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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边陲古城
    中国是个古国,但生活在黑龙江的人,一般很难体会到这一点。那里古人的痕迹很少,居民也大多是外迁来的。多半不过三代,无非是清末民初越过柳条边闯关东的移民。平时闲扯,还是以自己的老家为自豪。地面上,凡是建筑,都是晚近的产物,哈尔滨这样的大城市,引以为豪的是俄式的房屋与教堂,而农村,越是老一点的房子就越不堪,都是土房子。似乎除了山川河流,就没有有历史的东西,连山上的树也多半被日本人砍光了,现存的大多为后来长起来的次生林,歪七扭八的柞树。不过,也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宁安。这个地方,早在唐朝,就是渤海国的首都,现存的遗址,虽然完整的东西不多,但昭示的历史有一千多年。在清朝,整个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最繁华的地方,就数宁安。当时,管这个地方叫宁古塔,设宁古塔将军,统管整个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流域。黑龙江风光

    不过,在柳条边没有开放之前,整个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实在是地广人稀,稀到令人惊讶的地步。后来哥萨克入侵,就是因为整个地方看不见人影,这才一点点渗透过来的,如果当年的黑龙江有当今十分之一的人口,这种渗透都是根本不可能的。管理上百平方千米区域的宁古塔将军,什么事都没有,一个任务是每年上供一些黑龙江特有的稀罕物,比如大马哈鱼、大鳇鱼和飞龙什么的。其中大鳇鱼有几百斤重,当地人拿这种鱼当猪肉,一块块砍下来,炖着吃。据说,还有一种产自宁安境内的稻米,比小站米还要好吃。当年黑龙江物产丰富,缴纳贡品不成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如何保质保鲜地运到京城。除去这个任务之外,剩下的就是看管流放人士。

    乌苏里江冬景

    当年的黑龙江,也属于龙兴之地,是满人的天下,除了满人,少见别的原住民,这些满人,按说也是统治民族,但这些土著的满人,却属于被冷落的一群。大概在征服中原过程中,来自黑龙江的满人没出多少力,所以,虽然他们也被编成八旗,却没有机会进中原享福。只能留在寒苦的边陲吃苦——当然可能这些人也不觉得有多么苦,黑龙江虽然冷,但毕竟可吃的可用的东西很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再加上稀罕的人参——绝对是个好地方。冬天漫长,躲在炕头上猫起来就是。反正有的是木头,不愁没有燃料。

    只是,进了中原和江南繁华地界的皇帝不这么看,他们还是把黑龙江当成吃苦的地方,有了需要惩罚的人,尤其是士人,还是照旧发给黑龙江披甲人为奴,让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冻上若干年。宁古塔最著名的流放人,是江南才子吴兆骞,这位在江南水乡长大的柔弱才子,因为莫名的科场弊案,无端地来到了这个滴水成冰的地方。不过,以吴大才子为首的流放人,除了冬天比较受不了冻之外,其实也没受多少苦。当地的满人并没有真的把他们当成犯人甚至奴隶。这个地方人太少,人们见人就亲,何况是知书达理的读书人。将军也好,都统也好,纷纷把他们敬若上宾,让他们教导自己的孩子。吃穿都有供给,一点都没亏待他们。只是那个地方,将军也要住土炕,住土屋,所以,尽管没有歧视,比起江南来,还是寒苦。其实,满人未入关之前,沈阳的宫殿,也不过像一座规模大一点的农家院,宁古塔的将军府,怎么可能像个样子呢?

    等到我去宁安的时候,这座黑龙江最古老的古城,已经没有什么古迹可言了。最老的房子,不过是民国的。圈起来的渤海国遗迹,也没什么可看的。跟那时所有的小县城一样,宁安城里很脏,但出了城,来到郊外,就很干净,很安逸了。这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一条流过的牡丹江,清澈可人,当地人就管它叫大江。20世纪80年代,夏天的时候,江边还挤满了戏水的人,男女老少皆有。早在那个时候,跟黑龙江其他地方的人不一样,宁安人开放得多,年轻人在一起游水,不大分男女。那时候又没有真正的游泳衣,江里戏水的女孩子,也不过是寻常的背心裤衩,一沾水,实际上暴露得相当厉害。有时候,她们游到了江心,江边的人看不大清楚的地方,甚至敢把背心整个脱掉,影影绰绰露出白白的胸部,脱了之后,还冲江边的人招招手。但整个气氛如此,好像没什么人有什么邪念。

    虽然说,宁古塔将军的痕迹一点都找不到了,但跟黑龙江的其他地方不一样,宁安还是有很多的满人。经过这么多年的融合,他们对汉人好像多少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尤其看不起汉军旗,认为他们都是随旗当差的人,言下之意是奴才。他们自己内部,对于上三旗还是下三旗出身,还是很在意。正黄旗的人,特别牛。一些老人,不仅熟悉他们民族的故事,而且还可以组织起来跳萨满,即萨满教的古老跳神舞蹈。有少数人,还能说几句满语。作为被皇帝丢在边陲的自己人,他们保留的民族传统多一点,理所当然。只是,任你怎样分辨,也分辨不出他们到底跟汉人有什么区别。有人告诉我,他们的小脚趾跟我们不一样,是整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