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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9 章
    姜月启程时压根儿没给聂照写过信,她想着突然出现不失为一种惊喜。

    黄昏时分,她打着哈欠穿过城门时,马车被人团团围住,似乎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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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月困顿的脑袋瞬间懵了,大脑里嗡的一下,她没走错吧这是她家,是她的地盘吧

    一百种猜测在脑子里才过了半圈儿,李宝音已经当机立断地掀开车帘,扯着嗓子喊“干什么不要命了,谁的车都敢拦”

    李宝音的人生经历了三个大起大落莽撞冲动、胆小如鼠、加倍冲动。

    她大抵是那天在墙头上望着下头的千军万马悟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人生真谛“随心而行”,翻译过来干就完了,死了拉倒。

    “吁吁吁。”姜月被她吓得头发都要炸起来,口不择言拉住她。现在情况不明,万一真出事怎么办

    宝音的人生真是充满了极端,咱们就不能折中一下吗

    姜月的心情比知道她哥捅死了礼部尚书那天还要复杂。

    “别废话,不想死就蒙上眼睛下来。”来人瓮声瓮气地扔进来两块布条。

    外面人似乎不少,不宜冲动,他们的护卫看样子要被擒住了,姜月和李宝音对视一眼,还是依照对方所说,乖乖把眼睛蒙起来。

    布条上带着那人手心的温度。

    “姜月,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看起来情况不妙,”李宝音自言自语,“嘶,你相公该不会死了吧”

    “死了吧”这三个字眼尾音上扬,姜月似乎从中品出了两分不易察觉的兴奋。

    姜月

    上到她哥,下到宝音,好像他们盼着聂照英年早逝音容宛在许久了。

    她帮李宝音把布条系好“没事,要死也是我和聂照先死,别担心,他们真要杀咱们,就不会费这么多口舌了,”系完,姜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去吧,别太冲动和他们起了冲突。”

    说罢,姜月也给自己蒙上眼睛。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朔风像刀子一样,好像把人皮割成窄窄的一条条带子,在风里扑簌簌作响。

    姜月五官几乎皱在一起,拼命把脸往斗篷里缩,一边缩一边想自己的处境,她是不信聂照会死的,分明前些天还收到了他的信。

    她正思考着,霎时风停了,也不冷了,似乎有人挡在她面前。

    对方隔着衣料握住她的手腕,冷声道“跟着我走。”

    他的掌心滚烫,温度几乎能穿透布料灼伤姜月的手腕。

    那股子熟悉的感觉愈发明显,姜月故作看不清路,踉跄着要跌倒,对方忙托住她,姜月就顺势往人家怀里一倒。

    她似乎听到他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闻到他身上动作间那股子经过体温贴烫的馥郁香气。姜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心情比刚才听到李宝音嚎那一嗓子时想起她哥捅死了礼部尚书还要复杂。

    但复杂归复杂,得益于聂照教导有方,她这么多年还是知道什么叫不扫

    兴的。

    她干脆直接倒在人怀里,用娇滴滴又蹩脚的撒娇说“哎呀人家,脚崴了”然后顺手把手往他脖子上一搭。

    姜月着实拿出了多年前糊弄霍停云那一套,又演起了弱柳扶风菟丝花,蹩脚又合理。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来这出,愣了片刻,回过神,也跟她演起来了,将人一把横抱起来那我抱着你走”

    姜月歪着头贴着他的胸口,脸埋在上头避风,指尖摩挲着他脖子上的皮肤“那感情好啊。”

    对方压着嗓子低笑了两声“你这样,你相公知道吗你对得起你相公吗”

    “他不是不在嘛,”姜月想了想,又捏着嗓子,补了声,“好哥哥。”

    不出意外在他脖子上摸到一层乍起的鸡皮疙瘩,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她显然低估了那人的底线,他甚至暧昧地凑近她,对着她的耳廓吹气“那我杀了他,你跟着我怎么样”

    姜月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襟,有点儿跟不上了,想了会儿,结结巴巴说“好,好啊。”

    “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小美人儿听说你相公对你还不错,你不会半夜睡在我旁边趁机杀了我替他报仇吧”

    姜月摇头“怎么会,我对您,对您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而且总对着他一个人多无聊,人生乐事升官发财死相公,这下都占齐了。”

    她这次明显感觉他抱着自己的手收紧了,姜月心中暗喜,还没等再说些别的,话就被打断了“按照正常,你不是应该哭着说别杀我相公,奴家任凭你处置吗”

    姜月没想到他喜欢这种,酝酿了一下,虚伪哽咽“别杀我相公,奴家任凭您处置。”

    对方原本揽着她后背的手猛然往上一推,唇上温热湿濡,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刺痛。

    对方的唇离开她的,轻笑“真没良心,一点儿都不真诚,我看你是巴不得你相公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先验验货总不为过吧。”

    姜月感觉自己这次已经很不要脸了,没想到他更不要脸,她把脸往他胸口一埋,装死,任凭他怎么扒拉,都再也不配合了。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话还很多吗盼着升官发财死相公的小寡妇。”他晃了晃怀里跟没骨头似的人,问。

    姜月冷哼一声“小寡妇害羞死了,别叫小寡妇了,哪有人不知廉耻当街亲小寡妇的。”

    “你假装跌倒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也没见你害羞,现在知道廉耻了天这么冷,街上又没什么人,”他笑起来,把披风给她拉紧盖好,问,“怎么认出是我的”

    姜月心道这场戏终于落幕了,她的演技太差,他又浪的没边儿,说什么都能接上,好羞耻,把布条往眼睛下面一拉“不知道,你一拉我的手我就知道是,然后闻到味道,果然一样。”

    “属狗的你,”聂照把她扶上马,随后翻身坐在她身后,抖了下马缰,“这种游戏简直和你玩不了一点。”

    “哪有你这样

    玩游戏的,”姜月嘟囔之余,还不忘问他,“三哥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会回来,我分明没有传信给你。”而且就算传信了,时间也不一定会掐得这么准。

    聂照不以为意,耳尖尖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怎的,泛着海棠色“当然是我能掐会算,随手一算就算到你现在会出现。”

    姜月问完就猜到了,他大概是时不时等在城门前,所以才能正好堵住她,但做人留一线,何况是对聂照呢,所以她全当不知,伸出手给他捂着冰凉的耳朵,还不忘恭维“三哥好厉害哦。”

    聂照扯唇一笑,志满意得,显然很受用。

    姜月把摘下的布条又戴回去,聂照低头瞥见,还觉得奇怪“怎么又戴回去了”

    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姜月还是下意识仰起头“我猜你还给我准备了惊喜,所以打算当作不知道。”

    聂照把她的头按下去“好一个当作不知道。”当作不知道还要跟他说呆瓜

    百姓一场赌局几乎下了一年,才堪堪分出胜负,赌聂照和姜月兵戎相见的几乎赔的底儿朝天,阿泗倒是赚足了老婆本。

    姜月进门后,才知道聂照的惊喜是什么,果然惊大于喜。

    他自己在家,花了两个月时间,打了一整套家具出来,整墙的衣柜、床、桌椅,甚至还给她重新做了套妆奁。

    她算是晓得自己不在家这段时间,他到底多空虚寂寞了。

    聂照倚在门框上等她点评,姜月冲他竖起大拇指,他竟顺势向她抛了个眼色“晚上试试。”

    姜月没反应过来,试试什么

    不待她细想,阿葵就跟个动听的小唢呐一样吹吹打打过来了,哭的那叫一个百灵鸟再世“咱们一家三口终于又团聚了。”

    “谁跟你一家三口”聂照恨不得把他踢出去,也不知道谁把他放进来的。

    阿葵还在跟她说“家主放心,我已经惩罚过阿兰了,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一天才给他一顿饭吃,你原谅他吧,别生他的气了,哥哥也送他去商司不给工钱打二十年的工了”

    他碎碎叨叨念着不在时候发生的事情。

    姜月恍惚了好几个月,一切经历的太快多,简直像是漂浮在云端,有种不切实际感,经过阿葵这一哭,彻底从云端上坠下来,落到实处了,心踏实了,她摸摸阿葵的大脑袋瓜,心想真大真圆啊,怪不得衬得脸那么小,不过他这空心的吧。

    一切都结束了,从抗击勒然开始,纷争裹挟了太多无奈和痛苦,有太多无辜的人在无谓的斗争中失去生命,尤其得知这一切都源于十八年前的皇位之争,这些人命的消亡就愈发显得可笑痛心。

    姜月和聂照想起的时候,就会折几个纸元宝扔进去,他们两个折的加起来,堆了满满八个箱子。

    聂照没烧,等着姜月回来一起。

    烧纸要选在十字路口或是水边,人说那是联通阴阳两界,人鬼交界之地,他们都没选,纸钱烧得纷纷扬扬,来日也不好清理,才过完年,不宜让百姓再忆起悲痛,所以地点选在了沈怜青的坟头附近。

    他大抵也没想过自己死了也不得安宁,没事儿就要被人拎出来念叨一番,他爱热闹,想必是乐意的。

    凛冬霜雪厚,朔风吹得魂幡烈烈,飘扬在空中像地狱张开的恶口,送魂铃清脆,元宝和纸钱在火焰中互相吞噬、咀嚼,化作一片片星火,亮闪闪地扑在地上,像一条游蛇裹挟着魂魄,向着远处看不见的地平线涌去。

    姜月走的时候,种在香炉里的麦子还没成熟,她交给了阿葵,阿葵还她一百零二颗麦粒,明年再播下去,或许会收获一小口袋的麦粒,年复一年地种下去,终究会堆满整个仓库,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一切都充满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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