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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迎敌!(三更大章,含桃酥与四喜丶打赏加更)
    是夜,汴河之水无风而动。

    一行自汴州而出的二十余艘战船划开水幕,缓缓而行间,一艘先行的小船折返,探路而归的士兵面色略显惊惶。

    “胡刺史,前方三十里外,发现数十艘战船踪迹”

    披甲立于船头的汴州刺史胡粼闻言面色一震。

    他身侧的武将们也俱是惊诧难当。

    “徐正业他们竟这么快便攻来了”

    “不对怎么可能如此之快”

    “可看清船上的军旗了”胡粼保持一丝镇定,定声问“确定是徐氏乱军的战船”

    那小兵忙答“他们船上未曾点灯,看不清战旗”

    但自南面而来的,又是战船,除了徐正业,还能是谁

    一名武将抬头看了眼夜幕,今夜无星无月,四下一片漆黑,不由皱眉“未曾点灯那他们夜间要如何行船”

    “不曾行船,只是停靠岸旁”小兵道“属下也是驶近之后,才勉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粗略一数,见有数十艘战船属下遂不敢再靠近细观,以防惊动了他们,无法回来报信”

    几名武将互看了一眼,心中既惊且惑,此事无疑太过古怪,处处透露着蹊跷。

    “刺史大人”几人便都下意识地看向胡粼。

    胡粼却看向前方夜色“确定不曾惊动吗”

    说话间,他抬手按住了腰侧的佩剑,目色警惕戒备。

    几人随他一同看去,包括那士兵也回头望去。

    胡粼忽然拔出佩剑“停船,戒备”

    众人立即色变,持刀剑严阵以待,船上的弓弩手也立时戒备起来。

    前方现出一团荧光,随着靠近,可见是一艘船头悬灯的小船正在朝着此处靠近。

    小船虽小,却挂有一面帅旗,众人定睛细看,只见旗面之上赫然是个大大的“肖”字。

    肖

    现下姓肖的主帅,不外乎只有一个肖旻

    但肖旻的兵,怎会越过徐正业的大军,出现在汴河之上

    这简直比徐正业疾行至此,要更加蹊跷,更加令人不可置信。

    但胡粼还是立刻抬手示意四下,勿要轻举妄动。

    “刺史大人,当心有诈”一名武将持刀护在胡粼身前。

    此时,那艘小船上传出一道响亮的高喊声“敢问前方可是汴州守军”

    竟是一道妇人的声音

    胡粼皱眉,答道“正是敢问阁下何人”

    “我乃宁远将军部下”那妇人高声回答间,小船又驶近了一些,妇人的声音更加清晰了“我家将军想请诸位前去一叙”

    “宁远将军”一名武将瞪大眼睛“那位常家女郎”

    这位宁远将军跟随肖旻行军,如此倒是和那面“肖”字旗对上了,但还是那个问题,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处

    众人仍半信半疑间,只见那小船上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挤上船头“我们殿我们阿鲤将军煮了很好喝的茶,还烤了烧饼呢,肉馅儿的,可香啦”

    说到此处,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才又道“特来请你们前去做客的”

    这天真特别的话语,让胡粼闻声勐然抬眉,定睛望去,不禁面露意外之色“点将军”

    阿点好奇伸长脑袋“你认得我吗”

    确定了来人,胡粼面露敬意,抬手冲阿点行礼“在下汴州刺史胡粼”

    在十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小县官时,曾有幸见过先太子及其部下,这位甚是特殊的阿点将军,让他印象格外深刻。

    随着那只载着荠菜和阿点几人的小船来到面前,胡粼于左右低声商议了一番后,即决定前去一见。

    这位将军生性纯真,不可能遭人胁迫来诓诈于他。

    且若是徐氏敌军,仗着兵力优势,只管杀来便是,何必费此周章

    有武将仍不放心,见劝说不得,便唯有坚持道“让属下护送刺史大人一同前去吧”

    胡粼未再拒绝,点了两名武将,及一行亲卫,跟随那艘小船而去。

    果然如此前那名探路的士兵所言,船行三十里,即见有数十艘战船停靠在河道一侧。

    但与那士兵所言不同的是,此刻那些船上皆亮起了灯火。

    “太好了,终于可以点灯咯”阿点欢呼道。

    这是他们在此半月以来,第一次夜里点灯呢。

    荠菜娘子一笑“女郎说了,待汴州守军一到,咱们便可以明目张胆地点灯了”

    胡粼闻言目露思索之色。

    那些船上未挂帅旗,但离得更近一些,胡粼即可辨认,这些多是寿州和光州官府的战船。

    他心下又稍定一些,但仍然保持警惕。

    直到他的船停下,他见得最高的那只楼船之上,有一道负手而行的少女身影,带着士兵自二楼走下。

    两船相接,胡粼带人上了那只楼船,借着四下灯火,只见那带人走来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与他长女一般年纪,未施粉黛,不曾着裙装珠花,只一袭鸦青色束袖常袍,及一副令人无法忽视的好面容。

    而除此之外,对方行走之间的气势,莫名让他想到了

    那少女走来后站定,即抬手与他们行礼“在下常岁宁,见过胡刺史与诸位将军。”

    她手中托着一物,胡粼回过神来,令人接过后查看,只见是她的将军令牌。

    确认了身份,胡粼立时还礼“原来果真是宁远将军在此我等有失远迎了”

    且不论他如何看待这位评价褒贬不一的少年女郎将军,单说现下对方出现在此处,于他们汴州而言或许便是转机,他自然要拿出重视礼待的态度来。

    常岁宁请了他们去船舱内相叙,边与下属吩咐道“请肖主帅来此。”

    “是”

    胡粼几人闻言更是意外作为主帅的肖将军,竟然也亲自来了

    肖旻闻讯,很快带人从另外一只战船上过来,双方见礼后,适才先后坐下说话。

    胡粼心下仍然惊异难当,难免要先问一句“肖主帅与宁远将军,是何时带人赶到此处的”

    他问话时,是看向肖旻的。

    然而却见肖旻看向了盘腿坐在一旁的少女。

    “半月前。”常岁宁答。

    “半月前”胡粼身侧的一名武将大惊,蹦出一句地方话“我嘞乖乖”

    半月前就到了这咋么可能嘛

    “的确是半月前。”常岁宁道“早在正月底,徐正业使三万兵马攻打淮南道之初,我们便已经出发了。”

    她解释道“早在上元节前,战船便已调集完毕,之后我们从寿州码头出发,沿淮水而行,行至淮水与汴水相接之处,遂改道汴水,一路北上行至此处。”

    淮水一带,一直都在他们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与汴水相接处,距扬州尚有距离。

    且那时徐正业令葛察葛知庆出兵攻打寿州,他们则派出了楚行领兵前去迎战,恰借着楚行等人行军的掩饰,避开了徐氏大军的监查视线。

    徐正业借出兵声东击西的同时,她也借了迎战之举“暗度陈仓”。

    顺利上了汴水后,便彻底远离了徐氏大军的视线。

    沿途有可能惊动到的地方,包括寿州与光州,则提早打点过,事关行军要密,寻常百姓唯恐惹祸上身,也皆不敢多言,当然,动乱之际真假消息掺杂,纵然稍有风声传出去,也不足为患。

    且之后忽降大雨,水面之上朦胧不清,更好地掩藏了他们的踪迹。

    但率先到达的常岁宁没想到这场雨一下便是近十日,拖住了后方水陆两道并行的徐正业的行军进程。

    此事利弊参半,她由此多了半月余的练兵时间,士兵们的精力体力也得到了很好的恢复。

    但同时,长时间的掩藏踪迹便也成了难事,需要时刻紧盯各处,以免行踪走漏出去,致使伏击计划暴露。

    “我等也时常令水军出汴州巡逻竟从未察觉到肖主帅与宁远将军的踪迹”胡粼身边一名武将面上仍有惊色。

    “因为宁远将军在各河段皆设下了哨兵。”肖旻道“每逢汴州水军巡逻到附近,我们便会临时改换藏身之处,以免暴露。”

    那武将不由瞠目,下意识地看向常岁宁,每次都避开巡逻水军的视线,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胡粼则忍不住问“敢问肖主帅,此番带了多少兵马潜伏在此”

    肖旻“七万。”

    “七万”那武将又想直呼“乖乖”了,照此说来,远不止附近这数十艘战船了

    这藏起来,可就更加有难度了

    胡粼也惊愕难当,他作为汴州刺史,竟不知汴水河上藏了七万大军,且已有半月

    当然,汴水主河道足有千里余不止,巡逻时自然不可能做到毫无遗漏之处,但对方能悄无声息地在此处潜伏半月,仍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从肖旻的话语中不难听出,这一切似乎皆是这位宁远将军在指挥。

    胡粼忍不住问“宁远将军很熟悉汴水河道水域,及水战之道”

    这些自京师派出来的大军并非水师,若无精通指挥水上行动之人,上了宽阔的水面,莫说躲藏踪迹了,怕是连方向都要分不清的

    “来之前,我看过汴水的水域图。”常岁宁一笑“此外,我很喜欢读兵书。”

    胡粼面色一阵变幻“”

    不是,这说白了,不就是纸上谈兵

    现在的年轻人,纸上谈兵竟能谈得这般出色吗这真的合理吗

    他尚存疑时,只听阿点在旁好奇问道“我们阿鲤可是将星转世,你们在汴州,没听说过吗”

    胡粼“略有耳闻”

    但,百闻不如一见

    他今次当真是开了眼了。

    原来经验和努力,在天赋面前竟果真不值一提是吗

    “此前不敢向汴州水军透露踪迹,是因怕打草惊敌。”常岁宁继续正题“今日知汴州出兵迎敌,特才说明此事。”

    胡粼点头。

    接着,又听对方道“有我等在此阻截徐正业大军,诸位可安心返回汴州守城了。”

    胡粼等人听的一愣“宁远将军让我等回城”

    “是。”常岁宁看着他们,道“徐正业来此,一半是因觊觎洛阳的野心,另一半则是受我刻意相激,此事于汴州,本为无妄之灾,于我等则是分内之事。”

    她最后道“只是还要劳烦胡刺史将汴州军旗留下,借我等一用,以便混淆徐正业视线。”

    胡粼等人在意外中沉默了下来。

    守城需要兵力,所以他们留下了两万士兵留守汴州,率一万精通水战的将士来此迎敌。

    一万对上十万,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但面对徐正业大军,若汴州毫无应对,回头朝廷也必会问责。

    此行,他们说是抱了必死之心也不为过。

    可短短半个时辰内,局面却忽然大变,他们从“将死之人”,突然被人拽到了身后要保护起来,不让他们犯险。

    这种变化,让他们都有着措手不及之感。

    许久,胡粼忽而攥紧了拳,看向常岁宁“宁远将军此言有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贼子起兵,如若不除,则天下不平,汴州也好,扬州也罢,皆为大盛国土,何谈无妄之灾大敌当前,宁远将军与在下,也皆为大盛将臣,在下岂有居于宁远将军身后求一己之安的道理”

    他说着,同时也看向肖旻“二位将军率七万大军在此,徐正业麾下却有十万余众,而我等有一万将士,若留下一同作战,则更添胜算”

    他说着,忽而起身,重重抱拳“胡某愿留下与二位将军一同抗敌”

    说句实话,他在来的路上,心中尚有悲凉与怨愤,为自己不平,为汴州不平。

    可此刻,面对这样一位“纸上谈兵”的小将军,他忽然从“怨”,变成了“愿”。

    对方先拿真心大义待之,他自然也甘愿换以真心。

    而人心中的热血与大义,也是会被感召点燃的。

    他身侧的武将也皆随之起身,视线都下意识地落在那盘坐着的少女身上。

    “我等愿与二位将军一同抗敌”

    “俺们早想和这些烧杀抢掠的贼人们打一场了”

    “请二位将军成全”

    “”

    面对他们的坚持,肖旻看向端坐着的常岁宁。

    片刻,常岁宁抬手示意,一笑道“那便请诸位坐下,共同商议对敌之策。”

    一扇屏风后,执笔书写的姚冉,悄悄看向议事的众人。

    她能看得出,众人虽围坐,但唯有常家娘子,才是众人真正意义上的中心。

    但她又无比认同地觉得,常娘子值得被这般围绕,这些发自内心的敬重与拥护,并非毫无缘由,而是常娘子凭着能力与赤诚赢来的。

    如常娘子此等人,实乃世间罕见。

    此一刻,姚冉发自内心觉得,那将星之说,委实不算夸大。

    或许当真是救世的将星呢

    寻常人固然成不了常娘子这般人物,但能跟随在这样的人物左右,已是极大的运气了。

    她的运气就很好。

    姚冉继续书写,将众人的谈话仔细记下,她要学的有很多。

    汴州刺史率军迎战徐正业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洛阳城外的李献耳中。

    “一万将士迎敌”李献轻叹了口气“不过螳臂当车,想来支撑不了两日。”

    军师在旁斟酌着道“汴州城内剩下两万守军,应当能抵挡些时日”

    “我虽奉旨紧守洛阳,却也不好眼睁睁看着汴州城破。”李献语气怜悯“待他们果真守不住时,我纵冒擅离洛阳之危,也当前去相助。”

    在别人战至力竭时,以救世英雄的姿态出现,力挽狂澜就像当年赶赴南境的崔璟与常阔那样。

    李献接过一旁蓝衣女子捧来的香茶,掩去眼底的讽刺之色。

    不多时,一名亲兵快步入得营帐内。

    “启禀将军,那姓虞的副将,率一支千人队伍,出营巡逻去了。”

    李献抬眉“随他们吧。”

    这些玄策军,对他不愿出兵援汴州很是不满,且在他的刻意隐瞒下,他们并不知崔璟出事的详细,每日都在明里暗里打听崔璟的下落,很是焦灼不安。

    实在是忠心得很。

    因着以上两点缘故,这些人待他这个临时的主帅,态度便不算十分恭敬,时常不经他准允,便自行安排诸如巡逻事宜,也算是在变相表达不满。

    他并不曾因此动怒,只要不触及底线,便一切皆随他们去,反正崔璟已死,而圣人之意是让他日后接管玄策军

    时日还长,他的耐心很多,该记下的他会记下,日后且慢慢来便是。

    总有一日,他要将玄策军这头勐兽驯服的服服帖帖要知道,这世间,擅长“驯兽”的,可不止崔璟一人。

    那名姓虞的副将,率千名骑兵出了军营后,即一路往东而去。

    “虞将军咱们是要往汴州去吗”随行的一名校尉忍不住问。

    “是汴州方向,但不是去汴州。”虞副将道“要绕过汴州”

    那是去何处

    “可是要去寻元祥将军”

    这些时日,他们与元祥时有联络,但元祥并不曾与他们透露常岁宁的计划。

    “不是。”虞副将忽然转头朝他一笑“跟我走就是了”

    这个极痛快而又振奋的笑容,让那校尉一怔之后,勐地抬眉,莫非是

    “驾”

    虞副将高喝一声,将马赶得更快。

    千名玄策骑兵奔腾而去,马蹄甩起半干的泥点。

    另一边,常岁宁与肖旻已下令集结战船与八万大军。

    排布有序的战船缓缓驶动,巨大的船帆高高拉起,最前方的二十艘战船之上,皆悬挂着“汴”字战旗,随风扬动。

    常岁宁立于楼船上方,看向前方漂浮着薄雾的水面。

    她好不容易请上门的“贵客”将至,是时候要去迎一迎了。

    按照估算的时辰,他们会在今晚的下半夜,“迎接”到徐正业大军。

    于原处以逸待劳固无不可,但若在原处静候,便需等到明日白日。

    而突袭之战,在夜间进行,才能将优势发挥到最大。

    因此,常岁宁选择双向奔赴。

    战船切开水幕,一面面高大的船帆迎风招展,似有遮天蔽日之势,催得天色很快暗下来。

    随着前行,战船的排布开始出现了变化。

    慢慢的,那二十艘悬挂着“汴”字军旗的战船逐渐与后方拉开了恰到好处的距离,船舱内外,皆点亮了灯火。

    余下的战船,则似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报”

    “前方二十里外,发现汴州水军踪迹”

    徐军战船之上,徐正业身侧武将听得前方最新传回的动向,立时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战船二十艘,或有万余人左右”

    这句话让徐正业左右的武将都大笑起来。

    “万余人也敢上前送死,这汴州水军,莫非个个皆是以一当百的精锐水师不成”

    “此言差矣,汴州守军总共才三万,你指望他们派出多少人来拦截”

    “也是,李献不肯出兵救他们,他们总要留下人守城的嘛”

    “看来他们是抱了必死之心,既如此,那就随了他们的愿”

    “今夜杀了这些拦路的螳螂,疾行两日,便可拿下汴州城了”

    “汴州虽不比洛阳,却也是个繁华富庶之地到时咱们弟兄们入了城,不必着急其它,先去最大的花楼里开开眼”

    “好”

    听着下属们的取笑声,徐正业正色道“不可轻敌。”

    但也没有迟疑,下令道“继续前行,令各船戒备,准备迎敌”

    那些武将们也立时收敛起玩笑的形容,肃声应“是”

    随着夜色上涌,渐浓的杀机开始充斥在涌动着的汴水之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