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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第 170 章 *“黑山白水,我只想……
    “那就再画”顾恺之笑弯了一双眼看过来, 拍拍空荡荡的箱子“画并不是都在这里面的。”

    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口“都在这里”

    桓玄带走的,是他的画作。

    但只要他还活着,画作就会源源不断的产生, 随着他年岁老去,他的画只会越来越好。

    “所以,姑娘无须为我担心。丢失那些画, 我同样不舍。但只要活着, 好好的活着, 一切都会变好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靠着这样的心态, 顾恺之怎么能在桓玄的捉弄, 世事变幻和东晋末年的奔波中平稳度过呢

    谁说他是心无大志

    只是他志不在此,情愿纵身于山水之间, 去看各种颜色,去看美景要如何呈现在绢帛纸张之中。

    “走”顾恺之笑着拉住姜烟的手,手心微热, 满是赤忱。

    “去哪里”

    姜烟没有挣扎,跟着他往前走。

    “去看画”顾恺之往前跑,那么的义无反顾。

    既然现实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不如去画里吧

    姜烟瞪大了眼睛,被顾恺之抓着冲入了那个匣子中。

    周围的颜色暗黄又绚烂, 绢布的米黄色让姜烟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很快,一团绮丽多姿的色彩扑面而来。

    历史上对于洛神赋的解读有许多,不论野史如何, 亦或是曹植在向曹丕剖析内心, 表明自己的立场,期盼得到重用。

    但在顾恺之的画笔之下,这是一场梦幻的爱恋。

    姜烟被顾恺之拉着穿梭在洛神赋图里。

    山石古朴, 色彩缤纷。

    曹植与洛水之神相遇,曹植乃是曹操之子,贵族子弟,英武儒雅之气尽显。

    而他对面的洛神神女顾盼生辉,超凡脱俗。

    在顾恺之的笔下,姜烟见到了什么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1

    神女采灵芝,曹植在岸边痴痴相望。

    给出玉佩以期盼神女的垂眸。

    姜烟看得目不转睛,一旁的顾恺之也抬着头,哪怕知道后面的内容如何,也忍不住露出期盼的笑意。

    神女与曹植几次相会,洛水的波浪是神女浮动的心思,燃烧的火光是曹植炽热的爱慕。

    但终究人神殊途。

    “腾文鱼以警乘,鸣玉鸾以偕逝,六龙俨其齐首,载云车之容裔。鲸鲵踊而夹毂,水禽翔而为卫。”

    神女终究要离开,垂眸落泪,赠下江南的月珰“长寄心于君王”。

    此后,曹植乘舟涉水而下,却始终寻不到神女的踪迹。

    姜烟看着画中的曹植与神女,色彩线条下的他们在画中相遇、相识、相知又分离。

    也只有极近优美华丽的洛神赋,才能让顾恺之画出这名传千古的洛神赋图。

    山水人物,尽显其中。

    姜烟舔着干涩的唇瓣,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句诗“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2

    一千多年后的王国维留不住父母爱人。

    一千多年前的画中,曹植留不住洛神神女,画外,顾恺之留不住自己的家人,更留不住这崩塌的东晋王朝。

    这还不算,顾恺之很快又拉着姜烟离开了洛神赋图。

    映入姜烟眼帘的是斫琴图。

    画中十几人,长眉秀目,器宇轩昂。

    有人捧着琴细细打量,有人弹奏试琴。

    顾恺之的“高古游丝描”用细长却饱满的线条,给了这些人在画中拥有不一般的生命。

    姜烟游走在每一个制作古琴的人身边,看着他们的手指在古琴的每一处精心打磨制作,那些线条纤细却支撑起了每一个人的风骨姿容,像是将他们真实的带到她的面前。

    亲眼见到了制作古琴的全部步骤,看到古人在对待古琴上的小心和严谨。

    若非爱着,又怎么会如此呢

    正如顾恺之也挨着作画,他的笔带着所有的想象乘风而去,那些色彩与山水融合。

    将千年前的景象可以顺利搬到绢帛之上,传递到千年之后。

    顾恺之高兴得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激动与得意。

    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有一日可以入自己的画。

    “还有走”顾恺之迫不及待的带着姜烟继续往前走,他还想要再看看,再去多一点的画里看看。

    原来画外画里,竟然真是两个世界。

    曾经,他距离这个画中世界只有一纸之隔,如今真的如愿以偿了

    姜烟看到了夏禹治水图、虎豹杂鸷鸟图、水府图、女史箴图

    每一幅画都让姜烟觉得美不胜收。

    画中意境安宁和谐,秀骨清像,她能看到每一个人在画中都带着灵魂。

    山水都仿佛有流水淌过,清风抚过。

    在顾恺之的画里,你是感受不到东晋跌宕的社会,只能体会到一片宁和。

    “痛快”顾恺之停下脚步,又回到了洛神赋图里。

    曹植还在顺舟而下,追寻神女的身影。

    顾恺之双臂张开,骤然倒下,躺在画中的岸边,任由自己在画中变老。

    “我生前一直不觉得自己多有价值。我不过是个会画画,且画得很不错的人。没想到后世竟然如此喜欢我的作品。”

    顾恺之不算是个谦虚的性格,若是他再年轻一些时候,只怕早就跳起来拉着好些人反反复复的提起这件事情了。

    年纪大了,自觉德高望重还是稍微收敛点的好

    他这么想着,但眼角眉梢的喜色哪怕是霜白鬓发也挡不住的。

    “我很开心。”

    顾恺之道。

    “真的很开心。”

    停顿片刻后,又重复了一句。

    姜烟第一次在幻境里看到有人得知自己名传千古后会这么直白的表现出高兴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姜烟觉得自己跟顾恺之的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

    “我不是曲高和寡,也不是那些人口中一事无成的痴儿。我有我的画,哪怕真迹不再,却有摹本流传于世。我的画技传承千年,山水融于绢帛纸张。”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去到现代,顾恺之不会知道这些。

    毕竟,同时代有名的画家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前有曹不兴,后有陆探微和陆探微。

    顾恺之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名气,只一个“痴”的名声,传得人尽皆知。

    “我爹从未想过要我光宗耀祖,如今倒是意外成了”顾恺之笑着坐起来,双臂撑在身后,又示意姜烟坐下,继续说“我想,在你那个时代的相片出现之前,画是与人息息相关的。没有人不想将爱人、思念的人留在眼前。更没有人不想将山水秀丽保存下来。”

    “你看这山,美吗”

    姜烟顺着顾恺之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若是在画之外,早就被兵戈所染。”

    “你看着水,美吗”

    姜烟看去,却不再说话。

    她见过三国时期战后,江上飘满了尸体的模样。

    三国之后,人世纷乱,船行驶在这样的大江上,百姓再看见死尸都已经不会觉得惊吓,反而是麻木的移开眼睛,甚至用船桨扫开那些尸体。

    死人,如今是最平常的事情。

    “黑山白水,我只想留下最美好的模样。”顾恺之望着眼前的画,他愿意这样痴一辈子。

    功名利禄,他都不在意。

    谁当皇帝,好像天天都在换。

    今日北方出了个皇帝,明日这个皇帝又换了人。

    像那桓玄不是也当过皇帝吗

    他就想好好的活着,活着画画,活着写诗,活着看这个世界。

    看它要如何走下去。

    是更乱,还是不再死人。

    如今,他也看见了。

    一千多年后的世界,黑山白水仍旧,他知道自己还想要继续看。

    姜烟是直接从洛神赋图里出来的。

    出来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尊面容方阔的佛像。

    与王羲之和顾恺之不同。

    张僧繇的幻境甫一开始就是他受命前去为佛寺画壁画。

    此时的天下,已经从王羲之的东晋初年,经历了顾恺之所处的东晋末年。中间还有一个存在五十九年的刘宋王朝。

    后世野史多喜好的山阴公主刘楚玉,便是刘宋王朝的皇族。

    刘宋王朝在南朝时期一度可以兴盛,但因为王朝帝王昏庸,弊端尾大不掉,最终只得昙花一现。

    但大量的人才也出现在刘宋王朝。

    祖冲之、谢灵运等。

    世说新语、三国志注也都出自这个朝代。

    刘宋之后,登上历史舞台的是南齐,只存在二十三年,南方土地上的政权再次更迭。

    一直到张僧繇所处的朝代,已经是刘宋王朝早已覆灭,南齐的萧家留下一片肃杀,如今统治南方的是南梁

    眼前佛寺的壁画还没有动手,姜烟看了眼空荡荡的墙壁,再看后面的崇山峻岭,忍不住叹“都说南北朝乱。我从前只觉得在书本上乱,可百年不到的时间,却更迭了三个王朝。二十几年便更换,这”

    姜烟无奈摇头。

    难怪总有人说,魏晋南北朝是最黑暗的朝代。

    政权更迭得如此频繁,社会这么不稳定,怎么不黑暗呢

    也难怪顾恺之宁可“痴”名传遍天下,也只想难得糊涂的活下去。

    “我却觉得,这好似最后的乱了。”张僧繇捋着胡须,与姜烟一同望着前方的山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