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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司洸看着司湛、杨阁老、还有那无利不起早的冯茶籽,状似无意,三言两语把江神聆拉扯了进来。

    他们早有预谋。

    江神聆那诗,早前就和他说过,是为了进献棋具时所作。

    为何如今变成了这样

    或许她也知情

    司洸问肖佑“毁江二姑娘贺礼的人,真是郡主安排的么。”

    “这,奴才也是猜测。”

    “你去”司洸对肖佑耳语几句,肖佑听命退下。

    江神聆拿上卷轴,跟着冯茶籽进殿。

    殿上数百人看着,她不过及笄之年,却丝毫不见怯色。

    好似万人瞩目的场景已经历过多回。

    她白玉无瑕的面庞上点缀着浅粉色胭脂,明艳可人。

    窄袖轻罗,款步而来。

    江神聆向皇上、皇后问安,礼数周全。

    慧敏长公主端坐一旁,笑道“江尚书将女儿教得好呀。”

    江恒逸赧颜,他尚在担心那诗写得不好。

    江神聆早前对他说要写诗称赞皇上时,他随意瞟了两眼她的诗,见她用的都是好词,便让她将诗带上。

    他自己挑的玉佛没被选上,心里遗憾,谁料女儿随手写的诗要去御前展示。

    万一犯了忌讳,该如何是好。

    他薄唇哆嗦着,对长公主点了点头。

    江神聆目不斜视地展开卷轴。

    司湛侧头看她,方才献礼时他也在笑,俊美的面庞笑着,眼中一片清明,倒叫人看着有几分疏离。

    此刻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寒冰消融,涌出柔柔春色。

    慧敏长公主坐在上方,她瞧着这对少男少女,像顿悟了什么,突然笑起来。

    司湛穿着天水碧工笔兰竹锦袍,江神聆穿着桃色花鸟轻罗裙。

    他头上的玉冠和她髻上的发簪还是同一个颜色。

    两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越看越是般配。

    慧敏长公主转头对皇后说“皇后,我听说之前瑾王与江二姑娘有些误会。”

    皇后红唇含笑,不置一词。

    慧敏长公主捂嘴浅笑,再看向司湛,“想必如今,误会解除,话都说开了吧。”

    司湛点头“嗯。”

    “皇兄,你觉得如何”

    其他人又何尝看不出来,司湛在最后献礼,又借机将江二姑娘传上来,自然是有别的所图。

    皇上看湛儿那少年怀春的样子,亦感到稀奇。

    他转动手上的玉扳指,抬手先指了一下司湛“你呀。”

    再兴致盎然地指了一下江神聆“把你的诗,念来听听。”

    言下之意,这诗但凡能入耳,司湛的那点心思,皇上乐于成全。

    随着皇上的赞许,殿中众人也附和起来,盼着万寿节时喜上加喜。

    唯有司洸,面色铁青。

    一旁的肖佑如置寒冬,绷着身子打抖。

    江神聆答“是。”她不敢侧头看司湛,怕一看就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臣女献丑了。”

    殿中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江神聆身上。

    司洸捏着椅角,眉头紧皱,迫切地看向殿外。

    江神聆朗声道“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

    浅说了几句风光山水之后,她话锋一转,讲到市井人家。

    江恒逸坐在一旁,挺直的背脊逐渐放松下来,看向周围人赞许的目光,他唇角浮起笑意,自己教女有方、真是面上有光。

    诗中说完市井人家安居乐业,再提到圣上治世之功

    江神聆嗓音清丽,咬字清晰。

    看热闹的众人也沉下心听她读诗,暗自赞叹她虽用词质朴,不好华丽辞藻,但所写之诗,借古喻今,融情于景,以她之年纪,已是非凡。

    江神聆念完诗后,殿上还安静着。

    她面色微红,虽假装镇定,但手心也被汗水润湿了。

    皇上半靠着龙椅,左手轻拍了两下右手的掌心,赞叹地点头,“好。”

    江恒逸拍了拍心口,与有荣焉。

    周围同僚也看向他,细声说“尚书大人,怎么不动声色地教出女状元来。”

    “哪里哪里,皇上万寿节高兴,夸夸晚辈罢了。”江恒逸嘴上说着谦辞,嘴角笑意更甚,一时合不上嘴。

    杨昀杰对江神聆打眼色,“还不感谢圣恩。”

    司湛看向皇上,笑道“父皇,这诗,填在儿臣的画上,十分适宜。”

    司洸看着司湛的笑容,他细窄的眼皮越沉越低,牙根发痒,耳呛里听到牙齿摩擦的噌声。

    江神聆捏着卷轴的轴杆,心口狂跳,她看着皇上,但眼角的余光却频频被皇上坐下的司洸吸引。

    司洸眸色暗沉,似裹挟着风暴,若她敢应下,他便要不管不顾地将她撕碎。

    江神聆头皮簌簌发麻,咽了咽口水,红唇轻启,“臣女”

    殿外传来一声惊呼“偏殿走水啦”

    “护驾”司洸率先一步站起来,对侍卫们吼道,“快护送圣上出殿”

    殿中慌乱起来,文武百官往外跑,守在殿中的侍卫往御前冲来,护送皇上、皇后出殿。

    江神聆慌张地看向司湛。

    这些时日因为太后病情时好时坏,司湛不好在此时开口提定亲的事,于是两人书信来往时,策划了今日一起送礼的事。

    自她重生回来,常常夜不安眠,担心司洸知道她瞒骗他后,会发起滔天怒火。

    以后他登基了,更要为难江家。

    但她也不想用自己一生的不幸,去成全他和周静惜。

    她之前想着,今天送礼时,三妹先送上棋具,司洸会震惊为何换了送礼之人,但他来不及筹谋,她便和司湛定下了亲事。

    那么司洸便要另择太子妃,过几日还要带兵出征。

    等他回来,她都成亲了,他应不会过多为难自己的弟媳吧

    辗转反侧,想了多日,江神聆将自己都熬消瘦了,才终于等到万寿节。

    临到头该赐婚了,竟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江神聆拧着眉看向司湛,眼中饱含不甘的幽怨。

    司湛看她桃花眼里涌起薄泪,似零散星光,无处不可怜。

    他内心怜惜翻涌,伸手来拉她出去避难,侍卫急切地冲上来护在他身旁,“王爷,快走。”

    殿中嘈杂,皇上、皇后也在侍卫的护送下,朝着宝座下奔来。

    江神聆与司湛明明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却被人群冲散了。

    司湛道“别管我,去护送江姑娘。”

    但人群如潮水向外涌去,他想要逆行过来实在太难。

    司洸被侍卫团团围住,侍卫们在人群中护送他和皇上皇后出去,他知道没有逃的必要,但也不得不走。

    司洸在人群里看了许久才看到江神聆的身影,她神色凄然,他不禁心口微痛。

    杨昀杰一把抓住江神聆的胳膊,“快走。”

    侍卫护送着杨阁老和江姑娘往外走。

    司湛频频回头看她,但殿中的人实在太多,又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两人只能互相注视着,却没法靠近彼此。

    江神聆心海翻腾,忽有种牛郎织女隔着银河却不能相会的惆怅。

    待人群争先恐后涌出正殿,又看到偏殿黑烟滚滚,皆惊吓不已。

    不时,敖公公抹着汗水上来回禀,“皇上。”

    他大口喘气,“火已经扑灭了。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把宫灯碰倒了,油泼在地上,冒了点火星子,木头没有完全烧起来,烟大,看着唬人,但两盆水下去,火就熄灭了。”

    陆珈谣在人群里被挤散了发髻,她的金步摇掉了,此刻头上半是发髻半是散发。

    她气愤地跺脚“那狗奴才是怎么做事的在殿前大吼大叫,闹得像是整个偏殿都烧起来了。不就是冒了些黑烟该重重罚他才是”

    恭王揉着眉心,轻唤“和淑。”

    皇后不赞许地看了陆珈谣一眼,温和地对皇上说“万寿节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不宜重罚。臣妾认为,正是因为守殿的奴才禀报得及时,火势才没有蔓延开去。”

    司湛也劝慰皇上“底下的人是因为太过尊敬父皇,害怕父皇龙体受损,这才失了分寸。”

    皇后点点头,对湛儿浅笑,又对皇上说“依臣妾之见,惊扰圣驾,合该杖责二十。及时禀报有功,应当赏赐。”

    皇上醉眼惺忪,被急哄哄地护送出来,烦闷得很。

    但当着外邦使节,他不得不摆出天朝上国仁德之君的姿态。

    “皇后贤良。”

    皇上挥挥手,“乏了。”

    敖公公唤来步辇,皇上坐上步辇,众人跪地恭送皇上。

    陆珈谣行礼后起身,急忙走到皇后面前,“皇后娘娘赏罚分明,令和淑敬佩。和淑以娘娘为榜样,望得娘娘教导。”

    皇后凤眸里疲态尽显,半晌才露出和善的笑容,“随本宫去后殿喝茶吧。”

    司洸回头在人群中寻找江神聆,他看到了杨昀杰,于是绕开人群走上前来,恭敬道“杨阁老年事已高,没有受惊吧”

    杨昀杰道“多谢殿下关怀,老臣一切尚好。”

    司洸“方才江二姑娘好像是与阁老一起出来的,怎么不见了踪影。”

    “她去寻她妹妹们了。”

    “如此。”司洸回头看向肖佑,肖佑会意,立刻带上两个侍从去寻找江神聆。

    他转头再寻司湛,好些话,他想向他问个清楚。

    但司湛也不见了踪影。

    他双手紧捏成拳,火气无处发,心中骤升悔恨之情。

    重生回来后,他想到早逝的弟弟,心里挂念。赏花宴那日是他特意去瑾王府将司湛叫来的。

    那时他希望司湛能在宴会上寻到一个心仪女子,成家立业,留在京都。

    以免司湛重蹈覆辙,像前生那般游历山水,被刁民害死。

    但司湛不该心仪他的妻子。

    司洸负手站在殿前,殿外丝竹声未停,百戏还在继续。

    殿中的群臣或继续饮酒作乐、或闲适地四处走动。

    明明置身于热闹之中,司洸望着浩瀚苍穹,无处发泄的怒火化为了胸腔空落落的情绪。

    无所适从的孤单。

    这孤单转瞬即逝,他盯向奔来复命的肖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