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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人语
    江濯竖起折扇,偏头小声答“等会儿给你拿。”

    他二人四只手,各有各的用处,挤在这狭隘的石床里,说是偷听,却有几分偷情的意味。洛胥鼻息轻微,叫完“知隐”以后,很体贴地没再乱动,只是他呼吸再轻,那一喷一洒的热气都会聚在江知隐的耳廓上,反生出一点欲说还休的暧昧。

    他这么乖,目光却很肆意,偏要盯着江濯看,从江濯的耳尖,看到江濯的眼尾。江濯右边的眼尾是没红印的,眼眸微垂时,琥珀色半敛,即使没表情,也有挡不住的风流神韵。

    洛胥看到这,忽然转了主意,附耳说“好。”

    他这声“好”低低沉沉,钻入江濯的耳中,又酥又麻,连带着气息也团洒在江濯耳朵里。昏暗中,只能听出他似有笑意,却分不清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媒公哪知道自己屁股底下还有这样一出好戏,他正浑身颤抖,断断续续地叫着“安奴好安奴快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冻死了”

    “咔嚓咔嚓。”

    地上散落的白骨应声起立,一根一根相互搭建,变回一具完整的骨架,正是刚才被冲垮的白骨人。白骨人拾起地上的袍子,披在肩头,声音沙哑“我来了,你不要叫嚷。”

    媒公一见他,便抖得更厉害,像是刚从雪窟冰窖里爬出来,哀哀央求“安奴,点丛炎阳真火给我吧。”

    安奴说“你怎么了”

    媒公拢着衣衫“我,我让极厉害的灵官抓住了两只脚,被祂们的恶气纠缠,现在如坠冰窟,感觉好冷,好冷”

    他口中“极厉害的灵官”,想必就是江濯用“相逢”咒第二次召出的那两只。可奇怪的是,这些灵官俱是地灵,地灵吃丧葬纸钱,抓活人只会拖行,只有抓死人才出奇效,难不成这媒公是个死人

    安奴走到床边,看出端倪“我看你腿上的伤口不大,造不成这样的伤害。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吃人家的灵官了”

    媒公糊弄不成,只好承认“我、我也不想吃的是那小子没有分寸,上来就用相逢,叫两个小灵官扯我的脚,我一看那两个小灵官模样可口,一时没忍住”

    江濯听得好笑,心道他吃就吃了,还要忸怩作态,讲这许多借口。不过从他言辞中可以推测,他似乎经常吃这类东西。这让江濯想到了溟公岭的书生,他也爱“吃”。

    安奴说“你每每吃完,都会面色乌青,腹中绞痛,何必呢”

    媒公道“何必你竟问我何必我为了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安奴沉默片刻,又说“若是为了我,你不必如此。我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媒公又痛又冷,干脆倒在石床上,把身体蜷缩起来,叫苦不迭“你管不管我若只想讲道理,便趁早走开我我活该痛死”

    他字字娇嗔,和在外面的样子迥然不同,仿佛对这安奴又爱又恨。只是他倒在石床上,却苦了底下的江濯,还得维持石板的平衡。

    安奴道“炎阳真火每点一次,我的意识就少一分”

    媒公说“有太清泥土在,你怕什么我总能为你重塑人身只是你再不管我,我就要被活活冻死在这里安奴,快点吧”

    安奴不语。

    媒公见状,竟撒起泼来“好、好我早该知道,你们饲火族都是些忘恩负义之辈,那日在猎场,我就该看着他们作践你,让你死”

    安奴叹气“你确实不该救我,如今只活我一个,又是这幅模样,还不如死了痛快。”

    媒公说“是我深情错付,放着大祭司不管,偏偏要救你为了救你,我心也掏了,魂也丢了早知那日我也死了算了死了便不必再受你的冷嘲热讽”

    他说着说着,大哭起来。

    “猎场那般危险,还有景纶那狗贼在,为了你,我命也不要,背着你又滚又爬,终于逃了回来,可你呢你怎么老是这样”

    他伏在石床哭了半晌,安奴终于认错“你别哭了,是我的错我点真火给你。”

    媒公不依不饶,又发了些牢骚。安奴习以为常,并不作答,只站在石床边,把炎阳真火点给他。

    炎阳真火是祝祷祈神之火,在不惩治罪恶的时候,有治愈灵伤,安抚心神的效果。江濯隔着石板,也能感受到一股灵气流窜,浑身暖洋洋的。过了好一会儿,媒公似是好些了,人也不疯了。

    安奴便问“你刚说有三个恶鬼追你,是谁”

    媒公说“还能是谁能找到这里的,都是天命司派来的景纶走狗”

    他连续两次提到“景纶”这个名字,让江濯的眼皮微微一跳。洛胥何其敏锐本没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此刻却要悄声问“你认得”

    讲话时的气流洒在耳中,激起一阵麻痒。少爷不怕痛,但对痒,着实没个经验,让洛胥几个字说得眼眸微眯,快把冥扇捏出汗了。他瞟向洛胥,用鼻息“嗯”了下。

    上面的安奴道“他杀我饲火一族已有三年这三年来,我以白骨之身昏睡不醒,连墓室都出不去,他还要如何”

    媒公说“他没拿到炎阳真火,自然不肯罢休。”

    安奴道“你带我出去,我要问问他,为何非得执着炎阳真火。为了这火,不仅把沼泽内外的人杀了个精光连煦烈煦烈也”

    他说到动情处,白骨“咔咔咔”的响。媒公却一骨碌爬起身,盯着某处“那是什么”

    江濯心道好,可算是发现了

    果然,媒公道“这木箱怎会在这里你放人进来了”

    安奴似是记性极差,竟全然不记得他刚刚还跟江濯交过手,见那木箱伫立在不远处,也很是困惑“不我不记得”

    媒公语气一沉,起身便要打开那木箱“出来”

    安奴说“不好,你快住手我观这木箱凶煞非常,邪气冲天,怕是轻易碰不得”

    可媒公凶性已起,哪收得住手他一碰木箱,指尖便一阵剧痛,不禁大叫一声,眼看自己的五指连同衣袖全烧了起来。安奴到底念他一份情,召出真火长鞭,将他卷了回来。

    “这火拦不住”媒公双臂齐燃,如何也灭不掉,他一咬牙,“安奴,把这两条手臂断了”

    安奴长鞭一绞,只听“咔”的一声,媒公的双臂已经脱身。那手臂一落地,瞬间化作灰烬,幸亏他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不然此刻变作灰烬的,就是他自己了

    江濯早没了耐心,把石板一掀,笑说“不问自取便是偷,你偷我兄弟的东西,可是要要遭报应的。”

    那二人都没想到石床底下竟藏了人,俱是一愣,旋即面色大变。媒公没了双臂,痛得嘴唇发白,几步退到安奴身后“就是他们,安奴,还不快杀了他们”

    江濯说“且慢,我刚在底下听二位浓情蜜意半天,有几处问题还待你们解答。”

    媒公厉声“你动不动手你难道忘了,景纶是如何将你族人掏心挖肺,又是如何将你变作脏奴的吗”

    洛胥拍了拍衣袖,气定神闲地插了句嘴“景纶是谁”

    江濯说“这个我一会儿跟你细说”

    安奴窟窿眼里燃着两丛真火,江濯猜测这才是他清醒时的模样,刚刚交手的时候,他恐怕还是“昏睡”的状态。他任由媒公催促,却不动手,只说“我看他们不像天命司的”

    媒公道“非得穿白衣的才是那景纶杀你全家的时候可也没穿”

    他字字句句不离仇杀,怂恿教唆着安奴动手,与他刚才哭哭啼啼的模样大为不同。

    江濯奇道“你从三羊山一路把我引到此处,便是为了唱戏给我看吗什么天命司什么景纶,你在溟公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他折扇微敲,两只灵官便从地上爬出,抓住媒公的双脚,居然把媒公倒提了起来。媒公大喊大叫,安奴终于横过手臂,把人拦住,想起什么似的“我的盛骨瓮我的盛骨瓮是你们偷的吗”

    他俩刚进石床的时候,那些盛骨瓮也一起掉进去了,洛胥适才从衣袖上拍掉的就是瓮中泥土。他拿起块残片,问“你说这个吗”

    安奴见到残片,赫然而怒“你大胆”

    真火长鞭倏地抽出,狠狠打在石床上,围屏顿时粉碎。若非江濯眼疾手快,把洛胥拽了过来,这一鞭可就打在他身上了

    江濯说“你干吗惹他生气”

    洛胥道“我也没想惹他生气,是他自己偏要生气。”

    安奴通身燃起青色真火,他在地上一踏,墓室里登时燃起大片真火。

    江濯好羡慕“奇哉怪哉,你一个人居然能召炎阳真火,还不用念咒。”

    他刚说完,安奴就喝道“鞭挞”

    原来他也要念咒,只是念得比别人慢一些罢了。“鞭挞”是什么江濯不知道,只知道那长鞭像通了人性,分作数条,对着他二人胡乱轮抽下来

    “噼里啪啦”

    石床被火鞭轮抽成碎块,江濯两个令行,脚不沾地,带着洛胥闪到木箱边。他竟还有空好奇,用手拍拍木箱,想看看它是怎么个“凶煞非常”。

    安奴的火鞭横扫过来,他二人各自闪避。周遭已经燃成一片,地上的铜钱还在“嗡嗡”震动。

    洛胥说“这铜钱上的辟邪咒被烧了。”

    江濯一看,铜钱上面的细密符咒果真被真火烧没了他心觉不妙,抬头一看,顶上那个巨目煦烈正张牙舞爪,开着大口

    吼

    江濯耳中一阵刺痛,被煦烈的吼声震退他晕头转向,拽紧洛胥,飞快地说“画个祝神符给我这煦烈已被做成镇墓兽,怨气大得要命,要吃人了”

    难怪这些煦烈图都是面朝里边的,必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便是将这一镇、一墓的死人冤魂都镇在里面只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死人只剩安奴一个,如今反把他俩给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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