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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兆宜(十)
    月光穿不透窗柩, 房中只燃着一枚火烛。

    火光幽然,一寸寸映亮隐于暗处的那道身影。

    朱红广袖长衫外罩金丝薄罩衫,金线绣的枫叶在光线下反射着惊心动魄的色泽。

    看清那张脸, 温寒烟心头剧震。

    怎么会是他

    叶承运儒雅温和的脸上此刻并无笑意。

    他唇形偏薄,眼下不笑时唇角微微向下撇, 显出几分平日里看不出的阴郁感。

    温寒烟攥紧了手指。

    若她此刻不出手,叶凝阳下一瞬便要开始承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可她流云剑几乎断碎, 此刻强行出手, 未必能救得下叶凝阳,甚至可能反过来枉送了自己的命。

    叶凝阳同她非亲非故, 不过两面之缘。

    付出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温寒烟用力抿了下唇角。

    若此次不顾忌流云剑,你我全力以赴,能有几成胜算

    龙傲天系统沉吟片刻六成。但流云剑支撑不了多久, 十招之后一定会断。如果那个时候你并未取胜, 本命剑断,你和叶凝阳都必死无疑。

    六成的胜算,若加上她血阵相助, 胜算或许能提高至七成。

    如果反派愿意像之前那样出手助你, 胜算或许能提高到十成。

    温寒烟心底凉凉嗤笑一声。

    裴烬要的便是昆吾刀, 如今有叶凝阳替他祭刀,他恐怕开心还来不及。

    只需要待鬼面罗刹自以为是替他办了事,他再出手夺刀, 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真如她所料, 昆吾刀能够取用她体内魔气

    届时他等着她重伤濒死,一举拿回属于自己的修为,再反手轻而易举杀了她。

    简直一箭双雕, 快活得很。

    温寒烟手心渗出冷汗,眼底闪过几分狂乱挣扎。

    她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尤其五百年前以身炼器,苏醒后却被师门弃若敝履,落得如今下场。

    过往种种宛若寒冰入体,将她一颗心都冻成磐石。

    离开落云峰的那一刻,她便暗自发誓,前事只作上辈子如烟消逝,余下的岁月便是她的来生。

    这一生,她只为自己而活。

    可此刻眼睁睁看着叶凝阳堕入地狱,她心头那层被冻得结结实实的冰,仿佛出现了裂痕。

    要她见死不救,她日后又如何能够心安。

    温寒烟用力攥紧剑柄,手腕一转正欲拔剑。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悠扬笛声顺着风声传来。

    如山间清风吹散阴霾,又隐隐含着一种金戈铁马般的杀伐之气。

    紧接着,一抹浅蓝色的灵光破窗而入,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将蔓延至叶凝阳身侧的黑雾逼退数尺。

    温寒烟动作微顿,反手将尚未完全出鞘的流云剑送回去,重新掩住气息静静退回原地。

    余冷安单手勾落兜帽,精致的脸庞似含霜雪。

    她红唇旁贴着一支玉笛,一身朱红长裙,披金戴玉,一脚踢开房门大步跨入。

    “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是你。”

    余冷安走到叶凝阳身旁,将她拦在身后,慢慢地抬起眼睫。

    她视线越过鬼面罗刹,微微停顿片刻,定定落在叶承运脸上。

    “究竟什么事值得你如此煞费心机。”

    余冷安静了静,语气平淡得仿佛一潭死水,“究竟有什么,比凝阳的性命还要重要。”

    叶承运沉默片刻,才长叹一声道“夫人,我本不愿让你插手此事,可你的好奇心为何偏要这样重”

    “与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别忘了,我们时间不多此刻已是酉时,子时之前必须得解决。”

    鬼面罗刹一击未得手反倒被逼退,语气愈发阴冷,黑雾再次汹涌翻滚而来。

    “若她执意阻挠,一并杀了便是”

    阴风浮动,卷起余冷安衣袂翩跹。

    她动也未动,只直直盯着叶承运的眼睛。

    叶承运喉头上下滑动,余冷安的视线太过灼人,似邺火般将人灼伤,直烧到骨髓之中去。

    他垂下眼睫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余冷安定定看着他,良久轻轻笑了下。

    她敛眸,再次掀起眼皮时,眸底光彩似烈阳穿破浓云。

    “想要我的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可千万要小心脱了一层人皮,露出些什么令人作呕的败絮。”

    余冷安手腕一翻,玉笛在她掌心化作一道璀璨流光。

    “你们愣着干什么我还赶着带凝阳回房睡觉,一起上吧”

    “区区悟道中期,也敢大放厥词。”

    鬼面罗刹冷嗤一声,狰狞鬼面沉入浓雾,化作万千墨烟散入虚空。

    “全身上下,你恐怕最硬气的也只剩这张漂亮的嘴。待会我便替你撕烂了它,如何”

    一道雪亮剑光这时撕裂浓雾,当空斩来。

    清冷的女声掷地有声落下来。

    “我看该撕烂的是你这张恶心的脸。”

    余冷安愕然抬眸,眼睛微微睁大“寒烟仙子”

    温寒烟挽了个剑花轻巧落在她身边,微微点头“叶夫人,此人并无实体,毒雾能够腐蚀血肉,请无比当心。”

    余冷安一声冷笑。

    “并无实体”

    一道浓雾似冷电般刺向她后心,然而她却连头也没回,纤长指尖翻飞快成一道道残影抚过笛身。

    紧接着,浩瀚灵光自玉笛之中漾开,圈圈点点的涟漪瞬息间便铺满了整个房中,也勾勒出一道瘦长的剪影。

    “藏头露尾的老鼠,不就在这里吗”

    余冷安不紧不慢侧身,丹红唇角微扬,扯起一抹嘲弄的冷意。

    下一瞬,浅蓝色灵光不闪不避,化作天罗地网直直迎上去,将那道剪影包拢在内,猝然收紧

    一道尖啸声从腾腾黑雾中传出,几乎掀翻屋顶。

    “啪嗒”一声坠地的脆响,鬼面被灵风一分为二,坠落地面。

    浓雾被浅蓝色的灵光纠缠着,一时间仿佛被生生撕裂下来,一道瘦长的身影被吐出来。

    郁将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戾意丛生的脸。

    似乎是常年不见天日,他的肤色透着一种诡异的惨白,瘦骨嶙峋,颧骨高耸,看上去格外阴邪刻薄。

    “很好,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面目的人,竟然还是个修乐的女人。”

    那双狭窄的眼睛里流露出刻骨的阴毒,郁将盯着余冷安露出一个微笑。

    那笑意不仅看不出半分善意,反倒令人极其不适,仿佛被冰冷的毒蛇缠上心脏。

    “你竟练出了笛灵”

    余冷安微微一笑“如何,这便怕了”

    “怕”郁将嗤笑一声,“不过是感慨,音修的确是我毒雾的天克。但若是能将克星反过来残杀,那岂不是格外快意”

    余冷安冷眼看着他,冰冷吐出四个字“大言不惭。”

    “崇川州卫氏不愧是千年前赫赫有名的仙门世家,音修奇人辈出,惊才绝艳。只可惜人丁凋敝,我还以为,千年前便已经绝了后。”

    郁将睨一眼一言不发的叶承运,“我却听说你夫人姓余,是你早年间游历遇见的散修,惯常用剑”

    叶承运薄唇微动,没有说话。

    “你的手未免也太长,管得可真宽。我母亲便姓余,我乐意从她的姓氏,怎么了”

    余冷安自芥子中抽出一把长剑,“至于用剑,你若想同我比剑又有何难我就在这里,你尽管来。”

    与此同时,温寒烟听见余冷安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寒烟仙子,如今情势紧迫,客套的话我便不多说。我的笛灵能够拖住他的毒雾片刻,鬼面罗刹不擅近战,没了那些缠人的东西,即便他修为高于你,也未必是你对手,你可以与他放手一搏。”

    “但是动作务必要快,他所修功法太过阴邪,我无法确定笛灵能够支撑多久。”

    温寒烟目不斜视,瞳仁微微转向叶承运“那他呢”

    “叶承运修为太高,已经接近炼虚境,你对上他恐怕要吃亏。”

    安静片刻,余冷安轻声道,“正好,这也是我们兆宜府的家务事,他便交由我来对付。”

    温寒烟沉吟片刻,她们如今占据劣势,这是最有胜算的安排。

    她干脆道“好。”

    余冷安语气复杂“不愧是传闻中的那个寒烟仙子,与许多道貌岸然之人不同,你称得上不负盛名。”

    “若今日你我有命带着凝阳活着离开,你此番不顾安危生死仗义相助,这份恩情,我此生必报。”

    下一瞬,余冷安便径直迎上叶承运。

    两人并不多话,在一片沉默之中转瞬间便过了数十招,悟道境的威压在虚空之中碰撞,整个房屋都隐隐震颤。

    温寒烟不敢轻敌,精神紧绷成一条线。

    鬼面罗刹的确似余冷安所说,不擅近战,而他也似乎深知这一点,并不全力与温寒烟针锋相对。

    黑雾散去大半,可他身形却似鬼魅,悟道境修士的速度几乎令她无从辨认。

    温寒烟攥紧了剑柄,心中微微焦躁。

    鬼面罗刹与她若即若离地纠缠,想来也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笛灵被毒雾彻底腐蚀殆尽的那一瞬间,来收割她的性命。

    可她分明知晓这一切,却有心无力,根本触碰不到他分毫。

    余冷安说得轻巧,可毒雾难缠,笛灵与浓雾纠缠良久,耗费的绝对不止一点灵力。

    她如何能辜负这样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落在她识海中。

    “乾南,离东。”

    裴烬声线天生带着几分华丽的意味,语调直到此刻依旧懒洋洋的,听不出多少多余的情绪。

    电光火石间,温寒烟脑海里闪过许多碎片化的念头。

    “他那样心狠手辣之人,裴氏上上下下三百五十八条人命,他可是一个也没有放过。”

    “若我说,我这次当真无所图呢”

    “你那位忠心耿耿的师弟的命格,你算过吗”

    “害得我元气大伤的那个小子,根本就不是纯阳命格”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裴烬的心思仿佛拢着一团迷雾,温寒烟无暇费心分辨。

    但不过是两步方位而已,有龙傲天系统和流云剑在手,哪怕裴烬有心害她,她也绝非毫无还手之力。

    温寒烟心一横,干脆按照裴烬给的方位,先后向东南闪身踏出一步。

    雪色长裙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度,剑风裹挟着浩瀚灵力拦腰撕裂雾气,与郁将咽喉擦过。

    温寒烟一愣。

    对于裴烬的话她并未全信,出手时留有余地,只待变故突生时飞身撤离。

    裴烬却竟然并未害她

    郁将也愕然抬眸,两双眼睛近在咫尺对上视线,一时间竟流露出类似的讶然。

    他竟然险些被一个合道境的剑修伤了命门

    简直奇耻大辱

    他眸光流露出几分狠戾,身形一转不再避战,威压朝着温寒烟汹涌而来。

    森冷死气与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兜头倾轧下来。

    “坤北,巽西南,兑东南。”

    裴烬的声音再次不紧不慢地响起,带着点笑意,“我早说过了,我这人平生最是怜香惜玉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害你”

    温寒烟冷笑一声“那便将昆吾刀留给我。”

    裴烬也笑“美人都喜欢这样强人所难么”

    温寒烟没理他,她不再留力,飞身一踩被轰塌了一般的红木桌,借力向北迎上一步,随即腰身一拧,朝着西南东南疾退两步。

    郁将原本佯攻温寒烟身前,实则绕后直取她后心。

    此刻却见她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恰到好处地侧身飞退,反手便斩来一道剑光。

    轰

    郁将咬牙被逼退几步,脸上浮现起怨毒之色。

    这剑修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分明只有合道境修为,剑意却极其霸道,灵力浩瀚仿佛用之不竭。

    正面对上,他竟然只有闪躲的余地。

    温寒烟一剑斩出,并未头脑发热追击而下,而是谨慎飞退数步,轻盈落于房梁之上。

    她脑海飞速旋转着。

    鬼面罗刹速度极快,但裴烬给的方位总是先人一步。

    他语气笃定,老神在在,显然对这种看似鬼魅、毫无章法的攻势早已聊熟于心。

    邪修的路数总是相似的,或许鬼面罗刹的招式,对于她而言陌生,对于裴烬而言却并非如此。

    但无论如何,既然是能够预判的,那么她与对方之间修为带来的差距,便有机会弥补。

    温寒烟撩起眼皮。

    翩跹墨发拂过她脸侧血痕,一张素致的脸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流露出几分玉石雕琢之后惊心动魄的美感。

    趁着鬼面罗刹心神大乱,她此刻总算有片刻能够喘息,将繁杂冗余的思绪一寸寸梳理。

    方才鬼面罗刹踩过的每一个方位串联起来,仿佛一幅水墨画般在眼前铺陈开来。

    温寒烟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光点绵延成线,在她识海之中飞掠而过。

    艮东北,乾西北。

    “艮东北,乾西北。”

    几乎是同时,温寒烟毫不犹豫足尖一点,踩实了这两个方位。

    鬼面罗刹步法中蕴着一种玄妙的规律。

    但并非无可解。

    温寒烟调用起浑身灵力凝于足下,踏云登仙步在灵台之中无声运转。

    裴烬黑眸微微一眯,看出她已短短瞬息间有所顿悟,没有再开口提醒方位。

    还真是颗明珠,只可惜被潇湘剑宗找了去。

    就这么弄脏了。

    叮白月光身陷鏖战,请立即出手与她并肩作战,然后在危难关头将她揽在怀中,慢动作三百六十度转圈圈,四目相对,用低沉磁性的气泡音对她说“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绝对”

    叮任务已发布,请勿消极怠工,请立即积极地响应号召,行动起来

    叮

    叮

    嘘。裴烬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下颌微抬,示意一片剑光间愈发游刃有余的温寒烟。

    你看看她,像是需要我帮忙的样子么

    绿江虐文系统小心翼翼从裴烬识海里探出小脑袋,正好看见温寒烟暴力一剑削平了一大片黑雾、鬼面罗刹满脸惊恐仓皇逃窜的画面。

    它怀疑人生地短暂陷入了沉默。

    这和剧本里写的不一样啊

    剑风阵阵,剑光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几乎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

    余冷安身上受了不少轻伤,向来讲究的鬓发落下几缕碎发,金钗她嫌碍事,早已随手拔了扔在一边。

    她拎着长剑冷冷看着叶承运“昆吾刀是凶煞之物,当年裴烬被封印在寂烬渊,逐天盟集九州之力都无法将这把凶刀彻底毁去。”

    “兆宜府身为四大世家之中仅剩的两脉,理应做好镇守之责。你却在做什么炼刀祭刀,你莫非是想借昆吾刀的力量复兴兆宜府千年前的荣光”

    叶承运并未显出多少狼狈,不过衣衫稍微凌乱几分。

    他并未否认,只是沉冷道“我是兆宜府家主,却眼见着兆宜府日渐没落,反倒让潇湘剑宗扶摇直上。”

    叶承运攥紧剑柄,声调高起来,“我想带领兆宜府重回世家第一的位置,至少与潇湘剑宗平分秋色,而非仰人鼻息看人眼色,这何错之有”

    “潇湘剑宗水涨船高,是因为英杰辈出,前有云澜剑尊,后有寒烟仙子,而兆宜府却青黄不接。你若想要兆宜府重回巅峰,那便同我一起沉心修炼,广纳英才。”

    余冷安眼尾猩红,剑指叶承运,“可你呢你已多久没有闭关修炼过整日对凝阳和煜儿不闻不问,自己却反过来走旁门左道。”

    “你不惜手段如此残忍地杀人性命,如今竟然还把主意打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

    叶承运淡淡望着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夫人,妇人之仁是永远无法成事的。”

    “妇人之仁伦理纲常,在你口中竟然只是是妇人之仁”

    余冷安惨笑两声,“我明白了,叶承运。当年你执意娶我,也不过是因为无意间撞见我卫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看中了我所拥有的一切。”

    “你答应替我隐瞒保守身世的秘密,不过是担忧旁人知晓了我的身份,与你争抢。”

    余冷安眼底爬上蛛网般的血丝,她心底一寒,“我母亲虽缠绵病榻多年,可她有修为护体,身体并未差到会丢了性命。与你相识订婚不久,她却突然离世,也是你做的”

    叶承运眼睫微沉,平静道“只有你孑然一身,才会愿意早日与我成婚。”

    “你真令人恶心。”余冷安指尖发颤。

    她用力攥紧了玉笛,“我定要杀了你,告慰我母亲”

    叶承运脸上闪过一抹痛色,终于从一种冷酷到麻木的状态中挣脱出一分情绪。

    “夫人,我只是太过在意你,太过害怕失去你。”

    “别再叫我夫人”

    回应他的是一道裹挟着滔天杀意的灵风,余冷安旋身而上直逼叶承运面门。

    “惺惺作态,今日你要杀我,却还有脸说在意我,脸皮简直厚得令人大开眼界。”

    “若不杀你,你定要离开我了。”

    叶承运不闪不避迎上这一击,叹口气。

    “你死后,依旧是我唯一的夫人。待我享誉九州,我也绝不会另娶她人。”

    “修仙界至高的位置,永远是只属于我们二人的。”

    余冷安听得直反胃,她心口杀意沸腾,出招凌厉,一时间折腾得房中天崩地裂般一片狼藉。

    叶承运似乎还念及旧情,只一味闪躲并不出手。

    余冷安皱眉,余光瞥见温寒烟剑锋几乎逼上鬼面罗刹颈侧,心底一喜。

    叶承运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眉峰狠狠一拧。

    郁将不能死。

    若没了浮屠塔的秘法,他根本无法炼刀。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决不允许失败。

    叶承运眸光一厉,拂袖甩出一道灵压,将余冷安甩出数尺,飞身朝着鬼面罗刹赶去。

    余冷安闷咳一声,方才叶承运出手并未留情,她胸口血气翻涌,泛着一阵细密的隐痛。

    她却顾不得这些,一撑身后墙面追上去,抬手举起玉笛,悠扬笛声自她唇畔流淌而出。

    浅蓝色灵光莹莹荡漾开来,似柔软的藤蔓般缠绕上叶承运的身体,将他困在原地。

    “寒烟仙子,当心”

    叶承运还未靠近,温寒烟便已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威压。

    如今她与鬼面罗刹交手占尽上风,正是乘胜追击之时。

    温寒烟狠狠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从那种被威压震慑得难以动弹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流云剑风勾动气流,瞬息间直扫鬼面罗刹脖颈。

    叶承运脸色一沉,浑身灵压急速暴涨。

    “住手”

    束缚在他身上的浅蓝色灵光被一阵浩瀚的灵风向外推挤撕扯,余冷安几乎支撑不住,唇角逸出一抹血痕。

    她却丝毫不退,任凭血迹顺着下颌滑落,再次一抬手“你走不掉。”

    叶承运沉默,俊逸脸上显出一抹狠色。

    下一瞬,一道剑光破空袭来。

    余冷安瞳孔微微放大,一阵剧痛片刻后才姗姗来迟,自胸口处蔓延开来。

    她浑身脱了力,控制不住地松开手。

    浅蓝色灵光化作万千光点散去,叶承运一震袖摆收剑,神情复杂。

    “夫人,这是你逼我的。”

    玉笛缓缓自余冷安掌心坠落,几乎是同时,不远处纠缠不休的黑雾猛然膨胀开来,将浅蓝色的笛灵完全湮没。

    喀嚓

    清脆的碎裂声清晰可闻,玉笛碎裂,丁零当啷坠落在地。

    余冷安登时呕出一大口血,力竭踉跄两步,支撑不住地倒在一边,向来妆容精致的脸上血色全无。

    音修的乐器就像剑修的本命剑,如今玉笛尽碎,她受了反噬,方才又被叶承运一剑刺入左胸,如今就连站立都困难。

    温寒烟心头一凛,当机立断收剑飞退。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方才所处的地方被一团浓雾吞噬。

    雾气散去之时,不止陈设装潢,就连地板都被啃噬殆尽。

    郁将脸色冷郁,浓雾失去了桎梏,重新飘回他身侧,于他周身沉浮。

    他方才在温寒烟手下吃了不少亏,如今憋了一肚子火,二话不说便要杀她。

    “慢着。”叶承运缓步走到他身边,拦住他动作。

    郁将不悦道“怎么了”

    “她是温寒烟。”

    叶承运的视线落在她掌心的流云剑上,“温寒烟的本命剑是云澜剑尊亲手铸成,其中天材地宝无数,最难得的便是千年一枚的云灵。”

    他目光微转,看向一旁人事不省的叶凝阳。

    “拿到那把剑,云灵对凝阳有用。”

    顿了顿,叶承运道,“它能够助她在祭刀过程中神魂清醒、性命无忧,这样一来,成功是十拿九稳了。”

    郁将怔了一下,才夸张地抚掌大笑“还是你考虑周全。”

    他又看向温寒烟,意味不明笑了下,“这可麻烦了,那把剑她不离手。毒雾可不会认人识物,我只能小心些,一点一点慢慢来。”

    “她可没法死得那么痛快了。”

    余冷安跌落在一旁,唇上的红不知是口脂还是血迹。

    她唇瓣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张口却又吐出一大口血,只得虚弱倒在一旁喘息。

    如今情势急转而下,温寒烟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惊惶绝望。

    她看也没看鬼面罗刹,只定定看着叶承运。

    温寒烟道“人与妖兽最大的区别,便是人懂得禁欲,妖兽却只知纵欲,无视常情修养,肆意妄为。”

    叶承运微微扯了下唇角“寒烟仙子,有些事情何必看得那么复杂”

    他缓声道,“人与妖兽最大的区别不是别的,恰恰是妖兽无需衣衫蔽体,而人需要,且多擅于点缀装饰。”

    温寒烟轻笑一下“歪理邪说倒是不少,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比魔头还巧舌如簧、颠倒是非之人。”

    “魔头。”叶承运慢条斯理重复一遍,忽地扬起唇角,“你是说裴烬”

    “或许他也并非什么巧舌如簧之人,不过是”

    他脸上浮现起一抹古怪的笑意,说到这里却并未继续说下去,只是道,“算了,多说无益。”

    “寒烟仙子,我原本并未想害你性命,只怪你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不合适的地方。”

    叶承运开口间,鬼面罗刹已缓步朝着温寒烟走过来。

    “寒烟仙子如此清丽,风姿绰约,化作一滩血肉岂不可惜。不如将你撕碎,将每一分美丽都保管收藏,岂不更好”

    郁将唇角扯起阴邪黏腻的笑意,“该从何处开始呢”

    “开始个屁”

    一柄长剑穿破窗柩如电般飞来,铿然一声插在温寒烟身前,剑身嗡鸣不止。

    空青紧随而来,单手按上鸿羽剑柄,眼神冰冷紧锁鬼面罗刹。

    “离寒烟师姐远点。”

    叶承运眉心略微一折,视线越过空青落向门前,神情一凝。

    叶含煜立在门边,月华披在肩头,俊美的脸在阴影里辨不清表情。

    季青林和纪宛晴在他身后半步,脸上情绪各异。

    他方才听见巨响,正欲去寻纪宛晴,却发现纪宛晴就守在院中,仿佛一早便预料到什么,在这里等他一般。

    赶来时他们又正遇上叶含煜,三人尚未靠近这处废院,便望见腾腾黑雾几乎遮天蔽月。

    但谁也没想到赶到之后,竟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叶含煜不再去看叶承运,房间里一片狼藉,余冷安浑身浴血,身侧是昏迷的叶凝阳,他看得牙关都不自觉颤栗起来,一边拔剑一边快步上前。

    “母亲,您怎么样”

    “怎么样咳,你只会说这些废话吗”

    余冷安又咳出几口血,抬眼冷声道,“你来干什么,真以为出去历练了一趟就了不得了送死都不够人家塞牙缝,还不快走”

    叶含煜后槽牙用力咬紧,眼底逐渐盈上水光,不知是泪还是别的,攥着剑柄的指尖颤抖。

    但那滴泪却到底没落下来,他没再说话,小心扶起叶凝阳将她靠在余冷安怀中,这才起身回眸。

    叶含煜眼神骤然冷却,他死死盯着叶承运,说话却是对着季青林和空青“我和季师兄来拖住叶承运,空青去助前辈脱身,然后带着我母亲和姐姐先走。”

    叶承运没说话,鬼面罗刹却不加掩饰嘲笑一声“不过是几个合道境的小辈,也敢口出狂言我看今日,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他啧啧两声,不怀好意看向叶承运,“只可惜,你这兆宜府今日过后,怕是要绝后了。”

    “兆宜府祖训严明不避强,常正天下浩然。”

    叶含煜面无惧色,一字一顿道,“若兆宜府要沦为你这样邪祟的走狗,今日即便我战死于此也甘愿。”

    他目光缓缓向上,转向叶承运,“至少无愧先祖。”

    叶承运脸色铁青,鬼面罗刹哼笑一声“我原本想留他一命,没想到他性情半点也不像你,竟然这样冥顽不灵。如何我也一并替你杀了他。”

    叶承运与他对视一眼,鬼面罗刹猛然抬手,浮动的黑雾瞬间凝成一道利刃,直取叶含煜面门。

    然而那雾气却在几乎扑上他鼻尖时转了个圈,一道刺耳的尖啸声掀翻屋顶,黑雾朝着余冷安怀中的叶凝阳笼罩而下

    “你们的命留着日后慢慢折磨,如今当务之急,可是你这位好姐姐。”

    叶含煜毫不犹豫就地一滚,速度竟丝毫不逊色于转瞬即至的黑雾。

    他左手拍上余冷安肩头将她推出去,足尖一踏地面旋身而起,右手拎着叶凝阳的衣领欲将她送出去。

    然而此刻浓雾铺天盖地而来,封锁住前路,退亦无可退。

    叶含煜指尖微蜷,一切只发生在呼吸之间,他当机立断伸开双臂,将叶凝阳挡在身下。

    或许是这一番折腾太晃人,叶凝阳眼睫微颤,竟在这一刻幽幽转醒。

    她眼神迷茫了片刻,但很快便立即清醒过来。

    “危险,父亲他”叶凝阳并不傻,陷入昏迷之前她便意识到了不对。

    千万种不可能在她心头掠过,只剩下唯一一个令她心神俱裂的可能。

    她一睁眼便望见几乎淹没整片空间的浓雾,四周桌椅高架皆在雾气中被融成齑粉。

    叶凝阳抬起眼,叶含煜那张与她有着五分相似的脸近在咫尺,眼神却意外的平静。

    “姐姐,时间有限,听我说。”

    他一手将芥子按入她掌心,“这里有父亲曾经赠予我的防御法器,能够挡下炼虚境修士一击。待会你找机会带母亲离开,不要回头,它定能护你周全。”

    叶凝阳眼睛一热,她向来张扬得近乎跋扈,此刻却声线发颤“那你”

    “你向来优秀,我样样也不及你。”

    叶含煜语气冷静,语速很快,“姐姐,我知道你自小要强,有心做兆宜府未来的家主。我性情不够圆滑,炼器造诣平平无奇,剑法也不出挑,却因是嫡子而做了兆宜府少主。”

    叶凝阳反手便要将芥子塞回去,然而她只能猜到鲛人膏和斗篷上的异香或许有问题,却不知道叶承运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此刻她浑身灵力滞涩,半点也调用不得,手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叶含煜的安排,是他们唯一可能的生路。

    一滴泪自眼角落下来,叶凝阳扯起唇角,勉强拍了一下叶含煜发顶。

    “不要以为这时候装成熟,我就会记你的好。”她轻声道,“从小到大,我最讨厌你了。”

    说完这句话,叶凝阳便抹了一把脸上的清泪,掌心虹光一闪,灿金色的铭文闪烁,弧光疾速涨大,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在内。

    黑雾穿不透符文,一时间被强烈的光晕驱散,撕裂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裂口。

    叶凝阳飞身而出,黑雾似乎察觉到猎物的挣扎,紧随着黏上去,将叶含煜彻底吞没。

    就在下一秒,一道身影扑了过来,扯住叶含煜的衣摆用力将他拽出来。

    然而那人似是力竭,这一扯惯性太大,身形向后跌落。

    黑雾腾腾似是大张的兽口,瞬息间便咬住了她的右腿,锦衣华服、血肉白骨,顷刻间被啃噬殆尽。

    余冷安闷哼一声,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指尖却死死扣着叶含煜的衣料,将他推向叶凝阳身侧。

    符文闪烁,将他的身体一并包裹在内,彻底再无半点空隙。

    变故突如其来,叶含煜怔住了。

    “母亲”

    余冷安待他向来不假辞色,待叶凝阳却极其温柔细致。

    小时候他困惑过,也怨过,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叶承运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余冷安是不是根本不爱他。

    可修仙中人岁月如白驹过隙,时间长了,他整日被叶凝阳与日俱增的胜负欲缠得透不过气,渐渐也开始沉心于修炼,无暇再思索这些,也不再期待。

    无论如何,母亲终究是母亲。

    黑雾像是嗅见血腥气的野兽,不知餍足地攀附而上,转眼间便将余冷安下半身完全吞噬。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唇色就连口脂都掩不住的发白,鲜红的血痕却从唇畔不间断溢出,色泽直晃人眼,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副表情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我做什么还不快些带你姐姐走。”

    余冷安声线微弱,“当年你就那么一点大,胆子小得令人发笑,现在能耐了,还敢替你娘去死。”

    她勉强嫌弃地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流露出很柔软的光。

    “你一日没做兆宜府家主,兆宜府的烂摊子便一日轮不到你来收拾。”

    余冷安道,“走吧。”

    “母亲”叶含煜僵硬一瞬。

    少顷,身形暴起,发了疯一般要从符文间冲出来。

    叶凝阳费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拉住他,她不敢回头看余冷安,脸上早已糊满了眼泪,狼狈不堪。

    “快走。”她言简意赅,“不然母亲就白白保护我们了。”

    叶含煜耳边一阵嗡鸣,这一炷香时间降临的毁灭实在太多。

    他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父亲,也同时失去了母亲。

    就在这时,一道浩瀚剑光撕裂黑暗,将夜色般的浓雾拦腰斩断。

    温寒烟将余冷安从浓雾中一把扯出来,浓郁的血腥味至窜入天灵盖。

    她垂眸一看,余冷安下半身像是被千万只虫子啃噬过,大半裙衫已经消失,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伤口,胫骨腓骨也被腐蚀,参差不齐的髌骨沾着血肉。

    方才就在鬼面罗刹出手的同时,叶承运朝着她和季青林四人出手。

    叶承运已是接近炼虚境的修为,他们四人合力也只能勉强支撑。

    她虽然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动,却终究还是来的晚了一步。

    她伤势太重,恐怕是救不了了。龙傲天系统声音很沉重。

    温寒烟又何尝看不出。

    她抿抿唇,自芥子中掏出一枚丹药送进余冷安口中。

    虽然未必能够救她性命,但至少能够缓解她的痛苦。

    黑雾依旧紧缠着她和余冷安不放,温寒烟一边带着余冷安闪避一边观察四周。

    富丽堂皇的厢房已看不出本来面目,天花板上巨大的窟窿连绵成片,涌入大片大片的夜色。

    月光被黑雾遮蔽,整个空间除了交错的虹光闪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而另一边,由于少了她一人,空青、季青林和纪宛晴三人很快落于下风,如今已皆是浑身浴血,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流云剑身反射着寒芒,映出她黑沉的眼眸。

    如今看来,她不得不再次使用血阵,或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温寒烟手腕微转,流云剑划过一道弧线,锋利剑刃对准掌心。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斜地里探出来,双指并拢,夹住流云剑将剑身挪开。

    “不知节制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裴烬勾了勾唇。

    他视线落在她光洁白皙的掌心,煞有介事摇头叹息,“这样美的一双手,受伤岂不可惜”

    温寒烟皱眉,一时间竟辨不清他来意,不知是敌是友。

    但若裴烬说的当真是她使用血阵之事,的确她先前在潇湘剑宗时动用过不少次血阵,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伤及根本。

    她一瞬不瞬盯着裴烬的神情,试图从他每一次眨眼的频率和呼吸的幅度,分辨他的情绪。

    裴烬不偏不倚迎上她视线,唇角噙着笑意,戏谑道“看久了那团黑黢黢的丑东西,是不是突然觉得我俊美得见之难忘,忍不住倾心了”

    温寒烟“”

    趁着她无言以对的瞬间,裴烬顺势扣住她肩膀,将她往身后一推。

    “这种流血的脏活,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他脸上笑意尽褪。

    在院落中被毒雾侵蚀的伤势还没好,依旧有血滴滴答答顺着指尖向下淌,裴烬长袖一扫,血珠下落的速度在这一刻无限变幻。

    他指尖轻点向悬浮的血珠,下一瞬,血珠倏然爆开,化作更细密浓稠的血雾。

    温寒烟手背一热,一只染血的手覆上来,不轻不重的力道,扣紧了她。

    同一时刻,天地一阵震动,奔雷般的闷响轰然而下。

    一道高亢的龙吟声仿佛自天边传来,浩荡的威压自苍穹倾轧而下。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弯折身体。

    “什么人”叶承运愕然停手。

    “腾龙吟”郁将瞳孔骤缩,难以置信道,“这难道是浮屠塔玄罗殿中记载过的”

    浮屠塔

    温寒烟心头一动,浮现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缓慢地抬起头。

    一片暗红色的虚影自她和裴烬交叠的掌心下极速凝集而成,在几乎令人站立不稳的罡风龙卷中,轰然腾飞而起。

    最后一抹血色悬于掌心,浮于虚空,凝成龙尾上最后一片龙鳞。

    厢房飞檐倾頽,墙壁坍塌,向外是一片深沉的夜色。

    弦月高悬于苍穹之中,月色之下,一条长约十丈的巨龙腾于云层间,周身泛着暗红色的光晕,宛若覆着一层血色。

    这动静太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温寒烟身上。

    白衣女子身形纤细,站得却极其挺拔,一身衣衫染血不复往昔冷冽,大片的血花平添几分瑰绝的美感,只是那双眼却极冷,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雪山湖泊旁的那一棵最峻拔的松。

    在她身后,无边夜色之中,巨大的血红色腾龙宛若自远古而来,龙首高昂龙尾裹挟着呼啸的风,却宛若守护着她一般高悬于她身后的虚空。

    “你怎么会用浮屠塔的秘术”

    鬼面罗刹语气变得极为惊异,“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承运脸色也颇为凝重,双目直直盯着暗夜中盘旋的腾龙。

    温寒烟感觉她指腹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扯着,在淡淡的血腥气中,仿佛有无数根猩红的血线拴在她指端。

    那令所有人忌惮的腾龙,被这细细密密的血线禁锢在她指尖,乖顺地随着她的心意而动。

    她试探着动了动手指,腾龙瞬间自云层中盘旋两圈,裹挟着滔天灵压俯冲而下。

    温寒烟下意识抬起眼。

    玄衣黑夜掩映下,裴烬的脸色看起来愈发苍白,也衬得那双眼眸愈发黑寂幽邃。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偏头看过来,薄唇微翘。

    “这么迷人”他笑,“我可是会动心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