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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小胜镇(五)
    此言一出,绕是陶圣望,也倒吸口冷气“你要杀鬼圣”

    景纶说“有何不可如今十二鬼圣里,只有四个是咱们这一派的人,早该换换了。况且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还怕什么”

    白衣稷官心思缜密“不成司主派鬼圣过来,说明王山那边已起了疑心,人若是再死在咱们这里,岂不是更坐实了有猫腻”

    景纶道“光有疑心又能如何只要没证据,谁也不能怪到咱们头上。”

    白衣稷官坚决“事缓则圆,越在这种紧要关头,越不能着急。景兄,还是另想办法吧。”

    景纶被他驳了两句,脸上虽然还笑嘻嘻的,语气却已经变了“我还能想什么办法既然都不肯做,那大伙儿就一起等死吧”

    白衣稷官知道他的脾性,忙说“景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景纶打断了白衣稷官的话头“我知道,你是好心嘛。想当年你从文院出来,也是宋应之一手提拔的,他麾下那几个鬼圣,你想必都见过。你们是老交情,自然要顾及许多,这事是我轻虑浅谋,算了也好。”

    他确实厉害,光凭这几句话,就说得白衣稷官芒刺在背,像与宋应之他们有什么勾结似的

    白衣稷官急声道“景兄,你,你这是怎么说呢”

    景纶说“哈哈裴兄,我是实话实说,你急什么,难道真被我戳中了心事不成”

    白衣稷官道“我为大计着想,你却以小人之心待我”

    景纶说“伪君子还不如真小人。我是真小人,你是伪君子吗”

    他句句带刺,白衣稷官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两人正争执不下,一直默不作声的陶圣望忽然道“可杀”

    红夜凄清森冷,他们的身形都隐藏在树影下,如似披着人皮的魅魍。刚跪在门口的两个弟子早已无声退下,只剩江濯和洛胥还并肩站着。

    陶圣望说“景纶说得不错,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为何不能杀这个鬼圣若是活着回去,大伙儿都要跟着我吃挂落,既然如此,不如就杀了他”

    景纶道“你可算想明白了,不像有的人,还打算首鼠两端。”

    白衣稷官跟他说不通,便对陶圣望说“陶兄,你真想明白了吗堕化一事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杀鬼师这件事一旦暴露,命就难保了”

    陶圣望道“只要这事办得干净漂亮,就永远暴露不了。我看不必等了,现在就传令去望州,除了鬼师,把脏奴也调过来。若是还不够祂吃,就把贱户、良民统统弄过来。”

    江濯本以为景纶够狠了,没想到陶圣望更狠。贱户和良民是什么人那都是二州的普通百姓

    景纶听罢,笑说“我早说你是最心狠的,竟能想到这种法子。好,好我猎场里的脏奴正好都看烦了,也一并送给你,省得我再花心思处理他们。”

    白衣稷官沉默片晌,道“人死这么多”

    陶圣望说“裴兄,你可不要优柔寡断,这事要是办好了,最得益的还是你。”

    白衣稷官道“这话如何说呢”

    陶圣望似乎走了几步,脚步声很慢“你不要怪景纶刚刚说话难听,你确实是宋应之提拔起来的,若不是这层关系,王山怎么会把你调到这里来你本有更好的前程呀。”

    那白衣稷官在他们二人面前是矮了一头,想必也是这个缘故。他静静听着,陶圣望又说“其实以你的资历,在司主身边做个法相也绰绰有余,可惜王山的兄弟们忌惮你,担心你因为受过宋应之的提拔,跟他有所联系,所以把你派到这里,让我从旁辅助,也让我从旁监督。可我实话与你讲,我这些日子看下来,觉得你修为很高,人也很忠心,但光是我知道没用,须得让王山的兄弟们都知道才行。”

    景纶附和“我就是这个意思,偏他是个榆木脑袋,听也听不进去,你再给他讲更直白一点吧”

    陶圣望道“好,裴兄,那我就直说了。这次堕化,不仅要死一个鬼圣,还要死一州的人。”

    白衣稷官悚然“你说什么已经死了一镇的人,再加上数十队鬼师和脏奴,还不够吗”

    陶圣望说“不够,当然不够,现在死的人越多,就越能显出你的能耐。你想一下,我们杀了鬼圣以后,这堕化的神祇要怎么办自然是要交给你的,你是二州现任的大稷官嘛。到时候你把祂的名牌押送回王山,一来能在司主面前露露脸,二来能让王山的兄弟们知道,你对咱们这一派是真心实意的。如此,我看谁还会质疑你的能耐和真心你就等着升官吧”

    他这番话说得刁滑老道,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拉白衣稷官下水。毕竟杀鬼圣是大事,容不得走漏一点风声,须得三个人都脏了手才行,否则日后有一人反悔,其余两个人岂不是完了

    江濯暗道他们这些人,个个都精于谋算,可惜心太毒,又疯得厉害,全不是正道。

    那白衣稷官在他们一唱一和里内心动摇,终于松了口“好,只是那鬼师必须死透,连魂魄都不能留”

    陶圣望说“这是自然,我知道一种杀魂术,能将通神者的魂魄收拾干净,很好用。”

    景纶又笑“哦,我知道了,你当年杀那朔月宗的小公子,是不是就用了这个术法难怪他被掏了心,也没变成鬼来找你。”

    他们提到朔月宗,江濯袖子里的引路灯忽然震了几下,似乎是听见了。江濯一把摁住袖子,心道糟了

    果然,白衣稷官说“有人”

    好敏锐

    江濯沉住气,和洛胥都没有动。

    只见白衣闪现,稷官最先出来。他目光沉沉一扫,在经过两人时,没有停留,而是落在门口那个如同烂泥般的鬼师尸体上“这怎么有具尸体”

    景纶道“这儿到处都是尸体,有什么可奇怪的”

    白衣稷官说“不对,其他尸体都被傀儡线缠起来了,只有这具没有。”

    这话不假,江濯刚也发现了,这条街上的尸体都被傀儡线紧紧裹缠着,唯独这具尸体就这样瘫在地上,与周围格格不入。

    洛胥突然在江濯手里写眼睛。

    什么眼睛

    洛胥接着写天上。

    江濯仰头,看天上的红月似乎变大了一些。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不是红月变大了,而是它靠近了

    就在此刻,府中的巨树忽然“簌簌”响动,像是有风在吹。那一树的人头左右摇晃,居然都张开了口“小胜。”

    他们发出那个陌生的声音,如同灌了风的空铜管,有种呜咽的感觉。

    “小胜,月圆,月圆啦。”

    景纶本要跨出门,闻声把骨笛一横,叫道“怎么回事押字没消,谁准祂开口讲话的”

    白衣稷官说“不好,许是祂吃了太多的鬼师,已经神志不清,发狂了”

    景纶立时把骨笛往唇边一架,吹了起来。可是笛声刚刚响起,那些人头就更加狂躁。

    “小胜,小胜”

    他们大叫着,在树上相互碰撞,似是要挣脱束缚。地上的鬼师突然绷直双腿,喉中又发出“嗬”、“嗬”的残喘,把折过去的头颅吊了起来“小胜”

    他猛地向前一扑,若非景纶躲得快,险些就要被他抱住

    “小胜,小胜”

    街上的死尸都喊着这句话,像是长了同一张嘴。接着,傀儡线解了封,把所有死尸一个接一个提起来。

    景纶说“祂竟然会操傀”

    白衣稷官一言未发,竖起两指他没有念咒,但是地面上即刻蔓延出一层冰,转眼间就把整条街冻住了

    江濯心道他果然不用念咒。

    白衣稷官回头“祂灵能深厚,我冻不了太久,你快把祂的名牌拿来,让我重施令咒”

    他刚说完,冰面就“咔嚓”一声裂出数道纹路。死尸们破冰爬出,全吊着双臂站了起来,一边喊着“小胜”,一边向府邸聚来

    景纶在腰间摸索,忽然脸色大变“没有了祂的名牌没有了,我明明就挂在这里的”

    白衣稷官说“什么”

    他两人互看一眼,眼底俱是一片惊慌。他们敢在镇中如此行事,就是仗着手里有名牌。若是名牌丢了,他们拿什么对付一个堕化的神祇

    景纶骤然大怒“上当了陶圣望,你这个畜生”

    两人再入内,发现府内早就没有人了原来陶圣望从头到尾就是装的,只听他的笑声响在红夜里“要知道一个秘密,若想让它永远不泄露出去,就得先把知道这个秘密的所有人都杀了”

    景纶说“畜生,我竟然忘了,相信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白衣稷官道“你要杀鬼圣,我们都答应了,你又何必再下死手”

    陶圣望的声音隔得很远“这还得多谢你们的好计划,不拿你们喂我兄弟,祂又怎么能杀鬼圣呢”

    景纶牙都要咬碎了“好歹毒的畜生,原来一早就打算让我们做饵料这镇上的事情,莫非也是你捣的鬼什么堕化,什么杀人,其实都是为了引我们入局,做你的垫脚石”

    陶圣望大笑“不错,我早知道抢夺香火一事瞒不住,索性设下这天罗地网,等你们上门。”

    他心计之深,实在令人咋舌

    白衣稷官说“以你的修为,如何能制得住堕化的神祇还是趁早收手吧”

    陶圣望嘲讽道“咦,原来你们不知道我与祂的关系,也不知道这个镇子叫什么”

    似乎是在回应他,这满镇的死尸都喊起来“小胜,小胜。”

    其实不然,他们叫的应该是

    小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