住想要逃离的地步。

    嬴沧眯起眼睛,挺直的脊背犹如枪杆,慢慢的,以一种狩猎的姿态,一步步压迫性地靠近,直至和谢渊面对面,脸贴脸。

    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哔啵声。

    嬴沧低下头,头颅的影子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的面色冷硬,眼神放肆的钉在谢渊的身上,那神态就像是盯住猎物的苍鹰,容不得丝毫逃窜。

    谢渊怔怔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嬴沧,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发苦。看着嬴沧的手握住腰带,用一种极其缓慢放肆地速度逐渐扯开,他的心头就立刻涌上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心慌来。

    他感觉即使是这么多天的相处,即使是他用了一些小手段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那也是是他一厢情愿对嬴沧的看法。

    这一刻,嬴沧的面目陌生,陌生到他完全不了解的地步。

    谢渊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喧嚣声,孤独无助地躺在嬴沧的身下。他的双臂被嬴沧的一只手紧紧地扣在头顶,雪白的脖颈朝上,形成一段脆弱的弧度。

    嬴沧凑在他的脸前,目光平静,仿佛毫无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的心跳如鼓。

    嬴沧目光湛湛,凝视着谢渊的眼眸,在这个时候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谢渊想仰头大笑,却不敢大笑。

    他感觉自己的牙齿在颤抖,上牙磕在下牙之上,发出令人心颤的碰撞声。

    他感觉自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弱“谢谢渊”

    “善,谢渊。”嬴沧重复了一声谢渊的名字。

    蓦然之间,谢渊感觉天地间一片漆黑。

    嬴沧伸手将一块黑布蒙在谢渊的眼上,干燥的嘴唇仿佛从谢渊的眼睑上拂过。

    此时谢渊的耳边传来一句清澈低沉的呢喃“我名,嬴沧。”

    我名,嬴沧。这句低声的呢喃深刻入骨。

    随之而来的便是彻骨的疼痛,嬴沧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挺进谢渊的身体。

    谢渊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将他生生撕裂开,让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指尖牙缝都淌着温热的黑血。

    他谢渊两世蹉跎,感透生死,自诩智谋过人,计策出众。

    若是世间事皆如此,即使来这荒海之中,不管是怎样惊险的境地,总是可以抵过去。

    过去的剪影一点一点在谢渊的脑海中回荡着。

    那时候的晴空如碧,蝉鸣声起。

    他跪在宫殿门口,被千军所指,最终和王上决裂,自己孤意要来荒海。

    和父亲的最后一别,谢良须发全白,面容凝重而疼惜。

    “一入荒海便身不由己,慎之,慎之”

    王上摆酒送别,周文漓紧蹙眉头,但还是笑着倒来美酒。

    “你若平安归来,孤当裂土封侯。”

    想到这些,谢渊忍不住从眼角眯起中溢出笑意。

    眼上的黑布在剧烈的挣扎之中散开,谢渊睁着眼,努力想要看清他身上的这个人。

    最后一丝残阳也消失在了地平线,深沉的夜色如同崩塌的石流,瞬间倾盖如山,遮住这天地。

    嬴沧宽阔的身躯盖在他的身上,背后的黑鹰跃跃欲飞,凌厉的爪钩仿佛要抓到谢渊的身体里去。

    谢渊努力张开眼睛,看到嬴沧眼神湛亮如鹰,额上的汗珠沁出,缓缓地从他的额头滴落。

    围绕着他的人群,欢呼雀跃,气氛热烈如盛典。

    他颤抖的手捏住嬴沧的肩膀,每一次深入都会让他的面色更白一些,无尽的痛楚在他的身体中爆裂开来。

    他别过眼去,仿佛听到迎风的旗帜猎猎作响,横纵营寨连绵相交

    他咬着牙,想发出一声愤怒的呐喊,最终只发出一声低低地呜咽

    嬴沧沙哑的声音喝到“毯子。”

    有人急冲冲拿来一块毛毯,盖在嬴沧和谢渊交叠的下半身。

    嬴沧微微起身,半跪在地上,将毛毯轻轻盖在谢渊的身上。

    谢渊涣散的眼眸显得很无神,嬴沧碰了碰他的嘴唇,有力地手臂搂过他的腰站起来。

    谢渊深深地呼吸着,感到身体一片刺痛。

    嬴沧横抱着他,环视一周,从他从容的表情上来看,根本看不出他对这样幕天席地的放肆有什么羞耻感。

    谢渊双眼寂寂,面上再没有半分烟火气息。雪白的腿从毛毯中伸出来,白净的臂膀无力得攀附在嬴沧的肩上。

    深邃沉寂的夜空黑云压顶,阴沉的黑幕犹如泼了墨一般。

    都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深沉的,但夕阳过后的永夜,对于谢渊来说,没有一丝光亮。

    注11人之性,尤是也。摘自周礼正义序。

    注2劫掠为婚,出自易经aaa8226屯。劫掠婚在易经中专门的风俗记载,我记不清是怎么才算是劫掠婚了,这里借用一个名词,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不要被我误导了,有兴趣旁友可以去看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