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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不惊剑(六)
    岂料李象令听了,反手把剑一卸,递向那人“严宗主说得极是,是我考虑不周,这把剑我负不得,交给你好了。”

    底下翘首围观的百家不禁大失所望,他们本以为能看见一场龙争虎斗,却没想到李象令竟如此好说话。只是怪了,李象令把剑递过去,在座的居然无一人敢拿。

    那个发难的严宗主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随口问一句,你就把剑一扔,倒像我贪这把剑似的”

    李象令心平气和“岂敢,负剑前来本就是我的错,现在把它交给严宗主保管,也是应该的。严宗主要是不要”

    这话问得严宗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原来李象令的剑名叫“山虎”,是雷骨门祖师爷李京道用过的剑,受月神晦芒的赐祝,出了名的桀骜难驯。它若是落在强者手中,便能锦上添花、如虎添翼,可若是落在寻常之辈手中,便会长鸣不止、躁动不休。那严宗主自认实力不错,但也仅仅是个“不错”,让他在大庭广众下接剑,万一这剑鸣震起来,他岂不是要丢个大丑

    因此,他恼羞成怒“你你逼我是不是”

    李象令像是听不懂,露出几分诧异“这话从何说起,拿把剑的事情,怎么就逼了呢”

    严宗主自觉受辱“好好好,你仗着天下第一,可真是趾高气昂我不过问一句话,就被你逼着接剑,有你这样的掌门,也无怪乎雷骨门能闹出这样的笑话”

    这气氛难看,旁座的老者出声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是一宗之主,何必为把剑闹小孩脾气象令是剑士,负剑出行天经地义,别站着了,快入座吧。”

    另一头有个穿白衣的,也附和道“黄长老所言极是,今日大伙儿到此,都是为了仙音城一事,还请两位不要伤了和气。”

    江濯看见那人穿着白衣,便问一旁的李金麟“如龙兄,那是谁”

    李金麟说“那是天命司的稷官,名叫宋应之。当夜神祇堕化,肆意滥杀,便是他通知各处,叫醒大伙儿的。”

    竟然不是景禹

    江濯按捺住杀意,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一个景禹便罢了,怎么又冒出个宋应之难不成那夜他落水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高台上,李象令仍是站的。没人接她的剑,她也不急,只说“不瞒诸位,出了这样的惨事,我雷骨门上下合该负罪引慝。这半月来,我日夜兼程,在梵风宗立灯二千六百盏,为城中百姓渡念真经,只盼着能消除冤魂同堕之苦。”

    此言一出,满座躁动,众人都交头接耳起来。

    “二千六百盏”

    “她这修为,着实可怖”

    “同堕”是指,凡是被神祇堕化所杀的人,都会沾染“堕气”,死后徘徊不散,受恶怨噬心的痛苦,因此极易纠集成群,形成大荒灾。而大荒灾一旦出现,该地生灵便会四散逃亡,导致土地荒芜,再没有神祇庇佑。正因同堕危险,想要超度亡魂消散很难,须借梵

    风宗的戒律灯,再注入点灯人的灵能气力,配合九十九重真经共烧八十一天才行。此灯极耗灵能心血,寻常通神者点一盏就已很费力气,不想李象令一开口,就是二千六百盏

    黄长老叹道“此事本不怪你,却要你如此唉”

    严宗主冷冷地说“光凭这二千六百盏戒律灯,此事就能完了吗若没有李永元,城中百姓又何必受这样的噬心苦痛”

    另一个长脸中年人也道“不错,况且此地乃是雷骨门属地之一,点灯超度本就是你雷骨门应该做的,不然闹出了大荒灾,吃亏的还是你们自己。”

    他面色红润,声如洪钟,江濯倒有几分印象,似是辛州的庞族长。他们二言两语,就把点灯一事盖了过去。

    严宗主有人附和,自是得意“说来说去,你的日夜兼程,不过都是为了自个儿罢了。我今日只问你一句,李象令,李永元纵恶行凶,你要怎么处置”

    李象令说“我师弟已身首异处,敢问严宗主,还要怎么处置”

    严宗主道“自然是把他剔除宗名、剥去李姓,彻彻底底逐出雷骨门然后再将他的首级悬挂城门,以儆效尤”

    李象令说“哦,不成。”

    严宗主顿时粗眉一竖“不成你说不成”

    李象令道“仙音城神祇堕化不假,可究竟是不是我师弟纵凶行恶,怕还不能这么早就盖棺定论。”

    严宗主猛拍桌案,喝道“你怎敢这么说这半月我等协力调查,早已将此事弄得明明白白,你现在是要撇清关系,不承认吗”

    黄长老劝道“行源,你且听她说几句吧象令,你何出此言”

    李象令说“此事既无人证,也无物证,就凭他是仙音城驻守,便说他纵恶行凶,别说是我李象令,就是其他人也难信服。”

    李金麟听到这里,忽然叹气,对江濯小声说“彻查此事的都是别家,今日以前,他们甚至不许我们进城知隐兄弟,你说的前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前因”

    江濯正欲回答,就听台上的严宗主冷笑“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要证据是吗那我就拿出证据应之兄,还请带人证”

    李金麟说“奇了他们前些日子一直说全城人都死了,怎么还冒出个人证来”

    两个人扭头,看那天命司的宋应之对几个随从耳语。不消一会儿,随从们便带上来两个人。

    黄族长问“上来何人”

    那两人一个说“小的、小的是仙音城城郊村落的里长”

    另一个道“弟子乃雷骨门李永元嫡传。”

    严宗主俯身,先指了那个里长“你先来,记得对李掌门实言相告,不要有丝毫隐瞒”

    里长诚惶诚恐,全身哆嗦“小的不、不敢说。”

    庞族长说“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不必害怕,就算有人剑术了得,也不敢在此当众行凶。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话里话

    外暗示李象令危险,江濯盯着那里长,忽然想起来这个里长,怕不是当日店小二故事里的主角

    果然,那里长几次偷瞄李象令,结结巴巴道“一年前,村里遭了贼,丢、丢失许多鸡犬我,我带人月夜擒贼,却不慎撞、撞见李仙师”

    严宗主说“你说明白你撞见李永元,他当时在干什么”

    里长道“他他正拿着一根蜡烛,因见着我们一行人,便说我们误闯了禁地,随后把我们召入一个破庙中一进破庙,仙师他就发了疯,要拔剑杀人,我、我吓得要死”

    庞族长叹气,看向四周,朗声说“诸位可知,这仙音城里的仙音烛,本就是他雷骨门缚灵造出的神祇。那李永元多年被叫第二,心有不甘,遂想出这样的法子,用人血祭祀,引诱仙音烛堕化。”

    众人只知殉人一事,却不知这里面的细节,如今听了,不禁群情激奋,骂道“什么第一,什么第二,不都是他雷骨门自己封的吗这满城百姓何其无辜,要为他们师姐弟相争而死”

    “歹毒,真是歹毒”

    “李永元一死了之,可这口恶气实在难除别说是剔名除姓,就是把他扒骨抽筋也是该的”

    “吊了他的头,让大伙儿轮番唾骂”

    江濯一股气血冲头,握紧不惊剑,盯着台上的里长“哦你说李永元发疯,可他要杀人,怎么偏偏放过了你你比他还厉害吗”

    他声音清润,极为出挑。众人皆看了过来,唯独那台上自称是李永元嫡传的弟子抖了抖。

    里长说“我、我装了疯”

    江濯放声大笑,眼尾的红印烈烈“你很厉害,在一个疯子面前装疯,还能骗过他,活到现在。”

    这里长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可四下多是来看雷骨门笑话的,谁管他说什么只嫌热闹还不够大。

    严宗主喝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江濯将剑一提,一个令行上了台“嘴长在我身上,我说不说的,轮的着你管一个万宗会,就你话最多,你倒比天下第一还威风还霸道。”

    底下有好事者认出他来“是你,婆娑门的”

    又道“就是他,在城门前闹事,擅自摘了李永元的头”

    严宗主横眉怒目“婆娑门时意君自己不来,反叫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闹事真真是没个体统”

    江濯说“你叫什么”

    那严宗主不答,众人觉得奇怪,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扒着喉咙,满面通红,原来是被施了个静声

    江濯盯着他,语气嘲讽“少爷问你话,你怎么不答哦,是不敢吗”

    严宗主怒发冲冠“嗯嗯嗯嗯”

    底下有人喷笑,因这严宗主刚刚威风凛凛,呶呶不休,全然把自己视作万宗之首。此刻站在台上,被一个少年作弄玩笑,场面好不滑稽。

    旁边的庞族长起身叫道“小

    子无礼你凭什么摘李永元的头”

    江濯说“凭什么凭我佩服他。”

    这可真是大逆不道此时此刻,谁还敢替李永元道一句好话他这一声“佩服”,不仅让台上的人悚然色变,也让台下的人目瞪口呆。

    江濯谁也不理,上前两步,猛地拽起那跪在地上的雷骨门弟子“半个月不见,你也还认得我吧”

    那弟子仓皇道“我不认得我不认得”

    江濯说“你那一夜,在鲲鹏剑阵里坏了阵法,是我替你补的位置。怎么,短短半个月,你就失忆了吗”

    那弟子目光闪烁“没有我我想起来了”

    旁人不解其意,只听他们话中似有隐情,便都竖起了耳朵,不想错过一点。江濯本以为这弟子会说实话,岂料他忽然推开自己,慌乱爬向众人,喊道“是你、是你和师父一起,设下那画牢咒,害死了我同门”

    这一声犹如平地风雷,使众人瞠目结舌

    严宗主不知被谁解了静声咒,连声怒骂“好你个小畜生,难怪要替李永元摘头,原来是他的同谋”

    庞族长叫道“此等孽障,如不加以管教,来日必成下一个李永元。来人,抓住他”

    李象令横剑“且慢”

    严宗主说“你拦得住我,你拦得住天下人吗今日大伙儿都听见了,这小子也是个杀人凶手”

    李象令瞳色乌黑“空口无凭”

    像是就在等她这句话,那刚刚还慌张逃窜的雷骨门弟子陡然喷血,“扑通”一下倒在台上。所有人都惊恐失色,呼啦啦地站了起来,一人在人群中喊“这小子在灭口”

    霎时间,人声鼎沸,无需庞、严二人再下令,义愤填膺的众人蜂拥而上,围向江濯,争相抓来。

    李金麟被挤得差点跌倒,喊着“知隐兄弟”

    这惊变突然,江濯胸口狂跳,那股冲涌的气血已化作满腔愤怒,激得他几欲大笑。他明白了,早在他入城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住了,这一步步看似寻常,其实早有人安排而他犯了个致命的错他轻率开口,太小看天命司了。

    这时,江濯背后一痛,被山虎剑的浩然剑气猛掀了出去。混乱嘈杂间,听李象令说“走”

    江濯翻身落地,周围一片刀光剑影。他此时此刻异常冷静,先施一道“顿陷”,再施一招“泰风”,从人群中纵身而出,逃向城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