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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在饥饿状态下,人们最渴望的是食物,面对饥荒,人们不惜变卖家中一切可以卖的东西以求养家糊口。卖完田地买房子,卖儿卖女卖妻子,卖了妻子后再卖自己。在集市上最值钱的是粮食,最不值钱的是女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竟卖不到一斗米的价钱,有时甚至两个馒头就可领走,还不如一头猪或者一只羊卖的钱多。关中女人便宜的价格,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贩子入陕,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专门买卖人口的市场,每天都有许多关中女人被人贩卖到外地,或为人qi妾,或为娼妓。人贩子有两种,一种是直接从外地来的人贩子,另一种是被人称为坐地虎的人贩子,坐地虎都是当地人,他们是要把买来的人口加上一些钱后再倒卖给外地的人贩子,从中赚上一笔。坐地虎每天穿梭于集市或乡村之间寻找被卖的女人,像挑选牲口一样把那些被卖的女人扳过头,看看脸,看看高低胖瘦,更有一些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把手伸入女人的衣服下面。而那些被卖的女人,可能是受到刻骨剜心的饥饿的折磨,一个个神情呆滞,早已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听任人贩子摆弄,她们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盼望有人早点把她们领走。还有一些女人为了活命,竟自己卖自己,只要能让自己吃上一口饭就以身相许,不要一分钱就为人qi妾,根本不管买她的男人是老是小,是俊是丑,是健康还是有病。最可悲的是那些被买走的女人在被人贩子领走前和家人分离时,除了很少一部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不欲生的哭声,大部分都是神情木然,没有哭泣,看不到离愁,好像牲口一样平静地被人贩子带向远方。郭笠生的媳妇病了,得的是那种脏病,再也不能去烟柳巷拉客挣钱,这就意味着一家人从此断了生计。一家人就一直饿着,饿到第三天,儿子郭海潮忍不住了,不知从哪里要了块观音土吃,郭笠生的媳妇一边制止一边从郭海潮手中去抢,想不到一直听话的郭海潮不但不给,而且竟抓住母亲的手咬了一口,等母亲一松手,一口把观音土吞入口中。随着郭笠生的媳妇“啊”的一声,手被儿子咬出了血,女儿媛媛看到弟弟咬伤了母亲,过来打了弟弟一个耳光,郭海潮刚嚼碎的观音土还没咽下去,经姐姐这一打,观音土卡在郭海潮的喉咙里,憋得脸色通红,干呕不止,郭笠生的媳妇赶忙端来一碗水,和女儿媛媛一个扶着郭海潮,一个慢慢地给喂水,过了一会,郭海潮慢慢缓了过来。

    看着母亲的手在流血,郭海潮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傻事,“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说:“妈,你打我吧,其实,我也知道那观音土不能吃,可是我太饿了,我管不住自己。”说着竟“噼噼啪啪”地打起了自己耳光。姐姐媛媛赶忙拉住郭海潮的手说:“好弟弟,对不起,姐姐不应该打你。”面对哭泣的两个孩子,郭笠生的媳妇恰如万箭穿心,心如刀绞,一下子搂住两个孩子,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女儿媛媛用手抹了抹眼泪说:“妈,这样下去,我们一家人都要被饿死,与其这样,不如把我卖了吧,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听了女儿的话,郭笠生的媳妇和郭海潮都停止了哭泣,用一种吃惊的目光看着媛媛,郭笠生的媳妇一把搂过媛媛说:“好女儿,就是饿死妈妈也不会卖女儿。”郭海潮也哭着说:“我也不让妈妈卖姐姐,我不离开姐姐,我们一家人永远都要在一起。”

    媛媛用力挣脱母亲的怀抱,擦干了眼泪说:“好妈妈,好弟弟,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如果再不吃东西,我们一家人都得饿死。只有现在把我卖了,我们一家人才能活命,将来我会回来找你们,因为不管把我卖到什么地方,我的心中都会记住,我的家在陕西,在关中的龙尾堡。”媛媛说完,母子三人抱着哭在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郭笠生的媳妇就来到临晋城东门外,这里是从临晋去河南、山西的必经之路,过往客商较多。从去年开始,买卖人口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贩子在买到人后,每天从这里上车把人往山西、河南等地贩运,时间一长,这里就渐渐地成为买卖人口的地方。每天吃过早饭,随着天气渐渐变得暖和起来,临晋城东门外就渐渐有了人气,那些买人的以及被卖的,还有那些卖包子、卖炒粉做生意的、看热闹的,各种各样的人就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被卖者几乎全是女人,而且几乎全是年轻女人或者十七八岁的大姑娘,每个人在头上插着一个草标或站着或坐在地上,像一群在市场上被贩卖的牲口一样,任凭人贩子挑拣。

    由于久旱不雨又经过人踏车压,地面上全是一层厚厚的的尘土,黄河滩刮来一阵野风,扬起的尘土卷入空中,铺天盖地笼罩了一切,使人们不由得闭上眼睛。尘土过后,人们的脸上、身上还有那些卖的食物上,全都是一层厚厚的尘土。随着一声吆喝,就见那个在人市上被称为黑老虎的壮壮的男人,用手提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姑娘,像提一件物品一样放在空地上,大声嚷道:“各位老板,昨天天黑,老子看走了眼,花三块大洋买了一个姑娘,本想养水灵了再卖出去,不想昨天晚上老子被土匪抢了,如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算老子倒霉,现在只能便宜卖了,谁要,两块大洋。”黑老虎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要卖的,是一个骨廋如柴的女子,只见那女子衣不遮体,虽然半裸着身子,但通身却看不到一点女性的特征,身上没有一点肌肉,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身上的每一块骨头,只有那干瘪的胸前吊着两个皱皱巴巴干皮似的Ru房,提醒人们她是个女人。看见没人搭理,黑老虎说:“你们仔细看看,这女人虽然现在不像个人样,可大家看看这脸型,这鼻梁,还有这下巴,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只要吃上几顿饱饭,马上就水灵了,不说了,一块大洋,一块大洋总值吧?”

    只见一个男人走了过去,扳过那女人的脸看了半天,还掰开嘴巴看了看牙齿,然后再在身上拧了一把,对那壮汉说:“我想买,可是我娘是让我来买媳妇生娃的,你看这个女人,这么单薄的身体,下地干不了活,在家生不了娃,况且现在已经饿得半死了,领回去也不见得能救活。”那男人的话音刚落,那个被黑老虎贩卖的女人眼中马上放出了光,一把抱住那男人的腿说:“大哥,领我走吧,别看我瘦,我的身子骨结实着哩,我是饿成这样的,大哥你领我回去吧,只要给我饭吃,我当牛做马地伺候你,给你生一群娃娃。”看见那女人抱了自己的腿,那男人吓得像躲瘟神一般拔腿就跑,并且嘴中喊道:“我的老天爷啊,可不敢死在我的手里,那样我还得给你赔上一张埋人的席子。”男子这边刚摆脱了那个抱他腿的女子,就见一个头上插着草标,二十来岁的女人走了过来说:“大哥,我胖,身体又好,能干活,也能生娃,我妈饿死了,没有钱埋,只要你能买张席子把我妈埋了,我就跟你回家过日子。”那男人看了看女人说:“好,我的媳妇就是你了。”说完领着那女人满意地离开了人群。

    黑老虎看了看离去男人的背影,再看了看脚下躺在地上快要饿死的女人,再次说道:“十个馒头,谁给我十个馒头,这女人就是谁的,当媳妇当下人,随便。”看看还是没人回应,气得大声骂道:“算老子倒霉,这女人老子不要了,谁要就白送了。”说完转身走进人群,而那个躺在地上的女人,就这样像一件东西一样被黑老虎扔掉了。站在人群中的郭笠生的媳妇看到这一切,真为那个被扔在地上的女子担心,怕她会被饿死在那。就听旁边一个被人称为刘爷的五十多岁、面相厚道的男人对旁边一个年轻人说:“这个女人太可怜了,一个多月前被黑老虎买走的时候,还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水灵姑娘,黑老虎这个王八蛋,让姑娘给他当媳妇,却不给她吃饭,如今看快要饿死了,就拿到这来卖钱,看卖不出去,就扔下不要了,简直是个畜生。去,拿上一个馍给那姑娘吃,这姑娘太可怜。”那个年轻人说:“刘爷,可怜人多了,你能管过来?”刘爷说:“给她个馍可能能救一条性命,记住,看着她把馍吃完了再离开,要不然非被人抢了不可。”

    郭笠生的媳妇觉得这刘爷是个善良之人,于是向其他人打听刘爷的来历,一个坐地虎的人贩子说:“这位刘爷,做的都是大生意,是专门给上海那些大城市贩女人的,只要他看上哪个女人,肯定能出大价。虽然被他买走的女人大部分做了娼妓,但那都是高级妓院,没准哪天就被有钱人娶了,因此凡被刘爷带走的女子,大部分都享了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刘爷挑女人特挑剔,首先要漂亮,做那一行,女孩子的脸蛋就是金饭碗,如果女孩子漂亮又没**,那就更是无价之宝,那些有钱人就好这一口,若开了苞,就不值钱了。”听了这话,郭笠生的媳妇就一直跟着这个刘爷,看他都买什么样的女人。就见一辆马拉的带篷轿车停了下来,从上面跳下一个当地十分有名的坐地虎人贩子贾贵,那贾贵来到刘爷跟前说:“刘爷,昨天我给你领来的姑娘你也看了,而且也让老妈子验了身子,你到底给个啥价?我最后再和你谈一次,如果不行,我这就拉到山西去卖了。”刘爷没说话,但却伸出一只手,两个男人于是把手藏在袖笼里用摸手讨价还价,摸了半天,但最后双方都摇了摇头,没有成交。

    贾贵显然是想和刘爷成交,诚恳地说:“刘爷,我要的价钱一点都不高,我们都是干这一行的,是识货之人,不错,漂亮姑娘多得是,可像我手里这个姑娘这样的货色,我在这个行当干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次遇到,长相好自然不必再说,皮肤如玉一般光滑白嫩,Ru房出奇的大,身子出奇的软,浑身上下柔若无骨,软绵异常,查身子的老妈子说下身也很大,体毛柔软,不浓不稀,更奇妙的是,她的身上似乎还散发着一股香味,属于女子中的极品,这样的女人被刘爷送到南方,教教弹琴唱曲,无论刘爷是把她许给达官贵人还是放在青楼做头牌,卖五六百块大洋也不算多。”那刘爷笑了笑说:“老弟说得不错,那姑娘绝对是女人中的极品,这样的女子一般情况下是可遇不可求,现在让我碰上了,当然不想错过,可是我把她拉到上海,还得把她养上半年,给她置上一些高档衣服,好吃好喝地养着,教她如何像个高贵之人,如何和那些公子哥们打交道,如何唱曲,花费大啊。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要不这样,我再给你加五块大洋,五十块大洋成交怎么样?”那坐地虎笑着说:“算刘爷狠,成交。”刘爷说:“你先别急着说成交,一会再领过来让老妈子再检查一遍,如果这期间让人开了苞,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坐地虎说:“这个自然。”

    一个姑娘竟能卖到五十块大洋,郭笠生的媳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她也觉得刘爷这个人贩子还算善良,于是胆怯地上前问道:“刘爷,一个女孩子能卖多少钱?”那刘爷看也不看郭笠生的媳妇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那要看货色,货色好一点的五块大洋,货色不好的,白送也不要,因为如果转手卖不出去,压在手上还浪费粮食。”然后看了看郭笠生的老婆,用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说:“你不会是自己卖自己吧?”郭笠生的媳妇说:“不,我是卖我的女儿。”那刘爷这才仔细地看了看郭笠生的媳妇问道:“你女儿多大了,货色怎么样?”说完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失口了,还是怕郭笠生的媳妇没听懂,进一步解释说:“也就是说你的女儿长得好不好看?”郭笠生的媳妇说:“我女儿十二岁了,长得可好看了。”刘爷一听,摇了摇头说:“太小了,嫁不了人,接不了客,买了还得养着浪费粮食,我这不要,你到别处问问吧。”郭笠生的媳妇于是去找别的人贩子,坐地虎她不想找,长相凶的她也不想找,尽管这样,还是问了几个,得到的答复差不多都和那位刘爷说的一样。郭笠生的媳妇于是再次来到刘爷面前,“咚”的一声跪在刘爷面前说:“刘爷,求求你,买了我的女儿吧,我看你心肠好,跟了你,孩子不会吃苦。”那刘爷看了看郭笠生的媳妇说:“看你这长相,你的孩子也差不了,你把孩子领来,我看了再说吧。”

    郭笠生的媳妇领了女儿来到刘爷面前,刘爷看了看长相,点了点头,看起来还算满意,然后上前掰开媛媛的嘴看了看说:“牙口还算齐整。”于是冲着身后带篷子的马拉的轿车喊了一声:“王妈,验货。”郭笠生的媳妇随媛媛进到轿车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上前就要脱媛媛的衣服,媛媛开始不想让脱,可看了看母亲,只好委屈地流着眼泪,任凭那女人摆布。一会轿车中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刘爷,女孩一个,皮肤白,身子软,无疤痕,无腋臭,无异味,没**,已长毛,上等货。”那刘爷听了对郭笠生的媳妇说:“这姑娘我买了,八块大洋,这已经是个天价了,我买了她,回去还要养着她,教她弹琴,唱曲,到了十八岁,才会出手。”郭笠生的媳妇说:“谢谢刘爷,钱多钱少我就不说了,只是将来别让孩子干那一行。”说完呜呜地哭了起来。那刘爷说:“这个你放心,我原本想着你还要让再加些钱,可你并没有,这样吧,你这姑娘的确是百里挑一的货色,我再给你加两块大洋,天色不早,若成交,付了钱我们就要带人上路了。”

    就这样,郭笠生的媳妇把女儿卖掉了。临别前,母女二人抱头大哭了一场,上车前,媛媛跪下给母亲磕了三个头,然后被刘爷拉上了马车。看着拉着女儿的马车越走越远,郭笠生的媳妇心都要碎了,一边追着马车跑一边大声喊道:“媛媛,妈妈对不起你,不管你到哪里,一定要记住,你的家在陕西,在关中,在龙尾堡,要回来啊……”