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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远问道:“是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然后说道:“也许是我的心情比较好,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不容易喝醉。”

    老头摇了摇头,举杯同心远碰了一下,呷了一口,说道:“可是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开心,不但不开心,甚至可以说是很痛苦。”

    心远问道:“是吗?”

    老头肯定地说道:“确实是这样子的。”

    心远抬头望了望天空,见头顶一片灰蒙蒙的景象,说道:“好吧。”

    老头见心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笑了笑,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喝了那么多酒,为什么没有喝醉?”

    心远端详着手中的茶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叹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告诉我吧!”

    老头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够知道?你说人在心情好的时候容易喝醉,我想这是对的。”

    心远听他话中有言外之意,“哦”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老头果然接着说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候也是不容易喝醉的,甚至比心情好的时候还不容易喝醉。”

    心远望着老头,觉得他说的话十分有道理,便呷一口茶,将茶杯托在手掌心上自习地看了看,缓缓地说道:“你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老头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笑了笑,然后才郑重地说道:“不是我说的有道理,而是这话本身就很有道理。”

    心远有些诧异,抬眼望着老头,问道:“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老头说道:“是的。”

    心远更加迷惑:“话既然是你说的,而且你也说你说的话有道理,那你又为什么说你说的没道理?”

    老头听了突然一怔,说道:“这些话都是我说的吗?其实我也不明白。”

    心远突然笑道:“现在我突然觉得你刚才说的话都很有道理。”

    老头问道:“为什么?”

    心远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我感觉有道理,所以就说有道理,只是感觉而已,我说的话往往是不准确的。”

    老头又是一怔,突然笑了起来:“你将我绕进去了。”

    心远笑道:“绕进去了?”

    老头肯定地说道:“绕进去了。”

    心远突然叹一口气,说道:“你绕我,我绕你,绕来绕去,绕进去的其实还是我自己,到现在我其实一点都不明白你刚才说了些什么,我又说了些什么。”

    老头也跟着叹一口气,说道:“不明白本身就是一种明白,在不明白中明白,明白之后又觉得不明白,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其实都只是相对而言的,不明白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明白,明白了之后反而就不知道了,就像黑夜之于白昼,白天的时候你知道黑夜是怎么回事,黑夜的时候你也知道白天是怎么回事,可是白天的时候,你知道白天是怎么回事吗?”

    心远认真地想了想,说道:“的确是这么回事。”说着话,突然同老头一起大笑起来,两人碰了碰杯,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老头将两个杯子重新斟满,说道:“你明白了?”

    心远点头说道:“明白了。”

    老头于是欣慰地笑了笑,说道:“你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心远微微一笑,说道:“你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这时候天上灰蒙蒙的感觉更甚,再过得片刻突然下起雨来。心远起身同老头告辞,说道:“谢谢你的凉茶。”

    老头说道:“不客气,我愿意请你这样的年轻人喝茶。你若是下次还来,我还会请你的。”

    心远又道了声:“谢谢!”便即转身离开,向着另一边的兵器铺走去。

    兵器铺外面的大街上烟雨蒙蒙一片灰暗的迹象,兵器铺里面却依然是炉火辉煌,照得满屋子亮晃晃的。光着膀子的年轻壮汉依旧在叮叮当当地打铁,蜷曲着头发的五十岁老者也依旧在“吧嗒吧嗒”地吸着烟管。这一切似乎还是心远第一次来兵器铺时候的情景。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但一切其实都已经变了。变在何处?变在感觉上。心远心中如此想着。

    感觉真是个了不起的东西,也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它能让人在看到完全相同的东西的时候产生出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出来,而这种东西,其实就是物是人非,人还在,情去了,情去了吗?心远心中反复地问自己,但问来问去问了一千遍,还是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好一脚踏进了兵器铺中去,走到烟管老者面前问道:“这把‘冷凝剑’前辈为什么要卖给我?”

    老者抬头瞥了心远一眼,爱理不理地说道:“缺钱花,谁给钱就卖给谁。”

    心远于是不再说一句话,转身出了兵器铺,往“烟雨楼”对面的客栈而去,一边走一边想:“这便是传说中域外的铸剑高手风情无双,风情无双也是人,不管他铸的剑有多么出名……”

    当心远在客栈里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里仰面躺下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切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心远躺在床上打量着屋子里面的情景,屋子里的摆设还是他走的时候的模样。“可是这里一定又住过许多人了。”心远心里想着,于是开始问自己:“凡是在这里入住的,都是南来北往路过的浪人旅客,他们一夕而来,一朝而走,这里在他们眼中只不过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过了,便走了,也许并没有什么感情可以让他们有所留恋。可是我呢?我跟他们一样吗?”如此一问,终于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里曾经是我的家,是我来到江南后第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可是现在呢?现在还是吗?我为什么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陌生,就好像从未见过一般?”

    心远胡思乱想一会儿,接着便是一阵自言自语,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心远突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匹带着鞍辔的黑色骏马身边,黑色骏马的头抬得很高,正在用忧郁又有些可怜的眼神望着心远。心远扫了一眼周围的情形,见自己是在一个鲜花丛生、草木茂盛的山坡上,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冲动,他想骑一骑身边的这匹马,然后走马过山坡。可是就在他打定主意想要骑马的时候,黑色骏马却突然反抗起来,眼神不再是那么的温顺,全身流露出来的是焕然一新的桀骜不驯。心远不知道它的变化为什么这么大,心中想不明白,便对马说道:“你若是愿意,我就骑你,你若是不愿意……那,那我就放你走吧。”说了这句话,心远便又试着骑了一次,可是黑色骏马使劲地摇头跳跃,死活就是不答应。心远于是叹一口气,说道:“看来你不是一匹寻常的马,鞍辔缰绳已不再适合你了,我这便替你除下它们,你回归山林去吧。”说着话,伸手在笼头上一捏,笼头顿时从中断为两节。心远将笼头从黑色骏马的头上摘下来,然后去掉马背上的鞍辔,右手一挥,做了个打发的姿势,说道:“你去吧!”便见黑色骏马尾巴一甩,前足腾空人立起来,发出一声嘶叫,“霍拉”一声跃过花丛跑了开去。

    心远望着黑色骏马消失在山坡一侧的岩石后面,又是叹一口气,心中一个念头若隐若现地俘了出来:“这马原本就应当属于山间野林里,可是却硬生生被人们系上了笼头、绑上了鞍辔。今日它大愿得偿,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啸傲山林了……”如此想着,心远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客栈的床榻上,这才明白刚才所经历的事只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一抹霞彩斜照在房间的窗纸上,顿时便将窗纸染得绯红一片。心远见时间尚早,于是在床榻上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之后气沉丹田,闭目凝神运起功来。

    心远将蛇息大法练了一遍,但觉周身血液中有一种泡沫破灭时候给人的错觉,他甚至能够听到水泡破灭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噼噼啪啪”的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