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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韩家私宅。

    雪粒子撒盐一样下着,地上一片湿迹,韩棠宗看着从库房里搬运一口口大箱的打手们,厉声催促道“快些快些”

    青石板地面结了冰,一打手在抬着箱子走过时,脚下一滑摔倒,箱子也跟着砸地,里边白花花的银元宝滚出来,叫一众打手看直了眼。

    韩棠宗走过去抬脚就踹,大骂道“蠢东西怎么做事的”

    那打手叫韩棠宗踢踹了也不敢做声,韩棠宗又斥骂了几句才道“还不快把银子捡回箱子里,速速运去车上”

    几个打手上前捡洒落在地的银子,赌坊管事则殷切地奉了杯热茶与他“东家,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消消气。”

    韩棠宗接过呷了一口,一双老眼却仍是紧盯着抬银箱的打手们。

    他主宅昨夜已被霍坤手底下的人搜刮了个干净,但他多年经营,家产自然也不止那一处。

    先前是被霍坤打了个猝不及防,四大城门被封锁,性命也捏在对方手上,才处处伏低做小。

    眼下霍坤都失势了,这绝对是一个趁乱离开雍城的好时机。

    最后一箱银子刚被装上车,外边盯梢的人便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报信道“东家东家大事不好了”

    韩棠宗撩起眼皮斥道“慌成这样,鬼撵来了不成”

    那小泼皮喘着粗气,一脸惶然道“有官兵朝着这边来了”

    韩棠宗面色一变,忙搁下了茶盏“怎来得这般快”

    他这处私宅置办得甚是隐蔽,平日也鲜少过来,底下人更不知他藏银如此,官兵是怎么找过来的

    但眼下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了,他当即点了一个泼皮头子“你带上一拨人去街上寻衅滋事,暂且拖住官兵,其余人等,押了银车,即刻往后门走”

    底下人纷纷应是。

    但一群泼皮无赖,终是没能拖住官兵多久。

    韩棠宗运送银两的马车刚从后巷驶出,官兵便已追了上来。

    见势不妙,韩棠宗狠了狠心,让底下人开了几箱银子,推下马车去。

    大街上忽地滚落几箱白银,百姓们几乎是蜂拥过去抢,瞬间将整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任驾马追车的官兵们如何呼喝,终也没能清出一条道来,只能绕路继续追捕。

    韩棠宗见暂且甩掉了官兵,心下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没等他高兴太久,看着提刀立在长街不远处的人,神色便再次一变。

    严冬风雪盛,萧厉衣袍染血,湿发结霜,半面脸浸着干涸发暗的血迹,手提横刀,冷冷注视着迎面驶来的几辆马车,像是一头刚从群兽撕咬中脱身,前来寻仇的孤狼。

    驾车的人被他身上那逼人的煞气吓到,不自觉缓了车势,扭头问“东家,怎么办”

    韩棠宗见只有萧厉一人在此拦路,眼睛一眯,狠声喝道“直接冲过去”

    车夫尚有些犹豫,先前打侯小安最狠的那打手

    已挤开他喝道“老子来”

    他唤王呈,同王庆乃堂兄弟,都是一丘之貉。

    此刻扬手狠抽马鞭,马儿四蹄猛地提速,朝着前方的人狠撞了过去。

    王呈面露狞笑,等着萧厉被撞飞出去,但拉车的马却是突然嘶鸣一声,朝前扑了去,带得整个车厢也因惯性侧翻。

    马车重重砸地,王呈和韩棠宗都被甩得七荤八素,里边的数口银箱也撞得“哐当”响,箱子锁扣磕坏,白花花的银锭滚落一地。

    王呈扶着马车车厢骂咧站起,抬眼便瞧见前方马儿被削断的两只前蹄,和一柄正往下滴着血的环首横刀。

    持刀的人,乱发下一双猩冷凌寒的眼,如盯死物一般盯着他们。

    他心下刚有些发怵,后边的马车被堵了路,被迫停下来后,车上一众打手也跳下车,气势汹汹同萧厉对峙。

    人数上的压制,让王呈心底那点怵意瞬间散没了影儿,他喝道“萧厉,你找死”

    韩棠宗叫人扶起,心有余悸厉声喝道“抄家伙一起上快些解决了他不可在此耽搁太多时间”

    以王呈为首的一众人,当即从马车里取了刀器,大吼着朝萧历冲去。

    放在从前,他们也惧他,但眼下萧历浑身是血,瞧着已是身负重伤,后面马车里又装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这等泼天富贵之下,谁不想豁出性命去搏一搏

    萧厉静静看着一群人朝他逼近。

    覆着一层薄红的眸子里,倒映出的飞雪似在那一刻落得极慢,急奔着劈刀砍向他的一众人,动作也变得极慢,甚至连面上狰狞的表情,都在以一个极缓慢的速度呈现。

    待那群人距他还有几步之遥时,他手上的横刀刀身一侧,刃口朝外,在提速朝前奔去的瞬间,削断缓慢飘下的一片雪花,划开层层皮肉,带出抔抔血色。

    而后一把扼住了最后方王呈的咽喉。

    王呈几乎顾不上颈间传来的窒息感,他眼睁睁瞧着前方那些拿刀的人,身形都猛地顿住,像是提线的木偶都突然间断了牵引他们的线一般,颈间溢血,一个个都跟骤然没了骨头似的栽倒下去。

    王呈两手紧扣着萧厉扼在他喉间的手,这下是真怕了,狂咽口水道“萧萧哥,你也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找你娘,打侯小安,都是东家让我做的,你你要报仇,找他就是我不过是拿钱办事”

    萧厉不说话,他手上往下滴着血的刀,叫寒风一吹,恍若变成一层血霜凝了在上面,他猩冷的眼底,似也结了一层凌寒冰霜。

    韩棠宗也被萧厉杀了这般多人吓到,眼见王呈临阵反水,他当即喝骂道“你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只让你审讯侯小安,可没让你一脚连着一脚把人往死里踹,拽着他头发将人脑袋死命地往地上磕,是你说萧厉曾对你做的,要让侯小安替他受了”

    萧厉听得这些,身上戾气瞬间暴涨。

    王呈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来得及再说,就叫他五指收拢大力捏断了喉

    咙。

    韩棠宗听着那喉骨碎裂的细微“咔嚓”声,只觉喉头跟着一紧,眼见萧厉扔开王呈朝自己走来,他再也顾不得捡掉落在地的元宝,一面往后退着,一面对自己身后还剩的几个打手色厉内荏道“上”

    但打手们已被吓破了胆,都不住地跟着往后退,无一人再敢上前去送死。

    韩棠宗又怕又怒,扭头朝他们凶狠吼道“上啊”

    打手们拿刀的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有一个害怕到了极点的,甚至直接扔了刀,扭头就跑了。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弃刀而逃。

    韩棠宗朝着他们的背影气急败坏怒喝道“回来我有的是钱杀了他我给你们钱”

    但打手们早跑得没影儿了。

    韩棠宗回过头,看着提刀还在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萧厉,仓惶后退,但脚踩到一枚银锭子,当即让他跌了一跤。

    他摔在地上,肘关叫地上的银锭磕得生疼也顾不上,手撑着地继续往后退,咽着唾沫道“萧萧厉,其实这事也怪不得我,霍坤都是霍坤逼我的你看我家都叫他抄了,我我也总得为自己谋条活路不是”

    “你仔细想想,我一直待你不薄是不是我甚至一直都在提拔你若不是你拿账册惹出了这般大的祸事,我整个赌坊现在都是你管着的”

    眼见萧厉还是不说话,而那染血的刀尖已距自己越来越近,韩棠宗几乎已快被恐惧逼疯,他摸到身边的银锭尽数递给萧厉,道“银子这些银子我都给你你放我一条生路”

    但萧厉全都置若罔闻,视若无睹,眼底的杀意绞得呼啸的风雪在这一刻似乎都失了严寒。

    韩棠宗心下恐惧愈盛,痛哭流涕“小安也不是我想杀的,是他自己不知好歹我甚至都说愿收他为义子了,是他非要自寻死路的啊”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地捂住胳膊惨叫一声,半张脸都叫血浇了个透。

    他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被削飞落在远处的那条胳膊,整个人都崩溃哭喊起来“手我的手”

    韩棠宗痛得一张脸血色尽失,约莫是知道自己今日逃不过去了,再看萧厉时,浓浓的不甘涌上心头,整张脸都已怨恨到扭曲,狂吼道“萧厉最该死的是你害死侯小安的也是你你要是没起贪心,一早交出我的账本,哪还会有这些事”

    他狰狞道“对不起他的人是你你和你那几个当婊子万人骑的娼妇娘,都不得好死”

    萧厉一言不发,一刀又砍飞了他另一条手臂。

    韩棠宗整个人都倒在了血泊里,失声惨叫。

    那刀锋继续落下来,他从一开始的痛骂到后来凄声求饶,最后已连求饶声都再也发不出,生生叫萧厉活剐至死,一双铜铃似的眼写满了恐惧定定望着苍穹。

    粘稠鲜血将那覆着薄霜的青石地砖,刷了白灰的石墙,一地的银锭,还有萧厉本就血迹斑驳的衣摆,都染成了一片浆红。

    温瑜得了府兵的报信,得知韩棠宗在此处,匆匆赶来时,便见马车和倒在地上的那些尸首上,都已覆了一层薄雪。

    萧厉坐在马车侧翻的车辕上,身侧的雪地里插着一柄沾血的长刀,他半垂着头,湿成一绺绺的碎发沾了细雪,覆在眼前,半张清桀的脸沥着血迹,一动不动。

    温瑜撑伞走过去,替他遮住了头顶的风雪,迟疑唤了声“萧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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