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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礼仪
    傅栓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脸都胀红了。

    他和自己亲爹一样,嘴巴笨,一着急就容易说不出话来,只能拿眼去瞪傅石头。

    “当官就是得为民做主,你瞪我也没用。”傅石头梗着脖子,坚持心中最为神圣的至理。

    一时间,二叔傅河也有些讪讪的,想替自己儿子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傅石头。

    毕竟,做了半辈子的老农民,最盼望的不就是头顶上能有一片青天吗

    傅玉衡见气氛有些僵,赶紧出来打圆场,“这事不着急,咱回头再说。来,大家先进爹娘的院子里歇脚喝茶。”

    虽然三个都是他堂弟,但人与人之间的亲疏,不单要讲血缘,也是需要讲缘分的。

    三个堂弟里,和傅玉衡相处最好的就是傅石头。

    另外两位堂弟也不是不好,只是性子太闷,傅玉衡自觉和他们不太能处得来。

    傅玉衡一开口,尴尬的气氛被打破,连氏急忙笑道“玉衡说得对,大家都累了一路了,很该坐下歇歇脚,喝碗热茶。”

    她又转头和傅玉衡玩笑道“我还没喝过京城的好茶呢,今天可得饱饱口福。玉衡,你可不能舍不得呀。”

    大家都笑了起来,朱氏笑道“他三婶放心,敢不拿出好茶叶,我替你撕他的嘴。”

    三言两语间,氛围逐渐轻松了起来,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傅江吧嗒吧嗒抽着烟袋,大家一起进了东大院的堂屋。

    一进门,迎头就是一块蓝底金字的大匾,上书伯埙仲篪。

    这块匾是诚王府原有的,后诚王谋逆,天子觉得诚王辜负了他当年的赐匾之意,遂命礼部收回。

    将宅子赐给傅玉衡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起了这块匾,便又让人挂了回来。

    匾下头就是一色老红木做的案几,左右各有一排椅子,上面垫着崭新的豹纹褥子。

    门口守着几个衣着干净利落的丫鬟,个个都生得周正俏丽。

    看见主人来了,就有机灵的赶紧下去沏茶,剩下的也不敢偷懒,打帘子的打帘子,拿点心的拿点心。

    傅玉衡把玉桂放到地上,请父母坐了上首,立刻就有丫鬟拿了红绒垫子来,铺在他面前。

    傅玉衡就着垫子跪下,正式给父母见了礼,“不孝子傅玉衡,拜见爹娘。一别数月,儿子未在尊前侍奉,实在不孝,不知父亲母亲一向可好”

    傅江和朱氏父亲又是欣慰又是激动,傅江烟也不抽了,想要把烟锅里的灰给磕出来,却发现这屋子里处处都精美华丽,他根本不舍得磕。

    一个系葱黄裙子,穿葱绿比夹的丫头眼明心亮,立刻转身进内间,拿出了麒麟送子花样的烟灰缸。

    “老爷,您磕在这里。”小丫头说话青青脆脆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诶,诶。”傅江立刻就拘束了。

    他也是老爷了。

    还是朱氏心疼儿子,急忙倾着身子伸手去扶,“我儿,快起来,快起来。你考中了状元,给咱们家长了大脸了,祖宗都跟着沾光。”

    能让祖宗都沾光的,谁还能说他不孝

    方才在大门口时,那些人说的话,朱氏还记在心里呢。

    她儿子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她绝不允许旁人诋毁。

    傅玉衡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又给叔叔婶婶们见了礼,弟弟妹妹们又和他见了礼,一家子算是真正团聚了。

    方才出去的婢女,已经带着人端来热茶来,傅玉衡坐在左下首,端起盖碗笑道“三婶快尝尝,这茶可好不好”

    连氏扑哧一笑,“你这臭小子,还记仇”

    她拨了拨茶叶,趁热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实话实说“我也喝不出个好赖,但这茶喝起来就是和咱乡下的粗茶不一样,还带着一股果香味呢。”

    听她这一说,众人都赶紧去尝,玉桂嚷嚷道“娘,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却是卫氏见着这盖碗造得精致,怕她人小手不稳,把东西给摔了,不让她拿。

    小孩子哪想的了那么多

    听见三婶说好喝,她就迫不及待,也想尝尝。

    卫氏赶紧自己端起来,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嘴边,“小心点,这茶烫。”

    本想喝一大口的玉桂闻言,赶紧把嘴抿了起来,凑过去小心地吸了一口。

    “唔,苦的”小姑娘立刻皱起了脸,“三婶骗人,根本没有果香味。”

    众人被她逗得大乐,傅石头举着自己的茶引诱她,“玉桂,十二哥这个有,你来喝十二哥的。”

    小姑娘信以为真,挣扎着从亲娘腿上下来,哒哒哒地跑到了傅石头面前,仰着头软乎乎地说“谢谢十二哥。”

    “真乖”傅石头拍了拍她的脑门,忍着笑把自己的茶送到她嘴边,“快尝尝,我这个好喝。我还吹过了,不热。”

    小姑娘一口下去,结果可想而知,傅石头也接到了软乎乎的控诉,众人乐得前仰后合。

    不多时,卫三宝亲自过来,说是那群亲戚都安排好了,又说午膳时候到了,问他们要在哪里吃。

    傅玉衡便道“族人里面有位叫傅轩的,乃是我家恩人的亲孙子,万不可让人怠慢了他。”

    待卫三宝应了,傅玉衡才转而询问家人,想在哪里吃。

    他还说了几处适合摆宴的地方,供众人挑选。

    但众人都是初来乍到,根本不熟悉,最后这任务还是落到了傅玉衡头上。

    傅玉衡便道“就在这里吧,也别挪地方了。”

    “那小人就让后厨传膳。”

    等卫三宝出去,就有两排丫鬟鱼贯而入,有端水盆的,有用茶盘端手巾的。

    头一次见识大户人家的排场,众人都很拘谨,只看着傅玉衡怎么做,就都跟着怎么学。

    洗完手之后,又有人送来了茉莉花茶漱口,然后才能吃饭。

    看得出来,虽然桌子上都是好饭好菜,但经过了方才那一系列,大家都有些食不甘味,只敢夹自己跟前的菜。

    就连最是活泼大胆的玉桂,也不敢再嚷着让大人给她夹自己喜欢的了。

    卫三宝暗暗观察,心头有些诧异。

    都是一家子出来的,怎么就状元郎格外出众呢

    想当初,傅玉衡头一次见识这排场的时候,虽然不大习惯,却也泰然自若。

    当时卫三宝见了,还因为傅家虽是乡下人家,却也是颇有底蕴的耕读之家呢。

    直到今日,他才确信,状元郎还真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

    为了缓解大家的紧张,傅玉衡也没遵循什么食不语的规矩,在席上就告诉大家,宫里的娘娘特意派了宦官和女官来,教习他们一家子礼仪。

    “也不必样样都精通,大体有个样子就成。毕竟,咱们家日后少不了要和京城里的人打交道,不求让人看重,至少也别失礼不是。”

    哪知道听了这话,大家更紧张了。

    傅海道“玉衡,你弟弟妹妹们还好,我和你爹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能学会吗”

    往日里他们打交道的都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要么就是狐假虎威的胥吏,连县太爷都是服徭役的时候偶尔见到。

    那些人哪里需要他们这些民夫讲什么礼仪呀

    猛然要接受新知识,就算傅海性子活络,也不能不畏怯。

    傅玉衡笑道“三叔放心,教咱们礼仪的马公公刚把我教会。

    他人和气得很,讲解又细致,想得又周到。凭三叔你的聪明才智,比我学得还快呢。”

    “嗐,我哪能和你比呀”傅海连连摆手,脸上却笑开了花。

    傅玉衡又对朱氏妯娌道“娘,你和婶婶、妹妹们都好好学,日后妹妹们若是说上了好亲事,总不能在礼仪上叫人看轻了。”

    朱氏三人都心中一凛,下定了决心要学好,更要监督家里的两个女孩子学好。

    一时饭毕,傅玉衡就让人领着傅河、傅海两家回了自己的院子,又伺候着父母歇息了,这才返回主院。

    马公公和吴姑姑都等着了。

    双方相互见礼过后,傅玉衡命小丫鬟们献茶。

    两人谢了座、喝了茶,吴姑姑这才笑道“奴婢等了半个月,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只是这规矩该如何教,还要请驸马爷一个示下。”

    自进了这傅家之后,傅玉衡对她就厚待非常,吴姑姑心里感念,这才特意过来请示一声。

    据她所知,驸马爷这一脉也有十几口子、三小家子呢,谁知道他们彼此间有没有什么摩擦

    傅玉衡正色道“姑姑有多少本事,就使多少本事,请务必把人都教好了。

    特别是我两个妹妹,如今的情况,她们俩日后必是要嫁入官宦之家的。

    我两个妹妹虽识字,但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将来难免会有人刻意挑剔她们的礼仪。”

    虽然说出来让人不舒服,但现实就是如此。

    大凡是爆发新荣之家,旁人就恨不得拿八双眼睛一起看,有一点失礼的地方,就会被人无限放大,贬低品评。

    对于那些世代簪缨的大族子弟,便是行止粗鲁,也会有人吹捧成不拘小节。

    傅玉衡自己是吃过见过,心里有底,只把这些人当笑话看。

    但家里两个姑娘却没有多一世的记忆,女孩子心思又细腻,遭遇了这种事,难免会心里抑郁。

    因而,傅玉衡宁愿她们现在辛苦一些,不给那些八公长舌妇们说嘴的机会。

    吴姑姑点了点头,“有您这句话,奴婢心里就有谱了。”

    不但她有谱了,马公公也知道接下来的差事该怎么办了。

    至于那些一起来的亲戚,他们要参加婚礼,自然也是要学礼仪的。

    但那些人就不配马公公和吴姑姑下场了,自有卫三宝安排的人。

    于是,傅家人集体进京之后,根本没过上想象中的潇洒快活的日子,各种礼仪学到抓狂。

    本来就对帝都威仪心生畏惧的傅锁,得知想当官还要每天都遵守这么多繁琐的规矩之后,回乡种田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傅锁这种福,俺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