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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在经过实地考察研究后,论文初稿中不合理的地方被涂涂划划,换上现如今的见解,我和卡维都不是闭门造车的人,会相互交换意见,更何况这里还有许多资历不低的学者,也都不吝于向晚辈传授经验。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卡维的皮肤黑了不止一个度。

    一心扑在赤王陵身上的人每日早出晚归,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疲惫。

    我修改过的论文已经托人寄回教令院,今天也收到了导师的回信。

    他推荐我转入阿弥利多学院,也就是生论派。与相当于综合学派的妙论派不同,生论派包含了生物、生态、医学等,两个学派之间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都属于理科。

    这也证明了我的论文里有抹不掉的、属于生论派的专属痕迹。

    这么一想还怪糟心的。

    于是给导师的回信里只道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当我听闻赤王陵周围的地脉流动出了问题,流沙将一部分学者卷走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之前每隔几日附近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直到月上中天卡维还没赶回来才蓦然惊醒。

    夜晚的沙漠比白日杀机更重,我摸了几张桌子上的草纸就要出门,拉开帘子,却见到门前身形狼狈但颇为兴奋的卡维。他原本空荡的左腰处挂着一枚神之眼,荧荧之光在黑夜中闪烁。

    微黄的烛火自身后挣扎而出,勉强让我看清他额前已经沾在脸上的碎发。

    卡维拉住我的手回去,一坐下就开始高谈阔论,说他今天运气好,长了见识。

    可他腰上挂着的神之眼,还有在风沙中经历的危险却只字未提。

    我将手里的草纸压紧在袖子里,只当不知道其中艰险,然后拉着浑身乱糟糟的卡维将他推去洗漱。

    无论有没有神之眼,都无法改变卡维本身就很耀眼这一事实。

    等我们踏上回到须弥城的路途,卡维已经收获颇丰。

    他喜欢带上我一起学习,只可惜我本来就所剩不多的脑容量一时实在装不下更多东西。等回到教令院,卡维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而我拒绝了导师转入生论派的建议,那里留给我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

    作为男朋友,卡维还是十分称职的,他偶尔也会忙里偷闲带我去城中的酒馆或者咖啡馆坐一坐。但大部分时候,他会扎在图书馆或者家里。妙论派之光这个称号已经隐隐传遍了教令院,没人可以否认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第二年的游学之旅即将开始,这也是我和卡维之间第一次发生分歧。

    卡维打算前往月女城,而我今年没有去月女城附近的打算。

    “我以为你会陪我一起的。”青年稍长的金发滑落在颈间,整个人像只耷拉下来的猫,他拿柔软的眼睛盯着我瞧,似乎是想让我缴械认输。

    我没忍住揉了揉大猫的头发“我还想毕业呢。卡维,就算这次我们依旧一起,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

    上次同行已经是我让步后的结果了,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娇惯他,教令院的学者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漂泊才是大家的常态。恋人之间不能不接受分离。

    即使毕业之前的游学都一起,那毕业后呢

    恋人之间总要有人让步,我不介意让步,但我不能总让步。

    我首先是个独立的人,然后是须弥教令院的学者,最后才是卡维的女朋友。

    本末倒置往往没什么好结果。

    “不要走神。”卡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能感受到后腰处正被人禁锢着往上提,抱着我的人使了不小的力,带着我贴近他炽热的胸膛。

    “我承认,我有私心。”耳垂处被吹着风,痒意一阵一阵传来,“但你应该是自由的。”

    卡维将我放开,然后俯首亲吻我的唇角。他闭着眼,呼吸声几不可闻,我尝试数他睫毛的数量,只是一个分神便不得已从头开始。

    新的战争刚开始就被主人叫停,我又近距离看到卡维的眼睛,颜色像是通透的水果糖。

    我差一点就再次妥协了。

    毛茸茸都是十分危险的动物,无论是大猫还是小猫,因为我对它们没有丝毫抵抗力。

    但是我听到卡维说“那么,祝你这次游学顺利。”

    卡维又在捏我的脸,于是我蠢蠢欲动的手也放在了他的脸上“你也是。”

    “低头。”

    虽然他眼里乘着明晃晃的不解,但这不影响卡维乖乖将头低下。

    我当然没有亲他,而是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挂在他脖子上。

    他伸手将那东西勾起来,然后问“这是稻妻的东西”

    “对,这个叫御守。”我把被他捏着的御守妥帖抚平,塞到他衣服下面“这样才能保证这个御守不离你身,它会替我保护你。”

    我再次嘱咐他“卡维。我知道研究对你很重要,但你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大猫又蹭上来,还将我的头发揉成一团乱“我现在有神之眼,自保能力还是有的。倒是你,一定要保证自己安全,知道吗”

    新的游学,新的目标,新的经历。

    上次游学去了沙漠,所以我这次把目标定在了雨林地区。

    在距离雨林与大赤沙海交界处的荼诃之座不远处有一处遗迹,名为有顶塔,那里是我这次游学所要研究的地方。

    赤王陵下的蜃景祭场与有顶塔同属赤王遗迹,至少对我的研究方向而言,这个地方很适合深入研究学习。

    与远近闻名的赤王陵不同,有顶塔靠近天水丛林,地貌颇为独特,周围除了镀金旅团少见人形,这样正巧方便了我。

    毕竟我是个秘密很多的人。

    只要没人看到没有神之眼的我能暴揍镀金旅团,那我就还是个普通人。

    至于镀金旅团出去宣传被柔弱的学者端了老窝他们大概率是丢不起这个人的,而且说出去谁会信

    有顶塔我一钻就是半年。

    我没有经历过被烈日权威所统辖的旧日,道听途说得到的消息却不少,那位追逐着美梦悍然赴死的旧王是何模样,这座塔里只能稍微找到蛛丝马迹。

    但蛛丝马迹已经够用了。

    须弥城依旧一成不变,数百年来,这里的学者来来往往,没有人能改变这座城市。

    我会来的比卡维早,他给我寄的信有十来封,估计是送信的人找不到我,就把信送来了教令院。不知道我写的信有没有送到他手里。

    将这些信全都收起来,我打算全部带回家再看。

    新的论文已经交给导师,剩下的时间都可以交给自己来支配。

    十几封信的内容其实并不算多,很快就被读完。写信的时间从我刚离开教令院没多久开始,直至三个月前戛然而止。

    三个月前。那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我当时还在有顶塔,对卡维当时的情况一无所知。

    真让人头疼。

    至少、我是说至少,我得找到个消息灵通的人告诉我月女城三个月前出了什么变故。

    将手里已经被捏出褶皱的信纸放下,我抬头看窗外已经稍黑的天色。

    这个时间往往是酒馆消息流通最快的时候。

    兰巴德酒馆已经点上了灯。

    消息灵通的人往往都坐在外间,炉子上点着碳,从旁边经过时难免沾着烟气,我环顾四周,找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

    只是刚坐下,肩头就被人轻拍。

    刚刚我身后的阴影里没有灯,应该是倚着栏杆独自欣赏夜色的人。

    “我知道你,妙论派的小学妹。”来人的声音颇为婉转,我从她身上闻到了酒味,“你是来打听月女城的事情吧”

    我应该是知道她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但至少能判断出她也是教令院的学生这条信息。

    “要来一杯蒲公英酒吗”她向我推荐。

    我想我知道身后这位女士是谁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那位出了名的素论派天才“丽莎小姐。”

    “不叫我一声学姐吗”丽莎晃着杯子里还没喝完的蒲公英酒,然后把架在对方肩上的手收回来,这才走到灯光下。

    她坐到我对面,眼睛没有从酒杯上离开“如果你想打听月女城的事情就找错地方了。教令院封锁了相关的消息,这里是鱼龙混杂没错,但缄默之殿你知道的,没人能逃得过风纪官的追踪。”

    “谢谢提醒。”我朝她道谢。

    “我喜欢聪明的人,可惜我就要回蒙德了。”丽莎将酒杯中乘着的蒲公英酒一饮而尽,像是在怀念故乡,“蒙德是自由之都,如果有一天你迷茫了,欢迎来蒙德散心。”

    有人不想我继续追究这件事。

    我扯了一把外衣,然后将还未凉透的温酒倒在垃圾桶里。

    往好处想,说不定卡维的信只是因为涉及机密所以被拦截销毁了。

    明天去问问导师吧。

    我的导师理所当然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至于卡维的导师,从我回来起就没有见过那位学者。

    教令院风平浪静,祥和的表面下看不出内里波涛汹涌的痕迹。

    直到我在须弥城见到愚人众。

    自至冬来的使臣由大贤者亲自接待,他们的到来似乎没有惊起任何水花。

    我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卡维回到须弥城那天正下着小雨,他前些日子收到了来自女朋友的信,恰好手里的研究也告一段落,就想着回一趟教令院。

    雨露打湿远归之人的鬓发与衣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信从半路被劫下,没有送到心爱之人的手中。

    虔诚者为知识奔忙,求知的路永无尽头,追逐者于是永不停歇。

    我的心情和窗外翻滚着乌云的天气没什么区别。

    前来须弥求学的蔷薇魔女已经于昨日启程返回故乡,今天我却得知她是前些日子从月女城回来的。

    屋里的烛火已经点亮,映着轻晃的挂饰投下一片片阴影。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那声音有些模糊,隔着厚重的门传进来,落在耳畔时却稍显熟稔。

    他叫的是我的名字。

    于是我推开门就见到念叨了好几天的人。

    卡维浑身已经湿透了,连漂亮的金发都被浸湿,哪怕已经站在屋檐下,雨水依旧沿着发丝滑落。

    “你的伞呢”我将人拎回家,然后把屋里的炉火点上,才将一旁干燥的毛巾盖在他脑袋上使劲揉搓。

    “之前不知道哪儿刮来一阵邪风,伞被吹走了。”卡维的声音从毛巾下传出来显得有些闷。

    “您今年多大了,手里的伞还能被风给刮走”

    “我今年八岁”

    卡维看着转身过去的人,不知道要怎么提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他颇为烦躁的将顶在头上的毛巾扯下来,复又搭上去。

    “抱歉。”

    我帮卡维拿新毛巾的手稍顿,然后回身看整个人都跟蔫下来一样的青年。

    将手里的新毛巾递给他之后我才问道“为什么道歉”

    “我可能接下来好几年都要待在月女城。”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此时赶回须弥城最主要的原因。而且他总觉得刚认识那个学弟的话不太靠谱,却莫名很有道理。

    在知识与情感之间,他一定会选择知识。

    我坐在椅子上保持与他平视,然后又问他“然后呢”

    “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卡维眼里还映着炉子里摇曳的火光,衣服半湿着压在身上颇为沉重。

    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被理所当然摊在面前,我当然能看出来他在犹豫,于是我没有说话,就继续看着他,等着他作出决定。

    回应我的是长久的沉默。

    卡维下手似乎很重,手里拿着柔软的干布都能将自己脸颊旁的皮肤揉到微红。

    事实证明自从我转生后就和恋爱两个字八字不合。

    “我们分手吧。”

    “好。”

    在离开之前,卡维还是没有忍住抵着门框回头。

    “我好像后悔了。”他挠了一把已经半干的头发,然后问身前正打算关门的人,“我想请你等等我。”

    他的手只是虚抵着门,没有影响我继续关门的动作。

    门“匡”的一声在他眼前合上,对方甚至没给他递一把伞,他瞥了一眼屋檐外的雨势,才觉得屋里的人可能真不是一般的生气。

    可他这趟回来真的很忙,教令院里还有许多手续等着他办。

    我再次打开门,将手里的雨伞递给驻足的人。

    “再见。”

    回到屋里之后,我将已经列好纲目的计划扔进还没熄灭的火炉里。屋外的天气已经与我无关了,现在要关心的是我接下来的论文。

    一周后,奥摩斯港。

    我游学的新目的地已经定下,是素有北境明冠别称的蒙德。

    港口人员密集,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里和卡维碰上面,看来他已经料理好教令院中的琐事,准备启程前往月女城。

    “我正想着你。”卡维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他的女朋友,虽然现在可能要加上个前字,“我想把之前画好的图纸给你,这几天一直抽不出空。”

    “我在一些地方做了修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抬头看对方的脸色,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个无理的请求大概是被拒绝了。

    被拒绝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谢谢。”

    她朝他道谢,然后勾起唇角朝他笑,寂寞且疏离。

    卡维想,她大概率是非常生气的。

    连句再见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