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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路
    中国人很早就会修路,修很长的路,秦始皇统一中国,修驰道四通八达,他老人家自己也坐了安车,在上面走,想必路的质量不会太差,否则,上千里路走下来,颠也颠散了。但是,到了清代,道路依然有,驿站也正常运转,传递军情,四百里加急,也是常有的事,但路的质量却不敢恭维了。据时人记载,当时的路,都是土路,车走多了,路上就会有两道深深的车辙沟,车在上面走,坐在车上,就像乘船遇到了大风浪,起伏不定。小时候在乡下,也见识过这样的土路,坐马车在这种路上走,那感觉跟古人的记述像极了。东交民巷不仅城外的路如此,即使是北京城里,道路也多半是土路。跟城外不同的是,城里的土路,主要路段经常会被填平,皇帝出来,就要垫上一层黄土,但是,土路总归是土路,在上面走,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脚泥。城里又没有厕所,行人出来,想要方便一下,一律随地大小便。即使在家里待着,如果便桶满了,又懒得倒,或者收粪的农民没有及时来,也出门在街边旮旯随便。所以,凭两只脚走路,在当时是个什么感觉,可想而知。所以,但凡有点身份的人,不是坐轿,就是乘车——骡车。运东西,当然也靠车,但是,由于路不好,所以,很多大件的货物都用骆驼,那牲口脚掌大,对路的要求不高。更大宗的物件,比如漕粮,就得靠水运了,不是京杭大运河,就是走海路。

    当然,中国人不是不会修路。比较坚固的石板路、石子路他们从来都会修,北京城里,也有那么几条不怕下雨的石子路,比如皇帝经常走的路,去南苑猎场的路,去颐和园的路。自然也不是没有这份财力,比起众多宫苑来,城里的几条路不算什么。路不好好修,路上走的车,也就难以进化。自打商朝(有的认为更早)有了两轮的车,三千多年来,一直变化不大,到了清朝时节,车还是那副德行,驾车需要专门的技术,否则就掌握不了车与马的平衡。当年孔子所讲的“六艺”之一,“御”就是驾车术,需要专门学校学的。自打宋代国人发明了轿子之后,车就更不讲究了。直到晚清上海租界里,洋人引进了四轮马车,国人才算开了眼,原来坐车是可以这样舒服的!但是古老的马车,依旧没有多少改动,反正有权有钱的主儿,可以坐轿,坐上八抬、十六抬甚至三十二抬的轿子,无论路况如何,轿子里的人都是舒服的。当年秦始皇如果有轿子坐,多半不会死在路上。

    北京是天子脚下的城池,但只要皇帝的脚不落之处,路是没有人修的。皇帝乘的轿子不经过的地方,连黄土都不会撒,随处可见的粪便,任凭它混进土里,被行人的鞋带来带去。当然,路灯就更没有了,连皇宫里面都没有这样的东西,皇帝和大臣天不亮就上朝,都得打灯笼,皇帝有轿子坐,某些特殊的大臣也可以坐二人抬的肩舆,一般的官员就得自己打着灯笼,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摔跟头是常有的事。反正皇帝自己不会摔,有的促狭的主儿,看着臣子跟头把势的,还觉得是个乐儿。当时进宫,不能用纸糊的灯笼,因为怕引起火灾,灯笼必须是玻璃的。那时一盏玻璃灯笼,所费不赀,摔倒了,灯笼也就打了,纵是官员,也心痛半天。

    这种状况,洋人来了之后,才有所改观。进了北京的洋人公使及其随员们,不习惯坐轿,只肯走路或者坐车,这样乱七八糟的路况,让他们很是头痛。几经交涉,中国人终于把从洋人使馆区东交民巷到东堂子胡同,即总理衙门所在地这段路修成了石子路,因为这段路是洋人经常走的,当年的总理衙门,就等于外交部,洋人办交涉,几乎天天要去。其实这条路到东堂子胡同没有完,但石子路却只到此为止,多一寸也不修了。国人拿过去对付皇帝的心来应付洋人。

    古代官轿

    再后来,八国联军打进来了,把北京分区占领。大批的洋人占领者,马上就对北京的路,对北京人随地大小便的习惯,头痛不已。美国和日本占领区对中国人比较友好,尤其是日本人,自己就是学西方过来的,知道该怎样改造。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设路灯,建公共厕所。其他占领者也跟着,只有自己公使被杀的德国人不肯,他们在占领区既不修厕所,也不许随地方便。夜里巡逻,只要听见有人哗啦啦地放水,循声就是一枪。其实,修路、安路灯和建厕所,都不用占领者自己出钱、出力。都是北京居民自己出钱自己干,自己管理。自打洋人来了,在洋人的要求下,居民的自治组织随之建立,什么事都管起来了。中国人发现,没了官,自己管自己的事也是能管得很好的。

    洋人走了之后,中国政府也感觉这样管理城市挺好的。于是,路接着修,路灯接着安,厕所越来越多,随地大小便,要被惩罚了。警察也冒出来了,卫生也有人管了。那时候,人们管这叫新政。新政期间,居民还是有在街边墙根下大小便的,但须是夜深人静之时。1910年,汪精卫进京谋刺摄政王,半夜在摄政王必经的小桥底下埋炸药,就是碰上了一个半夜出来随地大便的家伙,这家伙又大惊小怪,才暴露的。

    现在的中国人,已经很喜欢修路了,这个习惯,其实是托了洋人的福,学洋人学来的。尽管有的路,修了主要不是为了跑车,而是收费,毕竟,多数的路,修得还算像样。路修好了,路上面跑的车,也开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