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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66

    公主“你以秦州为范围,举办一个贤良选才的考试,按照官吏所需的才能,分兵事、民事、度支、文法等,以类定题,以才取人,合格者,就可以安排到相应的位置上去。不过现在懂度支与兵事的,现官里恐怕也不多,更勿论寻常人,可以先从文法开始。我看过你从前写的文章,虽张狂放肆,但也不乏可取之处,在文法方面,尤为擅长,可以自己拟定题目。”

    杨园愣愣看着她。

    虽然公主看上去像是兴之所至灵光一闪,随口一说,但杨园却感觉她似乎酝酿许久了。

    刘复很愿意在公主面前表现一下,闻言也努力思考起来。

    “秦州的世家基本都集中在上邽城,而上邽城的世家现在基本都被方良屠戮殆尽了,等于说秦州现在几乎已经找不到能推举的世家子弟,就算有,资质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如广撒网,降低要求,反正现在秦州也是我们说了算”

    他口没遮拦,但是也点出一个问题。

    秦州现在没有世家了。

    别说世家,就是上邽城内有名有姓的富户,也都被流民军杀光了。

    还有除了方良崔千等人,原先大大小小的官吏,也有一部分在混乱中或死或伤,当不了差,亟需填补新人。

    流民军死后,他们从各家查抄出来的财货,就都落入官家,由于那些人家都死光了,也不会出现有人来认领的事情。

    杨园带人清点,章钤监察,这笔财物入了府库,又从中拿出一些粮食,抚恤城中因兵灾受难的百姓,再根据各县上报的灾情,发出赈济粮食,还有一些没有随着流民军入城的流民,都是些老弱妇孺走不动路的,陆无事就将这些人都清点出来,发放粮食,让他们返回原籍,又发函给当地县官,让其抚恤赈济,让尚有劳动能力的去开垦荒地,免税免丁。

    这些事情,繁琐无比,也难怪杨园几日下来,叫苦不迭。

    但杨园也发现了,原先秦州各县,虽说在方良治下,名义上都得听他的,但有些县令仗着自己有当地大族撑腰,阳奉阴违,方良痛恨不已,也曾出手整治,但收效不多,否则这次也不会有天灾导致流民的事情。

    然而这次屠杀发生之后,虽然方良的屠刀还没有伸到他们那里,各县地主已经闻风丧胆,没等这边出手,他们就主动将新近侵占的地退了出来,还表示愿意免除佃农三年的租。

    有些人贼心不死,见方良崔千等人死了,就派人过来试探,想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再把原来答应吐出来的东西再吃回去,结果没想到杨园不像方良阴狠,却比方良还能骂人,一顿狗血淋头祖宗十八代的问候下来,再加上章钤在旁边,沉默不语磨刀霍霍,直接让那些人面无血色拔腿就跑,再也不敢二话。

    经过此事,杨园也开始隐隐明白,方良最后会选择走上那条路的原因。

    正如刘复所说,如今秦州能叫得上号的世家,都被方良屠尽了,即便他们本家还有其他人,一时半会也不可能

    过来,长安现在也鞭长莫及。

    天时地利人和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这块地方目前可以说是真正的百废待兴,没有任何包袱累赘。

    按照公主的提议,如果当真不拘一格,以考试来招揽人才,而不是像现在的九品官人法,那底下官员不问出身,只论考试,他们可能来自世家,也可能是耕读之家,甚至是贫寒出身,但有读书天赋的百姓,他们所代表的阶层不同,自然也更有可能看见百姓的利益。另一方面世家势力被削弱,掌管秦州的人也少了掣肘,不必再被牵着鼻子走。

    但还是有很大问题啊

    杨园能想明白其中的好处,但他皱起眉头,仍是张嘴就说不好听的。

    “殿下的提议看上去很好,不过这年头除了世家高门,没有多少平民百姓是有余钱去读书的,能半耕半读养出一个略懂诗书礼仪的孩子就不错了,只怕这考察定难了,到时候又是被世家垄断,定容易了,又无法选出合适的人。”

    他这回算是杠到点子上了。

    公主点点头“正是如此,第一年可以先将考察要求降低一些,原先一些精明能干的吏员,通过考试也能任职。一面督促各县乡开设蒙学,适龄入学者可由秦州府给予适当补贴,这些标准你们来定,那些因为家贫而无力支付束脩的人家,哪怕不是全部,也有一些会送孩子去上学的。反正秦州府如今收拢了一批财货,几年之内都不缺钱粮,但那些粮食不用,放着也会坏掉,正可用于此处。”

    杨园

    他已经听出来了,这是一个庞大长期的计划。

    这个计划三年起步,也就是说他当苦力的时间最少三年。

    三年还是保守估计,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十年内要真能培养出一批,就算不错了。

    苍天啊,当初为什么不让他被崔千戳死算了

    他的表情已经从惊愕、震撼,到苦不堪言,扭曲狰狞。

    陆无事光是看他的神色变化,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园不好明着打断公主的兴致,只能绞尽脑汁想办法反驳。

    “殿下,殿下,这些主意都是您自个儿想的吧等李闻鹊那边平叛,交通恢复,朝廷总不可能对秦州不闻不问,这些考试,还有什么吏员选拔上升的,朝廷不可能会答应的吧咱们这边折腾几天,鸡飞狗跳,回头长安一纸诏令过来,一切又打回原形,我们白干活还是其次,要是底下的人空欢喜一场,回头又闹起来,这如何是好”

    公主看出他义正词严下面的真实想法,似笑非笑。

    “原先的九品官人法也是考察定分,只不过没有固定题目,全凭大小中正们的评语意见,而评议标准里又有家世一条,这才会被世家垄断。现在上邽城的中正都死光了,直接以题考察,更公平些,九品官人法本也没规定非得世家才能参评,只是积重难返罢了,如今以科取士,以考定才,世家、平民都能参与,若是从小就饱读诗书,有名师教导的世家子弟还考不过平民子弟,那不自己找面墙撞死算了,还有什么脸面来质问

    我们”

    “至于朝廷方面,待何忡之乱平息,我会亲自上疏给陛下,说明此地情况,待回京之后,我也会详细向陛下禀明,想必陛下是能体谅的。就算我不行,还有陆惟,他是天子近臣,很受看重,有他出马,定然事半功倍。杨郎君不必担心,你的前程大有可为。”

    杨园越听,心就越凉。

    他怎么不必担心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担心啊

    公主看来早就有了完整腹案,否则哪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将条理捋得清清楚楚

    可他的大好年华,难道要耗费在这上面

    杨园面色苍白,嘴唇颤抖。

    “我、臣能不能”

    辞官

    “先前方良还在的时候,有他一力挑大梁,杨郎君镇日乐得清闲,不问政务,以至于没有发现方良和崔千等人的阴谋,让上邽城里死了这么多人,这里的陇西李氏虽然死光了,但他们本宗还在,这些人事后要告状,杨郎君肯定跑不了一个懈怠渎职的罪名,所以此番,你还得好好做事,将功赎罪才行。要不然官职丢了事小,要是脑袋也被砍了,以后还怎么看美人跳舞,听美人唱歌呢”

    公主柔声细气,杨园却仿佛在听一个鬼故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杨园看着公主娇俏柔美的脸,和真诚温柔的神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位是金刚怒目心,菩萨低眉面啊。

    瞧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杀气腾腾,也就是比方良隐晦一些,没把杀尽世家挂在嘴上罢了,偏偏皮相如此迷惑人,还端出一副温柔面孔。

    混不吝的杨园如小动物一般嗅到危险气息,不敢再杠,自觉卷起尾巴作乖巧状。

    “殿下英明,但如今秦州群龙无首,我也就是一个录事参军罢了,恐怕无法服众。”

    公主温柔道“你放心,我们还要在秦州待一段时日,起码也得等何忡之乱平定了,长安也解了围,我才能给陛下上疏,这段时日,陆无事和章钤都会帮你,刘侯也会坐镇此处,为你撑腰,你若有什么没法解决的,可以去寻陆郎君。”

    那你呢

    杨园动了动嘴皮子,没敢说出来。

    公主却看懂了。

    “我只是一个在柔然待了十年的公主,对中原早已陌生,五谷不分,俗务难辨,只好多劳烦你们了。”

    杨园

    他一脸天打雷劈生无可恋呆立在那里,公主也不再刺激他,转而与陆无事和章钤聊起来。

    章钤最近在审周逢春,但审讯已经告一段落,他将口供都交给陆惟了。

    陆无事也忙得焦头烂额,他之前不光要在这辅佐杨园,还得时不时两头跑,每日去看自家郎君,生怕陆惟不小心在睡梦中就一命归西了,或者被公主欺负得很惨,在陆惟能醒来之后,这种来回奔波的情况才改善许多。

    公主听着陆无事的禀告,心里有些可惜,如果他不是陆惟的人,倒是一个不错的佐官

    人选,有他在,杨园也翻不出天去,只能老老实实干活。

    杨园此人是有些潜力的。

    比如说这些天他在陆无事和章钤两人的“监督”下,就干完了好些事情。

    如今上邽城已经逐渐恢复平静,但秩序背后需要有人维护,抚恤赈济分派,包括府兵重新甄别编练等,其中就少不了杨园的功劳,他不仅对秦州府的事务比较熟悉,还几乎过目不忘,对名册账目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点,他是华阴杨氏出身,世家背景加上混不吝谁的面子也不卖的性子,会让他在推行新策时,减少许多阻力。

    唯独他浑身上下,就没有勤奋这根骨头。

    若是没有陆无事和章钤,公主毫不怀疑杨园现在直接把官印一扔就跑路了。

    想用他,还得想想怎么把这块石头给磨成玉。

    公主决定把这桩麻烦扔给陆惟去操心。

    像她这样受了伤,还柔弱的公主,怎么适合思考这么深奥的事情呢

    陆惟忍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他轻轻捏了一下鼻子,深吸口气,吸入的却是带着霉味的寒气,下意识激起一连串咳嗽。

    一咳又牵动伤口,身上几处都开始痛了起来。

    “陆少卿,您没事吧”

    张合低声询问,他是章钤部将,也是这次审讯周逢春的副手。

    陆惟这次提审周逢春,就将他要过来。

    “无妨。”陆惟道,“你去将人提出来吧。”

    张合应是,迈步去了。

    周逢春是个很狡猾的人。

    否则他被捉住之后还找到机会溜走,要不是他自己贪欲私心,想要在方良那里换一份富贵,若是他再谨慎小心一些,直接绕开公主他们的路径,现在都不可能重新落网。

    在得知方良大势已去,自己又落入陆惟他们手中的时候,周逢春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为了保住性命,他也许会交代一些秘密,但也是为了保住性命,他会隐瞒一些关键的事情。

    所以审讯他的过程,注定就是跟他斗智斗勇的过程。

    陆惟手上这份口供,是章钤和张合这几天跟周逢春斗智斗勇的结果。

    里面交代了一些事情,但是对于陆惟来说,还远远不够。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提审。

    铁链在地上拖动,戴着脚铐的周逢春出现在陆惟面前。

    他精神有点萎靡,四肢却无伤。

    为了撬开他的嘴巴,张合不可避免用了点刑,但这世上多的是刑罚不必伤身,却能令人恐惧到极点的。

    “周逢春,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沈源之子。”

    陆惟沉默半晌,第一句话却让周逢春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问我数珍会的事情。”

    陆惟没有跟着他的脚步走,径自道“真正的沈冰,应该早就被你们杀了吧”

    事已至此,这问题倒

    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周逢春摇摇头“我们没杀他,他是自己吓到失足跌落山崖死的。沈源出事之后,我奉命去找沈冰,原想以沈源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必然满腔怨恨,足以为数珍会所用,但他见了我们,就以为我们是要哄骗他去杀掉的,吓得掉头就跑,一路奔上山崖,我们的人亲眼瞧见他自己跌下去了。后来没法子,我才只能乔装沈冰,反正沈源老家的老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外面也没人见过沈冰。”

    陆惟道“你在口供上说,沈源之死与你无关。既然你连沈冰之死都如此清楚,若不是参与了沈源的案子,又怎么会在他死后赶去他老家”

    周逢春道“当初沈源被押送上京,你们北朝有人找上数珍会,希望我们在中途伺机刺杀沈源灭口,被数珍会拒绝了,因为我们不想蹚这趟浑水。后来沈源在入京当天就死了,我们就知道是对方自己出手了。”

    “陆郎君,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能想到,沈源的案子与数珍会无关,数珍会其实只是一个打手,一个珍宝销赃的当铺,我们在北朝的渗透,尚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我们只是与北朝一些人合作,拿钱办事罢了。”

    “我们后来之所以去找沈冰,是因为李闻鹊上任之后,直接就打了柔然,还打赢了,所有人都没料到他如此坚决,比沈源还疯,你们北朝皇帝竟也有如此魄力,当时许多人都大为震惊。李闻鹊既然容不下柔然,肯定更容不下数珍会在永平城地下的经营,所以我们想利用沈冰的身份来达到一些目的,谁知沈冰阴差阳错死了,我们只好改了计划。”

    这些内容,与陆惟先前知道的有些出入,但大体差不多,口供上也都有,他再问一遍,只不过想确定周逢春有没有在说谎。

    因为一个人就算能两次都说出一样的答案,肯定也会在细节上有细微差异,而陆惟就是要找出里面的漏洞。

    周逢春很镇定,见陆惟一直盯着他,也没露出惊慌之色,说完还反客为主。

    “我还以为陆郎君会问我,数珍会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陆惟淡淡道“不是辰朝太子陈迳吗”

    周逢春很讶异,随即恍然“是苏芳说的吧”

    陆惟不语,他没有回答的义务。

    周逢春嗤笑一声“也不意外,我一直就知道那小娘皮不安分,存着外心,原先还以为她对太子一片痴心,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北朝没有立太子,他口中的太子,肯定就是陈迳了。

    周逢春侧面证实了数珍会的东家,的确就是辰朝太子陈迳。

    陆惟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他转向张合,似要说些什么。

    周逢春却慌了。

    这情况怎么突然就不在预料之中了

    周逢春原本想以这件事当开胃菜,吊起对方的胃口,再拿捏筹码跟对方交易,换取自由,结果陆惟根本刚尝了一口开胃菜,说不好吃然后就要走了

    周逢春见他真要起身,直接急了。

    “等等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数珍会在北朝的大主顾是谁吗还有杀沈源的人”

    陆惟看他一眼“我已经知道了。”

    周逢春“不可能”

    陆惟“是赵群玉,数珍会在北朝的大主顾,和想杀沈源的人,都是左相赵群玉。”

    周逢春

    他想否认,但仓促之间调动不了所有表情,还是露出一丝端倪。

    然而也不需要他承认或否认,陆惟已经从别的地方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