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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有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苏洵听欧阳修娓娓道来是深有同感。

    他这才知道身居高位的欧阳修也有烦心事,用欧阳修的话来说,他膝下几个孩子,唯独长子欧阳发是个极内向的性子,每每有年轻有为的后生前来拜访,他都会请着欧阳发帮着招待一二。

    不为别的,只为了欧阳发能与外头的人有所来往。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比大姑娘还文静,这如何能行

    说到这里,欧阳发就连连摇头“可我那儿子却不是一般的文静,一开始我差人请他时他还能勉强出来一两回,后来就借故不来,最后却是连理由都不找,说不来就不来。”

    “性子文秀些也就罢了,偏偏他每顿饭用的还比不上一只猫,实在叫人担心。”

    方才他虽平易近人,但苏辙心里还是存着几分忐忑,担心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惹他不高兴,如今听到这样一番对儿子的数落,很快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苏洵更是替欧阳修出起主意来,最后更是道“别的孩子性子如何我不知道,但我那两个儿子却是脾性极好的,一个活泼外向,一个沉稳有度,大人放心好了。”

    他甚至想说三个孩子出门转一圈,兴许欧阳发挑食的毛病都能治一治。

    可他想了想,为求稳,这话还是没有出口。

    欧阳发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百姓,一出门就有几分后悔。

    他已忘记自己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走在路上,更觉得这些人有意无意都在打量着自己,愈发觉得不好意思。

    苏辙一直陪在他身边,瞧见他这般模样,低声道“欧阳兄脸色怎么有些不对劲可是有些不舒服”

    欧阳发自不好意思说街上的男人女人都盯着自己,那样未免太自恋了些,只摇摇头说无事。

    苏辙隐约也猜出几分来,道“无事就好。”

    他猜这位欧阳发是“社恐”,按理说人的性子大不相同,外向或文静都算不得什么事儿,但严重影响到生活就不好了。

    而且凡事都有个适应过程,多出门几次就好了。

    苏辙为分散他注意力,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着话,问他们欧阳家祖籍在哪里,他可有定亲,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之类的话。

    欧阳发一时间自顾不上那些盯着自己看的行人,只能强打起精神来回话“我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说起来你们兄弟应该与我那两个弟弟也能谈得到一起去的,他们两人与我不一样,从小师从名家,擅读书写字,不像我,从小就对这些旁门左道感兴趣”

    “欧阳兄这话说错了醉心音律又岂能算旁门左道”苏辙虽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从他的话中大概也能知道他为何如此“社恐”。

    想想也是,欧阳发身为大文豪欧阳修多年才得来的长子,一出生就备受瞩目。

    可他却无心诗书,旁

    人见了自是训导不断。

    一来二去的,他就不愿与这些人来往。

    越是如此,就越是怯于见人。

    苏辙见欧阳发一脸困惑,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含笑到“欧阳兄,我问你,你醉心音律可有妨碍到旁人”

    “自然没有。”

    苏辙又道“既然如此,为何欧阳兄要这样说自己”

    “看到你,我想到了我故去的翁翁,我翁翁去世已有几年,去世之前因酒后种菜摔了一跤,当时昏迷了好些日子。”

    “所以从那之后,我爹爹他们一看到我翁翁种菜就直皱眉,可欧阳兄猜我翁翁说什么”

    他看着欧阳发的眼睛,不急不缓道“我翁翁说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一晃就过去了,他一没做作奸犯科之事,二没妨碍到旁人,不过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为何还会有人说三道四”

    “当初我爹爹听了这话是毫无办法,想找我去劝劝我翁翁,但我并未前去。”

    “因为我觉得我翁翁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人活一辈子,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管旁人说什么你就算做的再好,也会有人挑三拣四的,嘴长在旁人身上,想说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可想做什么,却是你的自由。”

    欧阳发听到这话又是一愣,继而却是笑了起来“子由弟,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子由正是苏辙的字。

    苏辙见状,便又道“欧阳兄,若下次再有人说你醉心音律是离经叛道,不务正业的话,你就只管狠狠反击就是了”

    说着,他更是凑近欧阳发耳畔,轻言几句。

    原本欧阳发看向他的眼神是有几分钦佩的,可听闻这话却是哭笑不得“你,你你竟然能想出这等法子来,真是叫人觉得钦佩”

    苏辙正欲说“不敢当”时,谁知走在最前头的苏轼就折身回来,好奇道“伯和弟,八郎,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方才苏轼一行至热闹的街上,简直是如鱼得水,汴京的好吃的比他想象中更多。

    他是买买这个,吃吃那个,是不亦乐乎。

    谁知他一转身,却见着苏辙与欧阳发在说悄悄话,这还了得

    苏辙知道他向来是个喜欢吃醋的,便将方才之事道了出来,至于给欧阳发出的什么主意,是随口带过。

    苏轼这才重新喜笑颜开,赞许点点头“伯和弟,你听八郎的一准没错。”

    他瞧着欧阳发一脸含笑看着自己,也知这人只是不爱说话,不爱交际而已,但也是个聪明的,定看出自己的心思来,便摊开荷叶,将手中的吃食递了过去“伯和兄,来尝尝看,这小黄鱼干可好吃啦”

    这些年,他的一张嘴已被杏花楼养刁了,寻常美食可入不了他的眼。

    他说好吃的东西,那是一定好吃,如今捡起一条小鱼干儿塞到嘴里,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这小黄鱼干大概是先晒过再做的,甜丝丝中又带着几分辛辣,吃多少都

    不会觉得腻味,不枉我方才等了那么久。”

    苏辙索性也拿起一条小鱼干尝了尝,微微点头“的确是好吃。”

    他看向欧阳发,道“欧阳兄尝尝看”

    “你不必叫我欧阳兄,这样太见外了,叫我伯和兄吧”欧阳发说这话时面上有几分犹豫之色,他对这鱼干实在没什么兴趣。

    但他看着苏辙兄弟两人都吃的津津有味,想着自己难得交了两个朋友,才认识就不给人面子好像不太好。

    索性他也拿起一条鱼干儿吃了起来,更觉纳闷这小鱼干儿哪里好吃

    可苏辙兄弟两人边吃东西边说话,讨论着汴京风光,他为求合群,也只能硬着头皮吃鱼干儿。

    吃着吃着,他好像觉得这小鱼干儿味道好像也不算那么糟。

    一路上,苏轼是这也想吃那也要吃,更是极为热情招待欧阳发吃。

    欧阳发只能硬着头皮吃着东西。

    好不容易到了苏家,欧阳发看到那两本琴谱时别提多高兴,连声道谢“其中一本琴谱我找了好久,却一直没找到。”

    “子由弟,真是谢谢你了。”

    苏辙瞧他视若珍宝的样子,笑道“你客气了,这两本琴谱留在我这里无什么用,送给你正正好。”

    欧阳发实在是高兴,一遍遍说着感谢的话。

    苏轼却已是急不可耐,道“伯和兄,八郎,我方才买糕点时听说城西有一家乳酪十分好吃,咱们快去瞧瞧吧”

    可怜欧阳发还未来得及歇息片刻,又要带着苏辙兄弟两人前去城西。

    一整日下来,欧阳发已是走的双腿如灌铅似的。

    好不容易他们三人回到欧阳府,就有随从来请“两位小郎君,大人已在正厅设宴,请两位过去了”

    苏辙兄弟两人起身。

    可他们刚走到门口就察觉不对,欧阳发坐在原地根本没动。

    苏辙深知欧阳发身为一个古代高级版宅男,能陪着他们今日到处闲逛已十分不易,并未多言。

    自来熟的苏轼却理解不了宅男的想法,一开口就道“伯和弟,不是要吃饭了吗你怎么还坐着不动”

    欧阳发讪笑一声,便站起身来。

    总不能叫他说不愿意见生人吧正厅里的是苏辙兄弟二人的父亲,若叫苏辙兄弟二人知道在他心里他们父亲是外人,定会伤心的,所以便跟在他们兄弟二人身后去了正厅。

    当欧阳修看到欧阳发的那一瞬,还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

    他再定睛一看,只发现自己长子赫然在其中。

    欧阳修方才得苏洵提点,知道莫要对长子关心太过,这样会对长子造成负担,所以并未像往日一样面露惊愕,只吩咐女使上菜。

    很快,一道道佳肴就端了上来。

    欧阳修平素饮食颇为讲究,甚至还有鳆鱼,可谓是欧阳府上招待客人最高标准。

    苏辙父子三人在路上奔波多日,瞧见

    美食自不客气。

    他们父子三人虽大快朵颐,却吃香文雅,可见家教很好。

    欧阳修刚夹起一个鳆鱼时,扫眼间竟见到欧阳发也吃的香甜,一筷接一筷夹着自己跟前的羊肉。

    欧阳修

    从前他不是说羊肉有膻味,一口都不愿意吃吗今日这太阳可是打从西边出来了

    因苏洵在跟前,欧阳发不免觉得有几分拘谨,却又肚子饿的厉害,只好一个劲儿夹自己跟前的羊肉。

    欧阳修忍不住腹诽起来。

    难怪张方平在举荐信中说这父子三人皆是人才,苏洵之才能他已见识到,如今看到苏辙兄弟两人,再看看儿子欧阳发狼吞虎咽的样子更觉得苏辙兄弟两人不简单。

    一顿饭吃的是相谈甚欢。

    饭后,欧阳修甚至要送苏洵父子三人出门,苏洵几次推脱,他这才作罢“你我可谓一见如故,闲时时常来我府中做客。”

    至于欧阳发,对上苏辙兄弟两人也是不舍,说他们无事就来欧阳府上做客。

    苏轼却是快言快语道“伯和弟,方才我听欧阳大人说你从前不喜吃羊肉,觉得膻味重。”

    “我与你不一样,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我们家厨娘做的炙羊肉乃是一绝,这样吧,明日你可有事若是无事,来我们家,我要厨娘做炙羊肉给你吃,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当日他们前往汴京时就送信回了眉州,与程氏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程氏既为他们高兴,却也为他们担心,更怕他们在汴京吃不好住不惯,所以便将苏家三房的厨娘送到了汴京。

    欧阳修期待的目光落在欧阳发面上。

    欧阳发原想说自己不喜出门的,可瞧见苏辙与苏轼皆一脸期待看着自己,点了点头“好,那我明日就上门打扰了。”

    苏辙父子三人这才离开。

    今日他们皆是收获满满,苏洵得到了欧阳修的赞许,苏辙得到了一朋友,至于苏轼则挖掘到了很多汴京美食。

    真是开心的一天了

    翌日一早,欧阳发就登门拜访。

    昨日自苏辙他们离开后,他一想到明日要外出做客就有几分紧张。

    好在欧阳修知晓长子是何性子,晚上还专门去看过欧阳发一趟,并未说你要多出去走走之类的话,只与欧阳发说起苏辙兄弟两人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苏辙兄弟身边的仆从的来历。

    比如,苏辙与其祖父感情很深。

    比如,苏辙与苏轼姐姐苏八娘的亲事。

    听到最后,欧阳发心底的不安这才渐渐放了下来,只觉得苏辙兄弟两人就像是自己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

    所以一大早就带着欧阳修为他准备好的礼物登门拜访,他给苏洵带的是两盒上好的茶叶,给苏辙带的是一方上等的砚台,给苏轼带的是一盒上等的干鲍,将每个人的喜好都考虑了进去,这些礼物的价钱比起昨日那两本琴谱

    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轼长到十九岁还从未看到半个巴掌大的干鲍,不知道多惊讶“晒干了都有这样大,若是活的,只怕更大。”

    说着,他更是正色与欧阳发道谢,为感谢欧阳发如此厚礼,转身就钻进厨房,觉得今日定要盯着厨娘做出一顿家宴来招待欧阳发,甚至招呼起元宝等人来,沏茶的沏茶,准备瓜果的准备瓜果。

    等着院内只有欧阳发与苏辙两人后,欧阳发面上的拘谨之色才全然褪去,只道“你喜欢我送你的砚台吗”

    “我父亲常说要想写一手好字文房四宝皆重要,我那里还有十几方砚台了,我留着也是白白糟蹋了好东西,你什么时候去我们家玩,你去挑挑看,喜欢哪个就带回去吧。”

    苏辙惊呆了。

    如今他手中银钱不少,更是个识货的,一眼就看出欧阳发今日送他的砚台乃用紫翠石雕刻而成,纹路繁复精细,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更叫人羡慕的是这样的砚台,欧阳发手里还有很多

    他羡慕极了。

    欧阳发见他如此神色,只以为他觉得自己过于小气,便道“不拘一格,只要你喜欢的,都带回去吧。”

    “好些都是我父亲的门生,同窗送的,对了,有个叫梅挚的送了一个端石抄手砚,我觉得怪有意思的,来日也给你送来。”

    苏辙回过神来,忙道“不必了,我就算喜欢读书写字,要那样多砚台做什么”

    欧阳发却是心意已定。

    他想着既然苏辙不要,那就给苏轼送来吧,方才他可是看到了,苏轼看到砚台时也是两眼发光,当然,苏轼看到那盒子干鲍时眼中的光亮是愈发明显些的。

    苏辙好奇道“伯和兄口中的梅挚可是龙谏议大夫梅大人”

    欧阳发点点头“这人与我父亲一向有几分交情,怎么,你也认识他”

    苏辙心想我乃初来汴京的一无名小卒,哪里能认识朝中的大人物“不认识,不过是有所耳闻而已,这位梅大人也是四川人氏,从前我就时常听人提起,说他直言纳谏,敢于仗义执言”

    说着说着,他就发现欧阳发面上浮现几分古怪之色来,不由道“怎么呢”

    欧阳发想了想,还是如实开口“这位梅大人的确是人如其名,可未免管得太多了点。”

    他言语中多少对梅挚有些不满,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人管的太宽了些,说他不无争议,离经叛道,年纪不小却不愿定亲成亲寻常人说这些话都是背着他偷偷议论,可梅挚是言官,从不屑背后说人坏话,有坏话当场就说了。

    可偏偏梅挚对他还不错,要不然也不会为了激励他读书给他送来一方端石抄手砚来。

    不过到了最后,他还是道“不过我听父亲与两位弟弟提起过的,说是这位梅大人在朝中很有威望,对朝廷之事更是颇有见地,我回去就与我父亲说一声,安排你们见一见。”

    “他为人死板老成,见到你这

    般性子的少年郎定十分喜欢的。”

    苏辙连道不必“你我相交乃志同道合”

    欧阳发知道他这是怕别人和自己误会,淡淡一笑“正因你我志同道合,更是因为你不愿沾我的光,所以我才会这样说。”

    “若换成旁人,我绝不会这般自作多情。”

    如今元宝已带着女使将瓜果茶点端了上来,好在他知道苏辙的性子,平素不喜旁人伺候,很快就带着女使下去。

    欧阳发这才道“你只知我不喜与人来往,却不知其原由。”

    “我虽性子腼腆,可从前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也曾觉得找我父亲的少年郎年少有为,可我刚与他们熟识,他们话里话外之意皆要我父亲提携他们,久而久之,我就不喜与那些人来往。”

    苏辙哑然“你就不怕我也如那等人一样”

    “昨日没提起那些事,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不会的,你们兄弟两人都不是这样的人。”欧阳发笑了笑,笃定道“我虽不如你们聪明,却也不傻,你们言行举止皆落落大方,并无投其所好之意,哪里会是那样的人”

    “就算真是,说明你们隐藏的够好,心机够深,就算没有我父亲,来日也定能平步青云。”

    “我啊,也认了”

    苏辙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他们兄弟两人并无讨好他的行径,只是淡淡一笑“伯和兄倒是聪明过人。”

    想想也是,龙生龙凤生凤,欧阳修所生所教的孩子就算不是人中龙凤,也绝不会是个蠢货

    苏轼很快亲自端着炙羊肉走了出来。

    从小到大,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炙羊肉,如今更是将这道菜夸的仿佛上天入地绝无仅有似的,催促道“你快尝尝看,若是冷了就不好吃了。”

    殊不知,在欧阳发这等对食物无欲无求人的眼里,吃萝卜白菜还是山珍海味对他们来说并无什么区别。

    可欧阳发对上热情的苏轼,只能硬着头皮道“好吃。”

    他隐隐觉得这道炙羊肉还是有点膻味的,可勉强也是能接受的程度,决心略用上两筷子就不用了。

    谁知苏轼却道“我就说吧,我们家厨娘做的炙羊肉味道好极了”

    他豪气万丈将整盘炙羊肉都推到了欧阳发跟前,热情道“你既喜欢吃,那这一盘子都是你的。”

    欧阳发连忙拒绝,可他却是挥手道“你别担心我,厨房还有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又有女使端上了满满当当的一盘炙羊肉,大有一副“今日羊肉管够”的架势。

    欧阳发

    可吃东西这等事吧,就得大家一起吃才热闹,才有食欲。

    一开始,欧阳发就差捏着鼻子吃羊肉,几次苏辙都说若是不爱吃就别吃了,可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样两大盘炙羊肉,若是他不吃,实在是过于浪费。

    后来他按照苏辙教的,用紫苏叶包着青瓜、蒜片或酸萝卜片

    吃,只觉得味道很是不错。

    吃多了荤腥,再尝尝瓠羹,羹汤吃多了,又试试凉拌白蒿吃到最后,他竟如苏轼一般坐在凳上直打嗝儿,回想自己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吃到这样饱过。

    因他身子瘦弱,一吃饱肚子就格外明显,苏轼瞧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笑道“我们家厨娘不光炙羊肉做的好吃,许多吃食做的都不错吧”

    欧阳发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这次,他是真心的。

    苏辙兄弟二人虽性情迥异,但两人也是有相似之处的,那就是待人一片赤忱。

    欧阳发自也感受到了。

    随着他们三人关系日益密切,来往是更多了,今日你来我家,明日我去你家,欧阳修看到自己长子话一日日多了起来,胖了起来,再看苏辙兄弟二人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好。

    当然,相较于苏辙兄弟两人,欧阳修还是更偏爱于苏洵,更上书荐布衣苏洵状,向朝廷举荐了这位人才。

    不是欧阳修不喜苏辙兄弟两人,而是他考过苏辙兄弟两人学问后,是笃定今年会试苏辙与苏轼两人皆能高中。

    为官之路,何其漫漫,不是他三言两语能够教会的。

    在朝堂上多吃几次亏,多摔几个跟头,方能看出这两个孩子的本心来。

    因欧阳修推荐和宣扬,苏洵是声名鹊起,多次受邀于韩琦、富弼等达官贵人,前来苏家登门的更不在少数。

    可不少访客都被苏洵回绝,他知道今年秋日的乡试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与欧阳发的来往也不似从前那样频繁。

    等到春日桃花盛开时,欧阳发却郑重其事给他们下了帖子,说明日宴请了梅挚来府中做客,邀他们一并前来。

    苏轼看到这信时是眼前一亮“梅大人一向颇得官家看重,据传言今年还会参与今年的会试,若能得梅大人指点一二”

    他这话还没说完,苏辙又是一眼扫了过去,无奈道“六哥,你这话若叫旁人听到可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会与梅大人行贿。”

    说着,他更是严肃道“更何况以你的才学,还需要旁人指点吗”

    “虽说你这话说的有道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苏轼是嘿嘿一笑,道“再说了,会试不比乡试,我听说今年会试有识之士更不在少数,像吴育、范百禄等人才学并不在我之下,我原还想着这次能高中状元了,如今只怕难了”

    他虽有自傲的资本,却对自己的才学了解的并不十分透彻。

    苏辙却是知道的,苏轼与苏洵一样,并不擅长策论,大概无缘会试前三甲。

    苏辙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兄弟两人插科打诨一番,翌日一早就早早起身到了欧阳府。

    他们虽入京时间不算长,却是时常出入欧阳府,一进来先拜会欧阳修后则去找欧阳发。

    这些日子,欧阳发外向了些许,可他一想到今日梅挚要来,眉

    宇间就带着几分愁色。

    苏辙只道“多谢。”

    正神游的欧阳发听到这话是微微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辙含笑看着他“谢谢伯和兄明明不喜这位梅大人,却还是想方设法将人请到府中。”

    “谢谢伯和兄为我们兄弟两人打算。”

    他隐约也知道欧阳修是何打算,身为朝中的欧阳修也好,还是梅挚也好,顶多也只能指点他们兄弟一二,想要透露些“有用”的消息,可谓痴人说梦。

    科举制度到了北宋时期已十分完善,别说泄露考题,只怕连此次会试考官是谁都没确定,就算考官确定,也是要提前“锁院”,住在贡院中出题,不能与外界接触,甚至在会试结束,阅卷与定榜之前都得呆在贡院。

    这还不算,为避免有些考生在卷面上做手脚,考试完毕,还会有专人对这些试卷进行誊抄,糊名,以保万无一失。

    欧阳发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说着,他就朝外走去,不知道是说给苏辙听还是与自己打气“走吧,这梅大人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我怕他做什么”

    “就算他是那会吃人的老虎,这里是我家,我无须怕他。”

    苏辙只觉得他与初次见面时有些不一样,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等着他们一行行至正厅时,梅挚正与欧阳修说话,说起来,已年过花甲的梅挚算得上是欧阳修的恩师,对欧阳修有提携之恩,连欧阳修都能批评,更别说对着欧阳发。

    偏偏这人是个极喜说教的性子,本正叮嘱欧阳修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时,瞧见欧阳发走了进来,顿时矛头一转,就到“伯和近来都在做些什么该不会还在日日抚琴吧”

    “抚琴可当闲暇无聊时的消遣,唯有读书科举才是正道。”

    他一番话说下来别说欧阳发听的直皱眉,就连苏辙都有些受不住。

    原来有些文臣竟是这样能说

    他早就听说官家是个好脾气的,如今一看,似是真的。

    若换成寻常人,见到这般絮叨的老人,早就受不住。

    偏偏这位梅大人光说教好不够,见欧阳发不说话,还步步逼问“伯和,你为何不说话可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苏轼偷偷与苏辙对视一眼。

    他虽没说话,但脸上却是一副“我看伯和弟之所以变成从前那样子,这位梅大人功不可没”的表情。

    从前欧阳发每每遇上这等事依旧是一言不发,可换来的却是梅挚的接连训斥,今日他想着苏辙与自己说的话,大着胆子抬头看着他“回梅大人的话,我在想为何我的翁翁活到了八十八岁。”

    他们欧阳家一个个皆是长寿之人,可每个人在子嗣方面都颇为艰难。

    梅挚一愣,不解道“你翁翁长寿与今日我们所言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欧阳发微微一笑“那我敢问梅大人一句,我抚不抚琴,爱不爱读书,喜欢做

    些什么,与您又有什么关系”

    方才他心中本是有几分惧怕的,可如今看到梅挚气的胡子一吹一吹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我一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二没做作奸犯科之事,不过痴迷音律,难道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吗”

    “您也知道,以我的性子就算科举入仕,也当不了一个好官。”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占着这样一个位置,为何不将这样的位置留给其他有识之士”

    梅挚先是气的不行,可如今再仔细一想,只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捋起胡须道“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明白事理了不少。”

    一副不与欧阳发计较的样子。

    他虽喜好说教,但也是个讲道理的。

    陪在他老人家身边的欧阳修虽知晓长子近来有所改变,可听到这话还是一愣,继而眼神落于苏辙面上。

    他知道,长子这番话定是苏辙教的。

    他只觉欣慰,他知自己如今虽身居高位,长子不管走到何处都备受礼遇,但他年纪不小了,总有致仕的一日,长子总要学着长大的“老师谬赞了,今日请您过来不光是喝茶小聚这么简单,还想请你指点指点两个后生”

    梅挚听到苏辙与苏轼的来历,却是眉头一皱,脸色一沉“你这是做什么”

    “先前你举荐苏洵还不够,如今还要提携他两个儿子你可知道朝廷上旁人会说什么吗说你假公济私,拉拢自己的势力”

    苏轼只觉得尴尬。

    真的尴尬。

    他心中更是暗想,这等话您说就说吧,当着我的面说做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侧的苏辙,只见苏辙面色如常,像是没听见似的,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挺厉害的。

    欧阳修自是连声替苏辙兄弟两人说起好话来,无非说什么举贤不避亲之类的话。

    就连欧阳发也加入进来,说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才学出众。

    私底下,梅挚怎么着也得给欧阳修几分面子,便问出一刁钻问题来。

    苏轼略一沉吟,就答了出来。

    苏辙也是紧随其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下梅挚面上的挑剔之色顿时变为了惊叹,看向欧阳修道“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我记得当初我以这问题考你时,你是将近而立之年,却答的还没这两个小子好”

    欧阳修面上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好像在说“您看,我没说错吧,这两个少年的确才学过人”的表情。

    梅挚也是爱才之人,当即就赐教起来。

    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足足等到傍晚时才离去,两人已是饿的饥肠辘辘,马车上苏轼更是道“看不出来这位梅大人这么大年纪竟精神还这样好,可见当官也是个体力活啊”

    苏辙点点头“所以六哥,明日起咱们就要加油锻炼才行。”

    “还有今日得梅大人指教一番,可谓受益良多,这些日子得好好消化才行。”

    这位梅大人可是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别的不擅长,最擅长策论。

    这正是苏轼的弱项。

    他想,若苏轼趁着不到半年的时间查漏补缺,兴许还真能争一争前三甲,甚至考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他,他想,苏家已有了才学出众的六哥已经够了,他还是继续藏拙吧。

    一来是他多年藏拙已成了习惯。

    二来是他不敢改变历史的走向,害怕成了煽动未来的小蝴蝶。

    三来则是太过冒尖也不是什么好事,枪打出头鸟,苏轼已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若再加上一个他,兄弟两人一齐出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只是会试该如何藏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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